淺析川端康成小說《千只鶴》中的物哀之美

李 楊

（西安思源學院 陜西 西安 710038）

一、何謂物哀

物哀，物即是物象，物主要指自然植物，如雪子小姐的名字就是自然的一部分，白雪象征著純潔。但凡是物象一定有兩個部分組成，第一部分是物的本身，第二部分即物所承載的含義。在某種角度看來，物哀也是情境合一境的表現，是虛實的結合，在虛的部分所表現出來的是一種哀感的審美情趣，這是由物所引發的。紫式部的《源氏物語》奠定了日本文學中物哀的基調。這跟日本人的民族性格密切相關，日本土地面積狹窄，人口眾多，日本民族有一種天生的焦慮感，將人與資源的矛盾反映在文學之中就是物哀。物哀的含義在日本文學中相當廣泛，體現了日本創作者的價值觀、人生觀、宇宙觀。物哀的作用在于感人至深，喚醒民族性格之中最為深刻的部分，找到人類族群的共鳴，按照榮格的說法這是一種集體無意識。

二、《千只鶴》之中物哀美的體現

（一）哀感之美?！肚е机Q》中寫到了不倫之戀，菊治與父親的情人太田夫人的不倫之戀，太田夫人的女兒又愛上了菊治，在這些不倫之戀的背后，又充斥著道德與情欲的哀感和掙扎。菊治第一次與太田夫人在圓覺寺發生關系可能是黑色織布茶碗的流轉，使太田夫人想到了菊治的父親，由此流露出女性思念故去情人哀感，而正是這種女性的哀感觸動了菊治作為男性的本能欲望。

《千只鶴》中川端康成多次寫到了死亡，菊治父親的死亡，太田夫人的死亡、文子的死亡。在他的筆下，死亡不是一種枯萎的零落，不是人生最無可奈何的歸宿，而是一種順其自然的美的流動。太田夫人的自殺，留給菊治的并不是自責與痛苦，而是略帶遺憾和哀感。小說中，當菊治接到了文子的電話，他的腦海里浮現出來的是和太田夫人一起看夕陽，是森林在晚霞映襯之下光與影的交錯。

（二）物象之美。東方美提倡“興”，“所謂‘興’是起于‘物’對心’的感發，‘物’的觸發在先，‘心’的情意感發在后，而且這種感發是自然的，無意的，大多數由于感情的直覺所引起，不必有理性的思索合排”。[1]物能夠觸發審美感其重要原因是物本身是美的，美是主觀的直覺感受。盡管如此，對于美的認知一定會有民族和集體的價值觀念的參與。當太田夫人忍不住思念，第二次去拜訪菊治，文本中描寫到“雨點敲打著樹葉”。雨天陰郁的天氣，加上點點的雨聲，菊治對于夫人的思念，以及夫人對于菊治的愛恰恰是通過這雨點和樹葉來表達的。文中沒有直接寫這種熱烈的感情，但菊治看到太田夫人的熱淚以為是雨水，這就包含著象的意味，物之中寄托了情感的含義，是一種情與景的統一，情景的交融，言有盡而意無窮，所有感情、涵義均止于寄托與暗示。這就是物象之美的內涵。

三、《千只鶴》中物哀美的意義

（一）《千只鶴》重視對物象意義的發掘方式與深度。前文提到過物哀是日本民族文學獨特的表達方式，源于民族性格的最原始的積淀。故事的背景以及故事的展開，均與日本文化之中的茶道密切相關。菊治的父親三谷菊治是一位茶道師，雪子小姐也是栗本近子的茶道學生。小說的物象之中，既涉及到了自然物象，也涉及到了人為制造的物象。所以在物哀意義的挖掘上，《千只鶴》明顯更為廣泛。

在人為物象的選擇上面，多選擇與茶道相關的物品。菊治父親留下的黑色織部茶碗、太田夫人女兒文子贈送給菊治的志野水罐，文子最后摔碎的唐津和志野茶碗。這些都代表著歷史的遺留。歷史留下的不僅僅是具體的物品，更留下了物品背后所代表的深層內涵，這種深層內涵在物的流轉過程之中，被繼承了下來。這種物象意義的挖掘深度不僅僅限于所謂的感興，看到物，自然地產生哀感情緒是因為物品本身就蘊含著豐富的含義。所以物哀的產生有兩種方式，一是源于自然之感興，而是源于歷史之繼承。

（二）《千只鶴》的物哀美消解了強烈的情感沖擊。相較于西方人的熱烈與直接，東方人的情感表達則是傳統的含蓄和內斂。文學作品之中必然會涉及引起人強烈情感波動的事件，比如不幸的發生、美好的東西遭遇到破壞。從審美感受上來說，這會給人帶來情感上的沖擊和不快，雖然會有凈化和升華的效果，但會使讀者遭到期待視野的極大挫折?！肚е机Q》正是用物哀之美消解情感沖擊。小說中太田夫人的離去、菊治的悲痛，都被隱藏在光與影的幻化之中。文子對于菊治的愛情產生了絕望，加之內心倫理道德的譴責，摔碎唐津茶碗來表達自己想要離去的決心，在此之前，她和菊治依然舉行了一次茶道，用女性的溫柔對待他物。這樣的方式符合東方人的審美習慣。

綜上所述，從物哀中我們可以體察到世界文學的多樣性，看到人類族群的多樣性。從《千只鶴》的物哀美中可以了解到，物哀之美不僅僅局限于自然帶來的哀感情緒，更包含著日本族群民族性格的繼承。

[1]葉朗.中國美學史大綱[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2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