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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認識的鄉土作家黃飛卿

2015-10-22 02:16:18劉振婭
廣西文學 2015年4期

劉振婭/著

“作家也是人,作品是人寫出來的。”

生活在西江邊上的貴縣(即今貴港市)人熟悉黃飛卿,就像熟悉西江和南山一樣,話里話外,常常會聯系到他,說到他。

記得一次全縣的語文教研組長會上,說到一部分教師由于學歷低產生自卑感時,在座的一位領導說:

“這沒有必要。語文這東西,完全可以在實踐中學習、提高,完全可以自學成才,關鍵在于肯不肯下功夫。舉個例子,我們貴縣有位很有名的人物黃飛卿,大家都熟悉吧?”

眾人點頭。

“他是什么學歷?初小都沒畢業(也有人說他1949年畢業于貴縣第二中學)。他有什么優越條件?一個農民,在家種田,當過民辦教師,窮的時候連買一包煙的錢都掏不出,還不是自學成才了嗎?他寫小說,20世紀50年代寫到80年代,失敗了再來。現在成了作家,出了集子,加了中國作家協會——我們廣西能加入中國作家協會的,數來數去,統共就是十幾個,多數在南寧、桂林、柳州這些城市,我們貴縣就有一個黃飛卿!他是我們貴縣乃至我們玉林地區的驕傲。1958年《全國優秀短篇小說選》就選了他的作品,還得到老舍的贊揚呢。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黃飛卿能自學成才,我們為什么不能?我看在座的老師們都比黃飛卿的學歷高,我們的條件比他好多了,吃的住的穿的用的,比他好了不知多少倍,為什么不能有他那樣的成就?為什么不能成為一名岀色的教師?”

這時我還不認識黃飛卿,只是覺得貴縣人很珍惜他。

1981年元月中旬,貴縣第一屆人民政協成立的時候,在委員的名單中見到黃飛卿。開會時,我們分在一個組,這便是交往的起始。他很瘦,看上去要比他的實際年齡大些,他不多說話,總是靜靜地坐在不惹人注意的角落,總是穿著那一套洗得發白的藍布中山裝。我想,這要是在哪個商店里遇著那些以衣帽取人的售貨員,準會把他轟走。他發言的時候也不高聲,不緊不慢,娓娓道來,有板有眼,就像在小說里給鄉親們講故事。

休息時我主動走過去跟他攀談:“您就是黃飛卿吧?聽說您寫了不少作品。”

“是。我經常寫,這是我的癖好。”

沒有故作謙虛,也不盛氣凌人,他那從容恬淡的神情使我覺得他很耐得寂寞,骨子里有一股韌勁。

“您專門搞創作?”

“不,我在縣文化館做農村文化輔導員,經常下鄉。寫作多半利用晚上和節假日,我只能算個業余作者。”

他也問了我一些情況。

第二天一見面,他便告訴我縣文化館有一位我的校友向群,在《詩刊》《廣西文學》上發表過詩歌,愛人趙令德在圖書館。向群原名莫社光,夫婦是同班同學,比我低三個年級。他還送我一期縣辦的雜志《荷花》,說:“聽說你過去很愛寫作,歡迎常為我們寫點東西。”我說:“這么多年不寫,怕都丟荒了。”

他鼓勵我多寫:“擱下的筆可以再拿起來嘛,基礎總還在的。再說你經歷了城市、農村、工廠、學校,生活更豐富了,應該寫。其實,作家也是人,作品總是要人寫的,只要肯下功夫,總是能寫得好的。女同志寫小說的還不算多,你應該寫。”

這便是我們文字交往的開始。

我在政協與老詩人梅竹公和詩,也給黃飛卿寫稿,都刊登在《荷花》上。貴縣人對“荷”情有獨鐘,貴縣的蓮藕在廣西乃至全國也是出了名的質高味美。縣里有個東湖,傳說是太平天國翼王石達開訓練水軍的地方,后來就成了荷湖,彌望的荷花,清香四溢,令人陶醉。貴縣的白砂糖和東湖藕粉是當地著名特產。因此貴縣又名荷城,黃飛卿的第一個小說集就叫《蓮塘夜雨》,辦的縣刊也名為《荷花》,充滿了濃郁的鄉土情誼,聽著美,內涵也美。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自然而然地《荷花》便成了全縣文學愛好者心儀的園地,《荷花》的創辦者黃飛卿、向群等便是這片園地里令人心儀的園丁。我們的書信往來也大都關于《荷花》的投稿、約稿、審稿。那時候,舊體詩詞這塊由梅竹公主持,向群管新詩,黃飛卿負責小說和散文。他對來稿審得很仔細,也不乏真知灼見。記得我曾給他寄過一個小品《第十三個》,一個寓言《紡織娘的悲劇》。黃飛卿對后者大為贊賞,他在復信中說:

文章寫得不錯,很有文采,也有教育意義。

不過他不贊成我把它列入兒童文學,他認為應該屬寓言,他說:

“因為‘兒童’要有‘兒童’的語言。”

與其說這個千字左右的寓言是想砥礪青少年立志,不如說是我自己在告誡自己:成功貴在于行,不要像紡織娘那樣,成年累月躲在角落里叫著“織織織織”,空有美好的愿望,到頭來卻一寸布也沒有織出。落實政策之初,我對自己的寫作能力心中無底,在學校讀書時我的筆桿勤,寫東西來得快是出了名的,我的創作應該是從讀中學開始,高中時創作一個活報劇,參加桂林市中學生會演得了獎,還寫歌詞由同學譜曲,全校傳唱,大學讀的是中文系,在院系刊物上十分活躍……可到貴縣這將近二十年間,我幾乎是擱筆了。將近二十年間,我寫得最多的是檢討、申訴和調動報告,沒有一個字的文學創作,在農場十一年記了一本“日記”,確切地說叫記事本都有點勉強,全是:某年月日,晴天、陰天或下雨,記事多為三兩個字:插秧、除草、到某塊地義務勞動、晚上開會或加班之類。只要我一動筆,立即就有人趴在我身后看,所以我什么也不寫,要寫只能寫在腦子里。做代課老師也是一天到晚改作業、備課。剛恢復名譽時,我有創作沖動,但提起筆來總覺得“澀”,我甚至懷疑自己還能否像以前那樣得心應手。寫幾個小東西寄給黃飛卿也算是火力偵察吧。黃飛卿采用了,這增加了我的信心。人在彷徨的時候是需要鼓勵的。至于《第十三個》,寫的是一個才貌平庸的女青年,憑著自己老爹有權勢,優越感十足,整天考驗身邊的男青年,一個個都談不成。黃飛卿覺得:

文字不錯,但題材嫌舊了些。如今提倡一個“新”字,挖空心思,要出新,這就要靠作者的眼光了。

稿子雖然沒被采用,但從他的復信中,我得到很大啟發。我也重視了在創作上的創新和出新,努力使自己成為一個有眼光的作者。

這時,我又以我愛人的生活為題材,寫了一個短篇《起重春秋》。黃飛卿收到稿子后便給我回信說:

看過了,覺得你第一次寫小說,就寫得這樣,還是不錯,生活氣息很濃,大概是你對你所寫的生活很熟悉吧?

語言也寫得風趣幽默,但仍覺得不過癮,修改時要再加些鹽油。

唯嫌長了些,壓到七八千字就好。

結尾不太令人滿意,是包勝跌好,還是小魏跌好?或者都不跌?小魏與春華之事(婚事),可以來個“意料之外”,增加文章的吸引力。

改一下,可以的。你有空,望最近出來一下面議。

于是我登門拜訪他,當時的情景,至今歷歷在目。

我多次去過縣文化館借書,但到黃飛卿的住處這還是第一次。

這是一座陳舊的老式的木板房。沒有路燈,一到晚上,便黑燈瞎火的,找個人煞是不方便。好在這單位就一棟辦公樓,憑記憶,抓著欄桿,爬上那又窄又陡的樓梯,辦公樓的人曾告訴我:樓梯口第一個門里就是。

篤,篤,篤——

“老黃在家嗎?”

敲了三次,問了三遍,門開了,走岀面帶倦容的黃飛卿,清癯、質樸,目光炯炯,穿一件政協會上我第一次見他時穿的那件藍布中山裝,已洗得發白——不過那時是冬天,里面裹有厚點的衣服,繃得緊緊的:如今是夏天,掏去了里面的“瓤”,顯得又寬又大,松松垮垮。

看他滿額頭汗珠,有點尷尬的神情,我突然懷疑他剛才是光著膀子在屋子里寫作,慚愧來得唐突,想笑,又不敢笑,怔怔地望著他,支支吾吾地說:

“您——在寫東西?忙吧?”他連聲說:“不忙,不忙。在修改一個中篇。”“是漓江出版社排印的那個?”

“不,這是另一個。”他說,“小陳他們剛走,我叫他捎信請你來一趟,修改一下你的那個小說,想不到你這么快就到了。”

“小陳他們”是指我們工廠的幾個文學青年,他們業余喜歡搞點創作,常來找黃飛卿,很自然地形成了一個以黃飛卿為中心的文學“沙龍”。黃飛卿很關心他們,也曾在信中告訴我:

貴鋼(即當時我所在的貴縣鋼鐵廠)的陳克、洪盛朝、朱博容、陳永階等均是文學新人,望你就近鼓勵一下,叫他們多看多寫,不要怯怕。作家也是人,作品是人寫出來的。

他點到的這幾位文學新人,分別來自我們工廠的機修車間、倉庫、化驗室、廠醫務所,都是戰斗在生產一線的工人、干部。黃飛卿非常重視對這些來自基層的作者的培養。他還告訴我,小陳的小小說《船家妹》在最近這期《金田》發表,不知是不是他推薦,反正覺得他很高興,叫我鼓勵他繼續努力。我想,這對一個初學寫作的文學青年無疑是莫大的鼓舞。信中還特別問到我節前帶去文化館的那個女作者叫什么名字,在哪個車間?“她有什么作品請寄來,如今女同志寫東西的很少。”“你的學生如寫有作品,請順便帶來。”

我深深感受到這位平淡得像一杯清水的老作家有一副熱心腸:他好像恨不得身邊的人都能成為作家!我覺得,在文學創作上,黃飛卿稱得上是行家里手,絕對不是一般人傳說中的那個“小學文化”“初中文化”的檔次。

我告訴他我和愛人老蘇出來看電影,半路上碰到小陳他們,便順路拐了進來,沒有事先告訴您,太過唐突。其實也無法事先告知,那時候通信不發達,彼此都沒有手機。

黃飛卿給作者的信件

也不能老是讓客人站在門口說話呀,黃飛卿躊躇了:他想把我們讓進房里,他向內退了兩步,我們向門框內進了兩步,站住;他在床前轉了個身,還是挪不開,又站住;床上堆著稿子,終于沒地方讓我們坐。

于是他攤開雙手,又將我們“轟”到門口。

他不無歉意地指指對面那扇門說:“地方太小,我們還是到辦公室去坐吧。”

老蘇忍不住問:“你就住在這里?”

“是呀,就住在這里。”

“怎么這么小?比人家的小廚房也大不了多少。”老蘇有點口無遮攔。

我拉拉他的衣角,示意他打住。

黃飛卿卻坦然地說:“一個人住,要那么寬做什么?能有個睡覺寫字的空間就行了唄。”

我想到報告文學《哥德巴赫猜想》中所描寫的數學家陳景潤的小房間,我敢肯定,眼前所見這個要比那個還小,而且清苦到墻上連一張字畫也沒有,真正一個家徒四壁。

對面的辦公室也不寬綽,六張辦公桌分成兩組平行地擺著,幾乎填滿了全部空間,四壁是書架的墻。我們便在這書架圍成的空間中繼續我們的談話。

一坐下來,他便開門見山地直切正題:

“你的那個短篇,主題很好。反映起重工人生活的,目前不多見。”

“嗯。”我應著,心里卻在計算一個公式,“長=床+門+臉盆+梯桶。”

“生活氣息濃,語言也很風趣,是工人的語言。你剛開始寫小說就能寫成這樣,是很可喜的。你有基礎,要堅持寫下去。”

“嗯——寬=床+椅子+桌子”我繼續著我的公式。

“結尾要修改一下。你看是不是一定要讓那位老師傅受傷?結尾要含蓄,要給讀者有思考的余地,不宜太白,太露。寫小說就是講故事,講故事的人就是作者,講故事要抓住讀者的心,自己得沉得住氣。比如說春華和小魏的事,包師傅著急,讀者也著急,但是作者不能著急。你說是不是?”

“是,太小!”糟糕,牛頭不對馬嘴,老想著那個公式!我連忙解釋說:“我也覺得給您住的地方的確小了點,稍寬點,能放個書架就好了……”

大家都笑了。

他說:“這還是對我特有的照顧,我已知足了。”

好在他對工業題材也很感興趣,剛巧我就帶來一位工人師傅,小說寫的就是老蘇他們起重班的生活,他們一見面就很談得來,便由著我去浮想聯翩。

事后才知道,這篇小說在《荷花》上發表后,他又推薦給了玉林地區的《金田》,黃飛卿沒有向我提起過,是我的同學向群告訴我的。也可能他覺得《荷花》只是縣級的內刊,而《金田》是公開發行的刊物。但不知什么原因,《金田》沒有采用。我就寄給了廣東的《作品》。當時《作品》的發行量在全國名列前茅。《作品》不但采用了,還放在當期的第二篇。《金田》的主編、老作家、玉林地區文聯主席李玉榮(筆名路丹)同志知道這件事后,認為是一個失誤,于是把它放在“金田歸燕”這個欄目中又發一次,年終還評了個玉林地區工業題材優秀作品二等獎。當時已是貴縣文化館館長的向群還為此寫了一篇評論《〈起重春秋〉所反映出來的美學觀》。向群除了寫詩,也寫文學評論,曾在《廣西文學》發過一篇針對陳毅詩詞的簡論。向群曾在信中談及此事的來龍去脈:“關于‘金田歸燕’,其中奧秘在于:黃飛卿曾將此稿推薦給《金田》,結果編輯給退了回來……(編輯)本應將我在評論中提出的一些潛在色彩看得出來,大概亦由于愛情情節和事件不怎么驚人而忽略了,故有此失誤。說來各花入各眼,也屬平常。不過,除此之外,還因為《廣西文學》今年1月號也辟了地市作品選載,由此也會影響到《金田》,來個回收,亦在情理之中。”

印象中,當時李玉榮先生主持下的《金田》是辦得相當不錯的,雖定位為通俗文學,但通俗而不媚俗,更不低俗,其中也發了不少有品位的作品,舉辦培訓班,培養文學新人,為繁榮玉林地區的文學創作貢獻甚大,潘大林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我到南寧工作后李玉榮還與他一同來家小敘。通過投稿、約稿、評稿,相互竟成了莫逆之交。至今我還很懷念這些老朋友,我覺得當時的文學氛圍很令人心情舒暢,作者、編者、讀者之間彼此推誠坦蕩,沒有文人相輕或者互相防范,大家都想寫出好作品,也都希望別人寫出好作品,人人都為出好作品鼓勁,實在太融洽了!雖然《荷花》《金田》只是一個縣級或地市級文學期刊,卻辦得很有朝氣,很有凝聚力。

1983年初我便調離貴縣,一頭扎進大學的古典之中,但和黃飛卿、李玉榮、向群夫婦的友誼一直沒有間斷。幾年前,黃飛卿與李玉榮先后去世,但那一代的文學愛好者是不會忘記這兩位老前輩的。作為廣西當代鄉土文學標志性代表人物的黃飛卿,更是不會被人們忘記的。

記得1981年3月,廣西作協、廣西文聯、玉林地區文化局、《廣西文學》及《金田》編輯部等聯合舉辦了“黃飛卿作品討論會”。廣西大學、廣西師大等幾所區內高校教現代文學與寫作的老師也來了,廣西作協主席陸地和師大中文系主任、廣西作協副主席、左聯老作家、全國文藝理論界的權威林煥平教授親臨主持。

黃飛卿引起大家重視了,他成功了。

我的老師、廣西師大中文系長期從事現代文學的教學與研究的李耿教授對我說:“他已是全國承認的農民作家。在廣西,寫農村題材的像他這樣有成就的還不多,他已經形成他自己的風格。”

會議期間,趁晚上休息的時候,我去看望林煥平教授。真可謂“十年生聚,十年教訓”,二十年的風霜雪雨,一言難盡。

林老十分關心我的學業,說到刻苦,說到堅持,說到逆境成才,他語重心長地說:“要學習黃飛卿同志那種精神。他的許多作品都是在鄉下俯在床板上寫成的,他調到縣文化館不久,現在還是三十多元工資。沒有親眼去看看,簡直都不相信他住的地方有那么簡陋。”

他說:“榜樣就在眼前,比比他,你不該灰心。學如逆水行舟,你可要努力啊!”

我是親眼去看過黃飛卿住的地方的,林老說得不假。我覺得在人們的心目中,黃飛卿不僅是一位作家,還是一種精神符號。又因為這個精神符號是實實在在生活在普通人當中的,隨處可以觸摸得到,所以親切,因此更容易被普通人接受,常被人提及。

討論會結束后,《廣西日報》《人民日報》等發表了評論文章。《人民日報》在重要的版面用了相當大的篇幅評介廣西鄉土作家黃飛卿及其作品。當年,貴縣縣委大門前宣傳櫥窗開辟了專欄,專門介紹黃飛卿,他的相片放大到一尺多。黃飛卿真的成名了!在文壇上應該算是有身份的人了。

4月初貴縣文聯召開創作會議,邀請函是寄到單位的,由單位通知我,這樣顯得更鄭重一些。內容是:

貴鋼中學:

為了貫徹自治區在我縣召開的黃飛卿作品座談會精神,布置建黨六十周年和貴縣大橋剪彩創作任務,經批準,定于四月九日至四月十二日在縣城召開創作會議,邀請你處劉振婭同志參加,如蒙同意,請通知其本人帶足四天糧油票,于九日到貴縣接待站報到。

廣西壯族自治區貴縣文學藝術界聯合會

我是否出席了這次會議,已經記不得了。只記得我為貴縣大橋通車剪彩填的一首詞登在《荷花》上:

憶秦娥·賀西江橋通車典禮

東方曙,好風剪得紅綢舞。紅綢舞,荷城虹架,萬民同祝。 通衢郁水變今古,英雄事業開新譜。開新譜,長征路上,報春鑼鼓。

還寫了一篇關于黃飛卿的散文,黃飛卿閱后,給我寫了五頁信箋的回復:

來稿拜讀,謝謝。我本來沒有那么好的,卻給你寫得好些了。

大的意見沒有,只有幾點小的:一、用對比的寫法,千祈勿過謙自己。你越過謙,把我抬高,人家看了有點不舒服。我以為“陪襯人物”還應恰如其分,你的成績應肯定……總的,像評價別人一樣,要公正一點才好。二、文中有二處我改動了一下,一是我本是五朵金花,你寫成六朵,二是討論會,不是座談會。三、請你將稿子給陳永階他們看看,他們經常來我處,比較熟悉,可以參閱一下。

總之要恰如其分,我一貫不喜歡別人寫的,一者沒有大成績,二者怕人家拔高了。因此,你寫時一定要恰如其分,寫得真實一些,文章越真實人家才越相信,《起重春秋》可貴處就是真實,生活化。

……

總而言之,他怕拔高了他。稿子寄給《金田》已是1983年初,我正準備搬家到南寧。這年1月21日主編李玉榮同志在給我的信中提及:“正要(給你)發信,編輯部一位同志送來你的一篇散文,寫黃飛卿的,我一口氣讀了,很好!”應該就是這一篇。但愿黃飛卿讀后能覺得我對他的評價是恰如其分的。

1982年5月初,在縣政協首屆二次會議上又見到黃飛卿。他仍然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藍布中山裝,一樣的清癯消瘦,一樣地坐在不惹人注意的地方靜靜地思索。給我的感覺是:前段時間那么轟動地宣傳他,他卻好像沒有發生過什么似的,陸地、林煥平等一大群人都專門為他跑到貴縣來了,怎么著也值得掛在嘴邊上跟大家說說吧,他卻一個字也沒提。他告訴我他仍住在老地方,邀我得空去坐坐。他見了我還是談寫作。他說他現在正在寫一個中篇,這一年多,寫了一個電視劇已經拍成電視;完成一個中篇,已由漓江出版社出版;還寫了三十多個短篇,投稿采用率在百分之五十,但沒告訴我他得了多少稿費。

君子不言錢,不知是羞于啟齒還是不屑于啟齒,估計會有些工資外收入,但不會很多。

但他依然清苦而勤奮地寫作。

“約稿多嗎?”我問。

“約稿很少,”他說,“自己寫唄,干嗎要約稿?約稿寫不好人家也不要的。我也常常收到退稿。”

“不是說成名是通向賺錢的門徑嗎?一個從事寫作的人一旦有了名氣,約稿便會接連不斷,發表的機會多了,錢包也會漸漸地鼓起來,身價高了,講話自然也變得牛氣一些。至少在貴縣、在廣西,你算是成名了。”

他笑了:“不,不,不是你說的那樣。別人我不知道,反正我就不是這樣。”

他,也許太過本分,名是有了,但始終顯赫不起來。有人在嗔怪他沒有經濟頭腦,不懂得開發利用“名人效應”。干嗎不趁著這股東風,弄個“黃飛卿創作研究開發有限股份公司”,辦個“黃飛卿小說創作培訓班”什么的,至少在玉林地區,他的慕名者甚多,想利用寫小說改變命運的大有人在,怎么著也能賺一筆錢,好過整天爬格子,又辛苦又清貧。一些人本來無名,還要制造出一些令社會“轟動”的事件,自己也就捆綁著成了“名人” ,到處招搖,到處宣傳,弄得跟真的似的。可他成名了卻依舊甘于寂寞,依舊像一個老農一樣勞作在家鄉這塊熱土上,生活在父老鄉親之中,默默地寫作。當我拿這些話問他時,他說:

“我其實不過就是個寫小說的,我只能寫出好作品來回報鄉親。為我開一個討論會,無非是為了繁榮創作,開完會我反而一門心思忙著賺錢去了,那怎么行?”

我說:“辦培訓班也是推廣呀。”

他說:“那也得我自己能寫出好作品才行啊,光有虛名是靠不住的。”

不記得是在哪份報上看到了,一位日本作家說,要想當作家,必須有坐牢的思想準備。當然不是真的要鋃鐺下獄,但是要吃苦,要耐得寂寞。眼前這個年代,當作家還是受人尊敬和追捧的,會有鮮花和掌聲,但鮮花和掌聲的后面是吃苦,要不懈地努力。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那次討論會對黃飛卿和關注他的讀者都是促進,黃飛卿跟我說,那個討論會對自己是鼓勵,也是壓力,自己也在努力突破原有的水平。20世紀80年代文學藝術界各種思潮各種流派蜂擁而起,有人就對黃飛卿的創作提出質疑,有人覺得他老了,有點土里土氣,一不小心就會被時代淘汰。黃飛卿也在努力學習,力求創新,但他始終是清醒的,他不嘩眾取寵,始終扎根在桂東南這塊紅土地上,寫他的父老鄉親,寫改革開放后的山鄉巨變、父老鄉親的命運,寫他們的故事,表達他們的喜怒哀樂。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貴縣人民有了自己的作家黃飛卿,由衷驕傲。黃飛卿也不僅僅屬于貴縣,他貢獻給人們的也不只是一本《蓮塘夜雨》和幾個中篇、短篇、電視劇。人們從他的創作生涯中得到的啟示也不比從他的作品中得到的少。他扎根在鄉土中,他的作品流傳在他的鄉親父老中。他像一只勤勞的蜜蜂,日復一日地采集花粉,釀造花蜜,把香醇留給他的鄉土之邦;他像一位忠實的開墾者,年復一年地耕耘,幾十年如一日,從不停止,從不松懈。他生活在貴縣人民中,廣闊的農村為他提供了豐富的素材,他觀察、體驗、創作,把生活中那些看來是平淡甚至瑣碎的人與事提煉為文學作品中的形象,再用這些形象感動鄉親父老。他的作品故事性強,語言通俗,形象生動,散發著濃郁的鄉土氣息,很受鄉親們歡迎,影響了桂東南,從而走向文壇,得到更廣的社會認可。單就這一點,不就很值得我們許多有志于文學的同志深思嗎?

這以后我沒有再去拜訪他,一則是討論會上我見到了林老,表達了希望到大學教書的愿望,二則我真的發狠用起功來。白天自然是很忙,備課、上課又兼班主任、教研室組長,抓高考升學率,真可謂雜事猬集。我最討厭坐班,一大堆人擠在一個辦公室里,干擾很大,處理人際關系要耗去許多時間和精力。上班聊天本來不對,可是還非得加進去湊熱鬧,從眾隨大流,要違心地表示你對他(或她)的話題感興趣,否則人家就會說你清高、驕傲、不合群,很難集中精力做自己想做的事。再有就是評獎金,那時有獎金發了,月月都要評。我是教研組長,管著語文、政治、英語、史地等十幾個老師,每個月都要因此耗費幾個半天。獎金的等級、名額都有限制,訂的條條框框又很死,形式主義的東西也不少,每次評下來,總有人高興有人憤怒,而且又不保密,但凡給誰提了點意見,會后必定傳到那人耳朵里,從此結下梁子,恨你一輩子。又是廠辦學校,三親六戚、三姑六婆糾結在一起,得罪一個人后面會扯出一個家族。許多年來,選先進要評,提工資要評,分房子要評,發獎金要評……甚至買輛自行車、買部縫紉機、生孩子的指標都得評,越評意見越多,人際關系越緊張,矛盾重重。過去我是“被改造者”,都是人家評我,給我我要,不給我我就不要。現在叫我去評別人,我總覺得這是浪費時間,浪費生命。我提出不干這勞什子,領導不同意,說別的教研組都是組長當評委,就你們組特殊,要選個“群眾代表”參評,不同意,我只能硬著頭皮做下去。有時我還真的很羨慕黃飛卿,房間雖然小一點,但有個屬于自己的空間,做自己喜歡做的事,登門來訪的也都是志趣愛好的相同者,也是一種樂趣。于是我決心逃離,爭取到高校做老師,可以不坐班。那些日子,白天坐班,晚上就更覺可貴。居室的燈光每天都亮到深夜,我讀書,做筆記,常常寫點隨筆、質疑、商榷、散文、詩歌、小說之類的東西,無論是三言兩語、提要備忘,還是半成品的文章,我都算作筆耕,不久就匯集成了一本《筆耕錄》。黃飛卿倒是每隔一些日子便有信或請人捎話來,問我最近寫點什么,我每每也寄點不成樣的小東西過去請教,每每也會得到他的回復。不管見面不見面,身邊有一位良師益友做榜樣,無形中就會產生一些動力。

人們喜歡用“有耕耘才有收獲”去鼓勵那些為某種理想和追求而奮斗的人,但世事的因果要比耕耘和收獲的關系復雜得多,往往付出了汗水與心血也未必就有收獲。黃飛卿也曾說過他的機遇,他曾得到老舍的鼓勵,這使他發了狠:一輩子都要寫下去!可見人是需要鼓勵的。能在奮斗的道路上遇到知音,遇到伯樂,遇到貴人相助,那真是幸運。可并非人人都有這樣的幸運,機遇往往深奧莫測,瞬息即逝,給人留下遺憾甚至是悲哀。60年代初,《廣西文藝》曾想調他,但不知為什么,有人硬要卡住這位農民不放。盡管如此,他沒有灰心,沒有因條件的局限而放棄努力,他在創作這條路上堅持走下去,終于有了成績。但他自己常掛在嘴邊的卻是:“太小了,太小了,不值得提。”

也有人批評他的作品視野不寬,寫來寫去也無非就是貴縣的那些人和事,無非就是些阿公阿婆,七大姑八大姨。有人說,開個討論會把黃飛卿吹上去了,讀者也會對他產生更高的期待,如果此后他的作品仍在原地踏步,不上一個新的臺階,讀者會失望的。應該讓他出去走走。這話我贊成,作家應該不斷創造岀新,有條件的應該經常出去走走,文藝工作者既要深入生活,又要開闊視野。但走走得有經濟基礎,像黃飛卿這樣三十六元工資,愛人在農村,家中有六個孩子,他走得起嗎?

黃飛卿是農民出身,他身上有農民的那股淳樸,他沒有架子,不愛湊熱鬧,也從不回避自己的弱點和缺點。他說他寫小說的原始動機是因為抽煙沒錢了,想掙幾口煙錢,不算崇高和端正。就這么一路寫下來,動機是后來端正的,究竟怎么個端正法,他自己也說不清。以賣文為生養家糊口的,在中國也不是沒有,不過很少,因為稿費太低;靠當作家上中國富豪榜,過上很風光的生活的也不是沒有,畢竟是少數;成了氣候,或者在“文學”之外成了氣候,得有環境條件。像黃飛卿這樣就很難,中國大多數想靠寫作改變命運的人大多如此。出了一本書開個研討會能如何?有點名氣、當個政協委員、成為一方彥俊又能如何?從實惠方面講,干點別的比爬格子強多了。黃飛卿從50年代爬到80年代,四十年如一日地爬過來,如今成名了,物質待遇也不過如此,實在不能不令逐利者裹足,甚至還有點心灰意冷。于是,也有許多人熬不住,干別的去了。

但是,話又說回來,如果他不從事寫作,就待在鄉下當個農民,那境遇又如何?

黃飛卿后來做了貴港市文化館副館長、貴港市文聯副主席、副研究館員、廣西壯族自治區作家協會理事、廣西文聯委員。有了這一大串實的、虛的頭銜,我想他的工資待遇應該有相應的提高,但愿他不再受窮,從此不再被稱為“窮作家”。

在文學藝術這個領域中,黃飛卿也許稱不上是巍峨的高山、壯麗的大川,但他有他的成長道路,有他的特色。有人說他是山花,生于山野,自長自發,生命力很強,他芳香、美麗,但并不纖弱嬌嫩。沒有誰去特別地栽培護理,更沒有特別的優待,但他不氣餒,終于堅持到成才,在林林總總的花卉中自出一格,這很不簡單。就算他是山花是野草,山花爛漫,芳草萋萋,不正是春天的景色嗎?誰能否認山花和野草在大自然中所顯示的生命力呢?

作家要有根,不能飄浮在空中游游蕩蕩,無論生活在哪里,無論境遇如何,都要實實在在地做些什么,為自己所生活的時代、所熟悉的那一方土地上的人民做些什么,然后才談得上更深遠的社會影響力。

這便是我對黃飛卿其人其事的一點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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