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能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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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圖騰》一經上映，大家立刻發(fā)現(xiàn)一個重大的槽點：影片似乎一直在暗示，狼不能馴。但是，電影制作方卻用了3年時間把狼訓練到了足以拍電影的程度，然后卻用這部電影告訴我們，它不能馴，而且它偏偏還是15 000年前人類馴化的第一種動物，它的后代——狗——還被稱為人類最好的朋友。

雖然以上吐槽并不完全嚴謹，但是，一只現(xiàn)代的狼確實不適合當寵物。這是因為，馴服和馴化不一樣。

無論是電影業(yè)還是馬戲團，都有大批的動物演員。獅子、老虎、大象能表演出許多精湛的把戲，但是養(yǎng)它們當寵物的卻極其罕見。成本高昂當然是關鍵因素，但這成本里有一項卻容易被忽視——這些動物必須由專業(yè)馴獸員照料，普通人不行。相比之下，不需要太多的知識也可以養(yǎng)一只狗、一頭牛或者一匹馬。

區(qū)別在于，那些動物演員們只是“馴服”和“訓練”，而貓、狗、牛、馬則是“馴化”。

大多數(shù)動物的天性是怕人的，而馴服就是通過人為干預而壓制這一天性，讓野生動物能夠忍受人的存在，訓練則更進一步，是教動物學會特定的行為。

動物都會趨利避害，都知道挨鞭子會疼。聽話就有東西吃，不聽話就會挨打，這個道理不需要太復雜的大腦就能明白，很長一段時間里，馴獸員正是利用這一點讓動物學會表演。馬戲團的獅子和野外的獅子，從生理上講是沒有什么區(qū)別的，但是馬戲團的獅子腦海中卻深深根植了對馴獸員的恐懼。在表演中，如果獅子的動作不夠及時，馴獸員通常都要揮一下鞭子——這是明確無疑的警告。

正因為如此，野生動物表演始終是一個有問題的領域。違反動物的天性，改變動物的心理狀態(tài)和行為，哪怕是好的野生動物馴獸師在動物福利上都不能說完全干凈，何況現(xiàn)實往往都藏在幕后，無人知曉。正因為此，讓動物維持這一微妙的狀態(tài)需要專業(yè)人士。普通人不可能隨便抱起一只野生動物養(yǎng)幾年就和它親密無間，就算照顧它無微不至，青春期通常也是個繞不過的坎兒。無數(shù)試圖把靈長類動物當寵物養(yǎng)的主人，都在“小萌猴”性成熟之后被迫把它送給收容所；硬要養(yǎng)在家里的，往往會慘遭“寵物”攻擊，血肉橫飛。

但是，如果我們直接改變它的天性，讓它變得天生性格溫順，喜歡和人相處，這樣不但不至于違逆天性，普通人也可以和它相處。

馴化，就是這樣一個改變天性的過程。人們不是試圖改變單個動物，而是通過長期的選育，改變一支動物的遺傳屬性。常見的家禽、家畜和寵物，大多都是馴化的結果。這些動物在遺傳上已經和祖先不同了，有時我們甚至會把它們劃分為一個新物種，有時候則依然歸入原來的物種。狗和狼，就是后面這個狀態(tài)，狗算作灰狼的一個亞種。

對于狼來說，這兩種“馴”都發(fā)生了。歷史上人類用幾千年時間把一群狼馴化成了狗，而今天人類用幾年時間把幾只狼馴服到足以拍電影，二者當然不矛盾。

現(xiàn)代的狗全部來自于一次馴化努力，這一事件也許發(fā)生在1～2萬年前的某個時期，這比農業(yè)的誕生還要早。嚴格來說，狗并不是馴化自現(xiàn)代的灰狼，應該說狗和灰狼有共同的祖先，那個祖先和今天的灰狼很像。

人是怎么邁出馴化狼的第一步的？原始人類應該不會大費周折地故意去抓狼來進行訓練，但有研究者猜想，最初的狼可能是為了翻撿人類留下的食物殘渣而主動接近人類，那些不太怕人的狼也許因此更加繁盛，并逐漸和人建立了早期的合作關系。這在理論上說得通，不過很難驗證。

馴化的結果是，狼的體型變小了，毛色變得更加多樣，下巴縮短、牙齒縮小，一些特有的行為消失，腦容量降低——沒錯，狗的腦容量低于狼，但這并不意味著狗“笨”，只是不同的智力類型而已。論警惕性和部分感官敏銳度，大多數(shù)狗可能不如狼，但論善解人意、接受訓練、完成任務，狗可比狼出色得多。

但是，馴出來的狼（甚至是狼血統(tǒng)比例較高的狼狗雜交品種），是絕對不能當寵物對待的——這既是為了人好，也是為了它自己好。

通常，馴狼的基本原則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開始要早，盡可能在14天大之前就由人養(yǎng)大，和母狼基本隔絕，以便讓小狼適應和人相處。

為了小狼的心理發(fā)育，必須一次養(yǎng)兩只以上，有同類的陪伴。

馴獸員應當做好和狼陪伴終生的準備。

應當有足夠大的開闊場地和足夠堅固的柵欄，絕不可養(yǎng)在城市里。

馴服的狼依然有狩獵本能和社會地位本能，攻擊的可能性永遠不會完全消失。

硬要說什么不可馴的話，可能只有已經成年的狼難以馴服了，但這也算不上什么獨一無二的特點，成年野生動物都不好對付。

讓野生動物表演，既困難又有福利問題，普通人當寵物養(yǎng)更是不可能。那這些萌萌的動物，為啥不能全部被馴化呢？

可能沒法斷言說哪種動物絕對不能馴化，但不同動物的馴化難度確實差異很大，而馴化完了能做什么用途的差異也很大，結果是絕大多數(shù)動物馴化都是不劃算的。

食性問題：馴化動物的一個重要作用是充當肉食，但如果這動物本身就吃肉的話就沒有意義了，食物鏈能量損耗太大，這使得大部分被馴化的動物都吃素。狼天生就有一定的雜食性，狗的雜食性更強。

生長速度問題：大象始終沒有被馴化，幾乎每一只役用大象都是從野外捉來然后經過馴服和訓練的。這是因為大象的成熟實在太慢了，花10年把它養(yǎng)大遠不如去野外捉劃算。

性格問題：雖然凡是大型動物基本都能殺人，但有些動物的性格實在太暴躁，斑馬和灰熊就是這樣失去了得到馴化的機會，而另一些動物則太膽小太容易受驚，大部分鹿一覺察到絲毫危險就飛速逃走的特點也讓馴化變得困難重重。

種群結構問題：我們希望被馴化的動物承認人類是它們的首領，如果這種動物原本是群居的而且有一定的等級結構，那最好不過；相比之下，獨居動物很難集中放牧，也很難學會順從。

繁殖問題：有些動物無法在眾目睽睽之下交配，有些動物的求偶儀式太過華麗復雜，比如獵豹要在幾十千米范圍內奔跑數(shù)圈，這對圈養(yǎng)太過困難。

說實話，如果對照一下上面這幾條，狼還真是比較適合馴化的動物，也難怪它成了第一種馴化物種。如電影一樣堅持狼不可馴的人也許會感到失望，但神化一個物種實在沒有意義——畢竟，就算狼身上真的體現(xiàn)出了些許“美好”特質，它們自己也意識不到這些特質的好處。將價值投射到動物身上的，最終還是人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