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曉霞
去之前我還是小小地做了下功課,得知陜西師范大學博物館展品相當豐富,以至于分設了三個展館:歷史文化館、書畫藝術館和婦女文化館。書畫藝術館是在學校圖書館收藏品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藏品主要是宋代至現代的名家字畫,一共有1200余幅。
參觀當天我九點半到書畫藝術館時,藝術館才剛開門沒多久,里面只有一個講解員。由于其他講解員還沒到,她讓我先參觀,稍后給我講解感興趣和有疑惑的展品。這樣正合我心意,只有一個人靜靜地參觀,才能有更多的思考,找到自己認為最好、最感興趣的展品,而不是被人冠之最具收藏價值、最具觀賞價值名頭的展品。
也許是早上沒多少人參觀的原因,書畫藝術館并沒有燈火通明地迎接我,但幽暗的燈光反倒平添了濃郁的青燈黃卷般的古典氣息。每每走到一幅字畫前,頂上的感應燈就會變亮,這給我帶來無數美的享受。特別是當我走到一幅明代文征明的《深山松壑圖》面前,燈光傾瀉下來的那一剎那,讓我仿佛置身“月落松窗煙霧濕”的漆園中。
明代不能造出白色的紙?
一圈參觀下來,心中的疑惑不少,講解員也得空來到我身邊,我趕忙把第一個問題拋給她:“我發現明代的書畫作品紙張的顏色明顯要比清代和近現代的作品要黃,難道僅僅是因為時間長嗎?”講解員說:“這不僅僅是時間的原因,還跟明代的用紙有關,明代的造紙術還不能造出那種特別白的紙。”
事實果真如此嗎?我回去后又翻閱了大量資料,發現書畫藝術館里明代用的棕黃色的紙并不是講解員所說的明代造不出特別白的紙,而是因為這些書畫用的不是紙,是絹!也并非是清代才能造出白色的紙,明代也有。據《大百科全書》記載:“在宋元時,麻紡出現了半浸半曬,日曬夜收的漂麻纖維的方法。這種天然氧漂法,在宋末元初也為安徽徽州府歙紙所采用。”《學海類編》第102冊還記載:“宋代有歙紙,今徽州府歙縣,地名龍須者,紙出其間,光滑瑩白可愛”。再從畫史考證,趙希鵠《洞天清錄集》載:“北宋米芾作畫,紙不用膠礬,又不肯在絹上作一筆。”這就說明生紙的外觀已達到絹帛的白色質量,而其書畫性能、韻墨性能,生紙又超過了絹帛,筆墨可以放縱,能取得良好的藝術效果。這些史料也就佐證了早在宋代就已經有白紙用于書畫,所以師大博物館內那棕黃色的明代畫作并不是因為明代不能產白紙導致的,而是因為這些畫作所用的材料是絹紙。
由于明代絹的質量總體來講次于宋代,絹較松垮,為了利于作畫,畫家大都會將絹托上紙,然后再進行書畫創作。此外,區分書畫使用的材料是絹紙還是紙的辦法還有一個,那就是看書畫的變色。當用紙作的畫老化變黃時,偏青灰色,并且不會像絹的材質那樣黃得均勻,因為明代這種用來作畫的絹底本來就是這種黃色。
我們被電視劇騙了
本是奔著清代的圣旨來的,但參觀完后并沒有發現傳說中的圣旨,于是我忍不住問講解員圣旨是否可以觀看。她把我帶到大廳中間那三個分別被朱紅色綾幔蓋住的玻璃展柜旁邊,圣旨就在最里面的那個展柜。當綾幔揭開的時候,一個五彩的圣旨赫然出現在我面前。
正中間是黃色為底的綢緞,蓋有玉璽和圣旨頒發的日期,這個圣旨頒發的時間是“嘉慶三年十二月十二日”。黃色綢緞的左邊是白色的綢緞,寫的是滿文,由于這個玻璃展柜的長度有限,圣旨沒有完全展示完,所以滿文后面是什么就看不見了。黃色的右邊紅色的綢緞,寫的是黑色漢文,內容大致是冊封了一個三品的誥命官員和冊封他的夫人為誥命夫人。在紅色綢緞的右邊則是黑色的綢緞,上面繡著兩條相對而擁的銀龍,講解員告訴我這兩條銀龍可謂是清代圣旨的防偽標志。
我還注意到這張圣旨上錯落有致地分布有卷云紋,講解員說這些卷云紋都是織上去的。我好奇圣旨的來歷,講解員說它相當于是一位收藏家贈送的,因為這個收藏家與陜師大交好,只是象征性地收取了四十四元,因為那天是四月四日。
令我感到奇怪的是,這個圣旨跟我們平時在電視上看到的圣旨差別很大,首先電視上都是黃色的,這個是五彩的,其次這個圣旨的長度明顯比電視上的要長很多。于是我去查找了很多有關圣旨的資料,才發現原來圣旨遠遠沒有我們想得那樣簡單。
圣旨,是中國古代封建帝王布告臣民、委任官吏、冊封宗室、表彰功德、告諭外邦等一種專用的文書形式,亦是帝王權利的載體和象征。既然圣旨是帝王的文書,那么它的歷史絕對不短,畢竟我國帝王制度都有兩千多年的歷史。隨著時代的發展,明清時期的圣旨可謂具有大成色彩。明清兩朝圣旨的質地等級極為嚴格,清朝的圣旨基本上沿用了明朝的各種體制及文書格式,最大的不同在于清朝的圣旨必定是滿文與漢文都要書寫于圣旨上,但宣讀圣旨時只宣讀漢文部分。
一般的國書與詔書多為紙質,而加官封爵的圣旨均為絲制而多彩。這些絲制多彩的圣旨除了顯示等級森嚴,同時也具有很高的收藏價值。受封人在接受冊封時,不但要行跪拜禮,同時還要準備一個以名貴木材精雕細刻的匣子珍存圣旨,這些都是朝制規定的。但是這個加官封爵的圣旨并不是所有品階的圣旨都是多彩的,五品官員以下受封的圣旨顏色都只是單一的純白綾,多彩的圣旨也分有三彩、五彩和七彩,官員的等級越高顏色越多。圣旨的底紋除了有祥云底紋外,還有仙鶴底紋。仙鶴底紋只用于冊封一品高官,二至五品的官員的冊封則都是用祥云底紋。官員的等級區別除了圣旨的顏色多少外,它還包括圣旨兩頭軸頭材質的區別,如:一品官員用玉軸 ,二品用黑犀牛角軸,三品用貼金軸,四、五品官為黑牛角軸,六至九品官則用木質軸頭。
圣旨,作為王權的象征,少不了仿制圣旨進行招搖撞騙的人,為了打擊假傳圣旨的做法,乾隆時期對圣旨進行了改變。首先,在用墨上,乾隆以前的圣旨都是用墨汁寫的,而乾隆之后則是用朱砂赤、膽石綠、孔雀蘭、松墨黑和褚石褐等五種顏色搭配書寫圣旨。同時圣旨必須由兩個人書寫,寫滿文的不得寫漢文,寫漢文的不得寫滿文,起到相互監督作用。皇帝除了會封賜活人,還會追封已故的人。因此圣旨有誥命和誥封之分,誥命是給在世人的一種榮譽,按官級高低又分為誥命和敕命,誥封是追加給已故的人的一種榮譽。經過多方資料的查找后,我知道我們都被電視劇騙了,圣旨并不是電視里展現的那樣:一尺黃綾,后面書有“圣旨”兩個字。實際上清朝圣旨的實物寬度都在30—40厘米之間,長度隨圣旨具體內容而定。
書法課培養出來的藝術直覺
參觀完圣旨后,我問道:“圣旨是不是書畫藝術館的鎮館之寶呀?”講解員告訴我,書畫藝術館不存在鎮館之寶這種講法,因為每一件展品都具有欣賞價值。她的這句話讓我想起剛剛一個人觀賞時特別喜歡的一副對聯:奇書古畫不論價,紅葉青山應有詩。于是我把她拉到這副對聯的面前,讓她講解下這副對聯是何人所作。她說:“你的眼光很好,這是近代書法家何紹基先生的作品。”這讓我覺得文學院開設書法課的決策是多么英明,雖說沒有把我們培養成書法家,但最起碼培養了一點能夠與書畫藝術稍稍對話的直覺。
在何紹基的對聯里我看到了一點歐陽洵書法中險峻的影子,整副對聯透露出一股飄逸與秀氣的筆意,很是老成,這應該是何紹基老年所作,小年輕寫不出這樣的筆力。講解員把我拉到何紹基書法對面的那幅字旁說:“既然你喜歡何紹基的字,那你來看看這幅字怎么樣?”她給我指的那幅字上就寫了兩個字“松濤”,這寫的是大字,很是雄渾但又不凌厲,給人一種雍容華貴又帶幾分慵懶的感覺。但是這幅字的天頭和地腳沒有留好,地腳留得太少,給人很局促的感覺。講解員解釋:“這幅字出自我國現代書法家舒同之手,他獨創了七分半體,也就是舒同體。他的七分半體在結構上吸取了楷、行、草、篆、隸書五體各一分,風格上顏、柳各取一分,何紹基取半分。他的這幅字之所以會出現地腳留的不足的情況,是因為這是在學校五十校慶時舉辦的翰林筆會的現場所作,有可能是當時的人裁紙裁的太小或者是老先生沒有把握好。但是這幅字從整體來講筆力很是渾厚,而且跟何紹基的字一樣,都帶有飄逸感。”
沒有擁擠的人流,沒有嘈雜的人聲,有的是我一個人安安靜靜地與書畫神交,還有一個與我討論書畫觀點的講解員,這無疑是我在西安最開心的博物館之旅。
責任編輯:徐玲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