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麥收時

□苗理強

昨日與妻閑暇散步，無意間說到老家的麥子該收獲了。眼前暮然出現了兒時在農村老家收獲麥子的場景。

那時候，農村收麥子是所有農活中最為重要的，中小學校給孩子們放10—15天的麥假，讓其幫助父母收獲麥子；外出打工和做生意的鄉親們，都想方設法趕回來收麥，有時回家的路費比收獲麥子的費用都高，但農村人內心始終割舍不掉對麥子的那份踏實感。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小麥收割機在農村還沒有全面普及，除非家庭特別富裕，一般農家都是用鐮刀或釤子進行收割的，用鐮刀收割每人每天也就1—2畝，用釤子收割每人每天最多4—5畝。中午收割小麥不僅天氣熱、人容易中暑，而且小麥容易落粒、影響產量，鄉親們主要都是利用早起涼快和下午溫度降低的時候集中精力收割。每天清晨天邊剛剛泛起魚白肚的時候，我和父母就在地里收麥好一陣子了；每晚月亮上了枝梢，我們才趕著牛車拉著收割的麥子回家。在我的記憶中，收麥的那段時間，每天晚上都是12點以后才能睡覺，凌晨4點以前就趕到了麥田，也就指望著中午天熱的時候補補覺。現在想想，那時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在收割麥子時，吃飽了母親剛剛蒸好的饅頭和腌制的咸菜，躺在剛剛收割的、泛著陣陣清香的麥堆上，美美地睡上一覺。

用釤子收割小麥是我最深刻的記憶。在8歲的時候，就跟著父親到麥田推“包子”。“包子”就是個獨輪網兜車，收割小麥時，父親在前面用釤子收割，我跟在父親后面推“包子”，當我推的“包子”滿了以后，父親就幫著我把“包子”里剛收割的小麥倒在地上，如此三五“包子”倒成一大堆，以方便轉車拉運。剛開始，年齡太小沒什么力氣，推空“包子”還行，但裝滿麥子的“包子”怎么也推不動，最多只是扶著“包子”不倒而已，父親每釤幾下小麥，就回過身幫我把“包子”拉到他身后，看到累得滿頭大汗的我，父親臉上關切心疼之情溢于言表。就這樣在跟著父親釤麥推“包子”的過程中，我慢慢地長大了，更加懂得珍惜收獲的每一粒糧食。每每想起，眼前就浮現出一幅幅收獲喜悅的油畫，夕陽西下，在金色的麥浪中，一大一小父子倆在麥田說著、笑著、相互拉扯著釤麥的場景。

麥子拉回來后，我們要先把麥子集中堆積在麥場上，等到地里的麥子都收割回來了，再進行集中脫粒。印象最深的是牛拉石磙脫粒和打麥機脫粒。用牛拉石磙脫粒可千萬別忘在牛屁股上綁個袋子呀，要不然牛在干活的時候用力太猛，有可能屎呀、尿呀可就麻煩了。由于牛拉石磙每次碾壓量有限，如果一家種上十幾畝麥子，僅碾壓脫粒就需要好幾天。打麥機的使用，極大地加速了脫粒的速度和質量，隨著打麥機的轟鳴聲、父母們的交談聲、孩子們的歡笑聲，那一座座小山似的麥垛一點點消失了，一堆堆麥粒泛著金光在微風中盡顯風騷。

剛脫粒的麥子里面混雜著許多麥殼，需要進行“揚麥”，“揚麥”必須在有風的天氣進行，就是用木锨將麥粒均勻地揚灑向空中，靠風吹和麥粒自由落地去除麥粒中的麥殼。那時候“揚麥”是我最高興的事情，隨著父親一锨锨的“揚麥”，我歡快地一圈又圈跑過飄落下的麥殼下，滿頭滿身都是麥殼，喜歡被麥殼覆蓋的感覺像下雪一樣，白天玩的很嗨但晚上可就慘了，睡覺的時候才發現渾身上下都被麥芒扎了許多疙瘩。經過“揚場”小麥就可以晾曬了。曬麥是農民最幸福的時候，一年的收獲，一年的希望，都在那一堆堆麥粒之中。早上，太陽升起的時候，我們就準備曬麥了，先把鋪在麥粒堆上的塑料布或油布去掉（為防止晚上返潮），用木锨把麥粒堆攤開，然后脫掉鞋子光著腳丫推著木锨在上面一圈圈翻轉，等到完全攤開了我們就可以休息了。父母除了過一段時間過來翻翻麥粒外，就忙活其它事情去了，留下我們這些孩子“看場”。“看場”驅趕麻雀、烏鴉之外，無非就是看著有沒有鄰家的畜禽來偷吃麥粒，但我經常在“看場”的時候和小伙伴們跑出去玩或看小說入迷，導致豬呀、雞呀、鴨呀時不時來偷吃曬場上的麥粒，回家后自然少不了父母的一頓臭罵。晚上，我們把晾曬一天的麥粒重新堆積起來，鋪上塑料布或油布，我們打著地鋪蓋睡在麥堆旁邊，數著天上的星星，不知不覺就睡著了。天氣好的話，也就兩三天麥子就可以曬干了，我們就把麥粒一袋袋拉回家堆放在糧倉了，這才算收麥工作全部結束。“家中有糧，心中不慌”，父母看到一家人一年的生活有著落了，這才松了一口氣，心自然就踏實了。

時過境遷，如今農村老家小麥從種到收，早就實現了全程機械化，鄉親們再也不用為收麥起早貪黑了，兒時一二十天的收麥期，現在最多半天也就完了，但兒時留下的收麥記憶卻時刻浮現在眼前，伴隨我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