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宇飛 范長坡
2013年衡陽市社科基金項目 項目編號:2013C20
本文試圖就衡陽保衛戰在抗戰中的地位和作用作一些粗廓的探討,一則恢復歷史的本來面目,使衡陽的抗戰精神重放異彩,激勵后人;二則在中國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50周年之際,謹以此文祭奠那些長眠在衡陽這塊血沃土地上的國民黨第10軍將士,使生者無愧、死者安慰。
一
1944年,日軍為了逆轉它在太平洋戰場上急遽失利的厄運,“內心極度焦灼”的日本大本營參謀總長杉山元上將上奏日天皇,提出了“打通大陸作戰”的設想,并得到了天皇裁可。后來日大本營遂將此作戰命名為“一號作戰”,其重要性可想而知。“一號作戰”的主要內容是先攻占平漢鐵路之南段,進而打通湘桂及粵漢鐵路兩線,摧毀中美空軍基地,防止美國B—29重型遠程轟炸機對日本本土的空襲。日軍稱這次作戰“確系太平洋戰爭爆發后規模最大的一次一連串的大軍作戰。”這次作戰,無疑也是已成強弩之末的日軍在中國大陸的“最后一跳”。
展閱大陸有關中國抗日戰爭的史著或教科書,在論及豫湘桂戰役即日本的“打通大陸交通線”戰役時,對國民黨正面戰場抵抗的評價,往往都說成是“大潰敗”。但從具體的局部的情況來看,衡陽一戰則實屬“例外”。
衡陽這一地方,戰略位置極為重要。1944年8月12日《解放日報》的一篇社論就曾經談道,衡陽“是粵漢、湘桂兩條鐵路的聯結點,又是西南公路網的中心,它的失守就意味著東南與西南的隔斷,和西南大后方受到直接的威脅。”衡陽的飛機場是我國東南空軍基地和西南空軍基地之間的中間聯絡站,它若失手就使辛苦經營的東南空軍基地歸于無用;從福建建甌空襲日本的門司,航空線為1425公里,從桂林去空襲則航空線要延長到2220公里。衡陽位于湘江和耒水合流處,依靠這兩條河,可以集中湘省每年輸出的稻谷3000萬石,還有豐富的礦產于此集中。這些對大后方的軍食民食和軍事工業是極端重要的,它的失守會加深大后方的經濟危機,反過來卻給了敵人以‘以戰養戰的可能性”。這篇社論繼續談道:“英美人士對于衡陽戰役亦抱著很大的擔心”。他們指出:衡陽比長沙更為重要。他們憂慮:如果衡陽失手,戰爭將會延長。他們憂懼大后方的經濟危機。
二
如果我們不只局限于豫湘桂戰役,而把眼光放到整個抗日戰爭中去,溯渚史實,我們就會發現,衡陽保衛戰是抗戰8年之中,作戰時間最長、敵我雙方傷亡官員最多、程度最為慘烈的一場城寨爭奪戰。
首先,從時間上來看,衡陽保衛戰打了47天,而聞名于世的臺兒莊大捷只打了14天,長沙第3次會戰也只打了4天。臺兒莊等戰役,當時都是三面受敵,后方補給線始終暢通,特別是外圍應援之友軍都較圍攻之敵強大,故能展開反包圍,取得內外夾擊之效果。非如衡陽之四面被包圍,孤軍奮戰,即沒有援軍到達,又沒有任何武器、彈藥、糧食、藥品補給。正如當時的新聞界評論道:“彈丸之地的衡陽,縱橫不過數十里,陸上有強故四面包圍,空中有炮彈毒氣燒殺,處此危城,堅強的守了47天,真是不大容易。”
又有新聞評論寫道:“衡陽孤軍打了47天,這是一個世界共知的事實。”
從我雙方傷亡的數字來看,當然,守備衡陽的國民黨第10軍只有7個團及配屬的暫編第54師之1個營,共約18000人之兵力。從6月28日敵人發動對衡陽的第一次總攻,一直到7月底,經過一個月余的戰斗,第10軍傷亡非常慘重。軍部直屬部隊已傷亡2/3,預備第10師傷亡90%,第3師傷亡70%,第190師僅剩有400余人,各部中下級軍官幾乎全部傷亡,每一次戰斗均要連升數個營長、連長。如在五桂嶺爭奪戰中,第3師第8團半天之內晉升5個營長,均先后陣亡。當時受傷官兵很多。因無醫藥治療,不少輕傷官兵自動重返火線,即使傷不輕且還能爬行的一些官兵也都愿意留在陣地中。至衡陽保衛戰全部結束時,參加守城的國民黨第10軍將士約18000人,死傷15000余人,其中陣亡7600人。由此看來,在衡陽保衛戰臨近尾聲時,軍長方先覺與4位師長聯名給蔣介石發出的最后一電,稱“我官兵傷亡始盡”,實在不是夸大之辭。
當時,圍攻衡陽的日軍是其第11軍第68師團和第116師團,后因遭受我守城部隊的英勇抗擊,傷亡摻重。敵軍第3、第13、第27、第34、第40、第58等師團調來大批部隊增援,共計10余萬人。據日軍防衛廳防衛研究所戰史室資料記載,日軍從6月23日至7月20日這段時間內傷亡軍官798人,士兵19286名。7月20日以后,資料上只載有約計傷亡9100余人字樣,并無確切數目,也未分別官兵。根據以上數字,得知日軍攻占衡陽的傷亡人數共在29000人以上,幾為我傷亡人數之一倍。由于日軍的傷亡之慘重,致使“衡陽戰役,真相被當時軍方隱瞞,致日本國內人多受蒙蔽,至今仍未知其地名者,大有人在。”
最后,我們來看一看戰役的激烈程度、殘酷性和慘烈性。在長達47天的衡陽戰役中,日軍統共向市區發動了3次總攻。在第1輪總攻中,日飛機不斷前來轟炸,并大投燃燒彈。當時衡陽城區成一片焦士,殆無房屋可供燃燒。縣政府附近之野戰醫院收容傷患官兵中,有700余名被炸得血肉橫飛,慘不忍睹;其幸存未死傷患,只得分散各地,在破壁斷墻下、炸彈坑中、破防空洞與臨時掩蔽體中存身。醫務人員因無衛生材料,對傷患無法按時換藥;只能用鹽水洗滌傷口,再用破布廢紙敷蓋而已。天熱蒼蠅太多,創口因污染而發炎、化膿、潰爛、生蛆者不可勝數。重傷者只有等死,甚少幸存。盡管衡陽為米市,主食本應不成問題,由于敵機日日濫炸,城區一片焦土,米倉被毀,官兵乃至無以為炊,炊事人員只得于斷瓦頽垣下掘取燒焦成褐色的米粒炊成糊飯,佐以鹽水,供官兵充饑。餐時,群蠅飛來爭食,揮之不去。食后,官兵多腹中隱隱作痛,且常引起下瀉,因乏醫藥,不少人相繼死亡。日軍竟然還不顧國際公法,施放毒氣。當時據守五桂嶺南端的預10師28團3營,除4人還在陣地外,80余人皆不幸中毒死亡。由于我軍當時防毒設備極差,且數量不夠,因而,在后來敵人施放毒氣時,官兵只能盡速以毛巾重疊,在水中浸濕后捆于面部,毛巾上剪二圓孔,露出雙眼,以能繼續戰斗。守地官兵中毒部分均類似灼傷,發生水泡,大如銀元,腫高半寸,內為黃水,較小之水泡則為綠色。中毒者兩腿不能直行。事后報經大本營經請美空軍14航空隊之化學戰情報軍官湯普生上尉詳為研究,以黃色水泡系芥子氣所致,綠色水泡則系路易氏氣所致。
湯普生并信此種毒氣為芥子氣與路易氏氣之混合物,由7.5厘米炮彈所散布者(見1944年7月7日重慶《大公》、《掃蕩》等報戰訊)。日軍在進攻衡陽中所顯露出的殘酷性,連參加衡陽戰役的日作戰人員在戰后的回憶中亦不得不了承認:“緬甸印巴魯的作戰,南方的戛措魯卡那魯、紐吉尼亞和大陸的衡陽,都是日軍陸軍高級指揮官的無能和參謀的冷酷大暴露的典型戰場。”
上述日軍的兇狠殘酷和守軍的英勇頑強,我們可以窺知衡陽保衛戰的慘烈之極。戰后敵方戰史資料稱:“衡陽之戰,如欲惹人矚目,可稱之為‘華南的旅順之戰。此種比喻稍嫌夸張,但稱之為:‘中日8年作戰中,唯一苦難而值得紀念的攻城之戰,則絕對正確。”戰后日本的一些軍人在回憶錄中也這樣寫道:“那次激戰,不分晝夜,反復沖殺,血肉橫飛,持續多日,據說其慘狀與日俄戰爭攻奪‘二0三高地時一樣。迄今為止,在我們腦子里還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抗戰勝利后,以衡陽市參議會議長楊曉麓等五人組成的“請建衡陽為抗戰紀念城”代表團,赴南京向國民政府呈遞的請建衡陽為抗戰紀念城文,就這樣寫道:“竊維抗戰8年,大會戰22次,而相持較久,關系至巨,貢獻最大而犧牲最烈者厥為衡陽一役。……然以配合作戰,構筑工事之民夫,葬身槍林彈雨中者,即達3174名,而直接被殺傷、間接因饑病以致死亡者,又逾351038人,燒毀房屋45697棟,推毀大小工廠183家,荒廢田土375000余畝,損失財產82204億余元,論功位于蘇聯斯大林格勒,破壞程度比緒德之漢堡,尚有過之而無不及之處,以故中央宣慰史劉文島,美大總統代表哈里遜等,先后蒞衡視察,咸言災害慘重,甲于全國,載諸報章,共聞共見。”
從以上事實,我們得出:衡陽保衛戰是抗戰8年之中,作戰時間最長、敵我雙方傷亡官兵最多、程度最為慘烈的一場城寨爭奪戰。這樣一個結論,是大不為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