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視生命的殘酷與堅韌

石 健

透視生命的殘酷與堅韌

石 健

生命如歌，歲月如歌，詩歌在對生命的演繹上，自有不可替代的意義。本期推薦的三首詩中，我們看到的是伴隨生命的永恒主題——不得不面對的殘酷，不得不選擇的堅韌。

唐力的《頭羊》，在牧羊人、頭羊和群羊的互動中，抒寫著欲望、陰謀與死亡的主題。人對動物乃至萬物的凌虐，已被近年的生態文學詮釋得頗為全面了。而在《頭羊》這樣短小的詩篇中，則把被凌虐者悲慘的另一面呈現出來。從表面上，可見出對人與羊的好惡趣味，然而，詩的最后——“現在/一大群羊，正跟著頭羊/興高采烈地，奔向屠宰場……”則把施暴者與受虐者共謀的悲劇，殘忍而真切地展示出來。如果說，“卑瑣”的趕羊人為使羊群順利走向屠宰場而使用的伎倆，是人性惡的寫照，那么群羊的“歡樂”、“興高采烈”，則凸顯了甘做犧牲的弱小者驚人的麻木。往往正是沉淪于宰制中的被奴役者，其麻木不仁的“痛并快樂著”的生存姿態，才是人類通往奴役之路，也是通往真正生命悲劇旅途的根源所在。而作為群羊中優秀分子的頭羊，其“沉著”、“冷靜”，比趕羊人還要“高貴”、“尊嚴”，則尤顯可悲！曾幾何時，自視為振臂一呼、應者云集的啟蒙者，不也與被啟蒙者一道走向祭壇？進而言之，始終行進在不自知的蒙昧之路上的人，不知凡幾——這也是生命韌性的別樣演繹？一唱三嘆，余音繞梁，這就是《頭羊》的魅力所在吧。

橫行胭脂的《產婦》具有明顯的現實意義。在強烈的故事性中，女性主人公充滿抗爭的人格魅力彰顯出來。“我已不記得婚姻里的臺詞了。/但我決心生一個女孩，/先把她培養成女人，/再把她培養成美人。”我們不知道，她經歷了什么，及她腹中嬰兒的來歷。但是這樣的誓愿，一定是其反抗的宣言！做女人，做美的女人，是否在抗議生活的歧視，命運的不公？每個人來到這個世界，都有拯救自己的力量。也許，她做錯過什么，然而，她選擇了堅強，即使想到了死，也要讓小生命頑強地生存，“盡管她們——也許會飽經滄桑！”這里，充盈著生命的堅韌，又寫滿了人生的無奈與辛酸。在對比的框架中，這個堅強的女性，格外令人欽佩，亦格外美麗。另外兩個人，一個有著良好的家境，一個備顯卑微的人生，她們的共同之處，則是缺乏主體性。只有主人公，在主宰著自己的命運。“人可以被毀滅，但不可以被打敗。”——對她來講，真是再貼切不過了。可是，格外令人深思的是，如果把海明威的曠世名言，為一個當今社會的女性來作注腳，是這個女性的幸運，還是一個時代的不幸？那個陳腐到令人厭倦的“封建”字眼，究竟何日方才不再被人想到和提及？女性堅韌的反抗，在如此強大而頑固的亡魂面前，究竟勝算幾何？

楊鍵的《夫婦》，穿透看似靜謐的畫面，似乎聽到了永無休止的爭斗。對“他人就是地獄”的詮釋，于此可見。不過，文本的隱含意味，不止于此。“老年夫婦出了神的悲痛的衰老”，“悲痛的衰老”，在“出了神”的界定之下，可堪玩味。喧囂過后，在對一生的回眸凝神觀照中，豈非隱現一種悠然的享受？二人有著“相互折磨”的一生，原因竟如此奇異——宿命般的“被性別踐踏著”！是啊，夫婦走到一起，究其根源所在，就是異性相吸，這是多么質樸而又純粹的真理！而曾有的一切吵鬧與紛爭，在老境到來時，似乎都微不足道了。“就像樹葉任憑著風兒，小船任憑著波浪”，這絕妙地描繪了夫婦互相依偎，直至走向終點的一生。人生，不是這樣演繹的嗎？不是如此人生，構筑了蕓蕓眾生嗎？

三首詩的共同特點是：在表層上，敘事性較強，畫面感濃烈；在深層上，道出了生命的殘酷，以及由此滋生的堅韌，而對這種堅韌，又不能做慣常意義的解讀。總之，在充滿張力的悖論空間中，詩帶給讀者深深的回味。

（作者單位：云南玉溪師范學院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