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城謠

◎唐朝小雨

長城謠

◎唐朝小雨

第一首

萬里長城從很舊的時候就坐在歷史里

那時的辭典里不少饑寒交迫的詞語當過佃戶

春秋時還沒有鐘聲，但卻有了蟋蟀很農業的歌唱

落葉埋葬了多少朝代，愛情也不能幸免

轟轟烈烈的唐詩宋詞之后，我們從

長城上的殘磚斷瓦里拾牙慧寫博客

選擇在傍晚的時候擰亮星星一塊遠行

在松濤和花香拐彎的地方按劍憑欄

趁著天空正藍，在史冊之外按響門鈴

第二首

塞下曲里那個渡馬的人越過秋水后去了哪里

水寒風冷，黃沙亂了羌笛，白骨旺了蓬蒿

唐朝的好多詩歌被抓了壯丁去邊塞望鄉

烽火和三月連著，黃昏和關山暗著

不合時宜的琵琶讀不懂夜光杯和家書

一直遙望玉門關的雪山望見的總是邊愁

紅旗始終半卷，從出轅門時就是如此

高高的秋月照著大漠風塵，也照著長城

千重烽火，千重鐵騎，破了樓蘭的人最后并沒有回家

第三首

目睹過焚書坑儒的秦時明月心事太重

可嘆那漢時關也沒有擋住度過陰山的胡馬

萬里征人去了哪里，龍城飛將去了哪里

前出塞也是出塞，后出塞也是出塞

胡笳聲里鐵蹄踏破多少漢家的舊城樓堞

嘆不盡一鞭冷月，三千空弦，日暮長河

雉堞迢遞，燧峰相望，殘垣幾許

匈奴血投胎在一蓬蓬野花的命里感嘆春天的大美

孟姜淚被山海關珍藏成文物出售門票賺取利潤

第四首

秋天了，菊花們在長城腳下翻閱詩歌

蘆管吹涼了巡邊的枯草

白露洗凈了胡塵的馬蹄

旌旗被朔氣凍裂，雁鳴被大風扯斷

箭鏃咳出思鄉的憂郁和農諺的拮據

邊地落日顯出老年癡呆的征兆

遠行的男人正騎馬趕往唐朝

留下身后燈火點點如一群遺孀的清淚

一幅經年的水墨里，寺廟和沙彌都在走失

第五首

極目遠眺，隨便哪座山都當得起成吉思汗

萬里長城偌大的一張彎弓除了大漢誰能拉動

那離離原上草如十萬兵卒選擇在春天揭竿而起

太陽被一只鷹拎著，太陽在鍛打兵器

史冊坍塌，契丹武士躲躲閃閃倉惶四顧

笛聲里儲藏過蝴蝶也制造過閃電

馬蹄聲碎，殘陽如血，單于在舔舐傷口

陡峭的鳥鳴一下子摁住寂靜的開關

今夜，我開始相信堞樓會在晨霜中抱緊鼾聲

第六首

居庸關，雁門關，娘子關，玉門關

金山嶺，插箭嶺，鶴渡嶺，界嶺

古北口，喜峰口，殺虎口，狼牙口

每一個關隘都是你豢養的一群豹子

黑云倒入杯盞，烈酒澎湃血性

號角嗚咽，戎裝里埋伏下十萬蟲鳴

在金沙灘我有幸撿到一支楊家將用過的箭鏃

大風起兮云飛揚，遼兵的刀光，金兵的劍影

在中學歷史課本里全都偃旗息鼓循規蹈矩

第七首

狼煙遠逝，分娩的陣痛潛伏進傳說

牧草浩蕩，月亮躡手躡腳盤桓而行如一枚鼠標

長城像漢人的氣節，巍然屹立，浩氣長存

活在二十四史中的任何一個朝代都是偉大的

在命運的折頁處如果遇到涂抹胭脂搔首弄姿的女人

那一定是宋詞里越獄出逃的虞美人或減字木蘭花

現在還有誰高舉鞭子試圖放牧長城

不是所有的峰巒都仰望過祁連山的雪

老龍頭是序，嘉峪關是跋，中間是大雁搬動的歲月

第八首

金山嶺的雪和祁連山的雪有什么不同

或者哪個更出類拔萃，欲飲琵琶

巡邊的鐵戟和干戈哪個被花香雕琢過

秋風翻過長城，扯著麥克風到處亂吼

駐守邊關的唐詩也老了，但仍有嚴整的建制

不像后來的宋詞，允許隊列里站進蟬鳴和蛙聲

月亮走過金山嶺，走過紫荊關，走過飛狐口

月亮在國家的邊沿躑躅，徘徊，逡巡

天快亮時，它把自己藏在一張失傳的古地圖里

第九首

我確認，有不少邊塞詩韻腳跑出血泡后換過戰馬

歸去來兮，田園將蕪，帝國將蕪，胡不歸

倘若嘉峪關會走，一定會跟隨馬幫從絲綢之路私奔

黃昏撤離的時候，誰在荒漠留下了青冢和駝鈴

背井離鄉的人一步三回頭告別長安留下了萬古鄉愁

碑文寫在廟宇之上，詩三百里蜿蜒著九曲十八彎的凄涼

我相信佛有時也會按自己的想法動惻隱之心

菊花在冬天來臨之前用積攢一生的色彩為荒野題詞

雪是荒蠻的，雪是簡樸的，然而雪也是美麗的

第十首

把一身傲骨移植在瘦金體里，理所當然做了亡國之君

李牧，蒙恬，衛青，霍去病，都是上等的秦磚漢瓦

和萬里長城一起砌進史書，成為線裝本，精華本

他們的若干代子孫正陶醉于玩蘋果發微信刷支付寶

登長城的游人都喜歡模仿戍邊的士兵眺望塞外的山脊

那些刻下到此一游的游客已作鳥獸散名字轉眼銹蝕

我有太多的熱愛，卻沒有長城那么多斑駁的苦難能浪費和揮霍

（責任編輯 徐文）

唐朝小雨，河北省作家協會會員。中國國土資源作家協會會員。詩作散見于《詩刊》《星星》《綠風》《青年作家》《詩神》《河北文學》《飛天》《青春》《延河》《詩》《黃河詩報》等報刊。詩歌入選《中國當代實力詩人作品展》等多種年度選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