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正文散文二題

何正文，1956年元月生于廣西南丹縣八圩鄉洞頗屯，高中畢業，自幼酷愛文學，做過鄉郵遞員、大隊革委（村委）干部、民辦教師、公社黨委宣傳干事等，后歷任南丹縣多個部門領導職務，2002年提前退休。在國內各級報刊發表有百多萬字文學作品。現受聘為廣西丹泉酒業文化顧問。居南丹。

高人的讖語

八圩一帶流傳著一個神奇的故事。據說在清朝康熙年間，有個操著湖南口音，頭戴逍遙巾，身著皂袍，腳穿芒鞋，手提鈍鋒劍，長眉白須的老人來到八圩，在一戶姓莫的人家住了一天一夜。此人不睡不吃，只喝自帶的茶葉，晝夜定坐在行囊中的一塊方布上，從不與人交談，整天自言自語地說：“天地人，水與山，順與逆，先天定，否與泰，有循環?！彼R走時遞給男主人一張疊好的紙，并且說：“我走后的四十九天，你才能把它打開，務必把里面的字一字不落地刻在石頭上。”四十九天后，男主打開紙看，只見紙上寫道：“一母虔誠丙丁求，船舶足下幾千秋。兩只金杯陳玉液，千傾紅稼出平疇。旱龍一條向南走，汪汪雙眼石上留。此處鐘靈于火德，雙獅因之舞繡球?！蹦屑抑麟m然也懂幾個字，但對其中的內容百思不得其解。于是，便拿著這張紙找了八圩一帶幾個能識文斷字的人，卻沒有一個說得出其中的意思。男主人對刻碑的事一點也不敢馬虎，唯恐辦得不周，會出現什么不祥之兆。于是，他找寨上的幾個人弄來了一方石頭，請了當地能刻會寫的石匠，把那似詩非詩的讖語一字不落地刻在石碑上，并且端端正正地立在寨子出口的大路旁。這位游方神秘的高人走后的第二年，八圩一帶出現了前所未有的自然現象。春節剛過的一天早上，天還未亮明，突然“轟隆”一聲巨響，熟睡的村民都被驚醒。出門看，既不見下雨，也不見山坡崩塌，只見坪村村前的田中和甲進、坡團兩村交界的田中出現深深的塌陷，深若四丈許，呈圓形碓窩狀。后來，村民們便把它稱為碓窩塘。把它稱為塘，其實卻從來不蓄一滴水，并且還有一個奇異的現象，每逢春夏雨季，不論是多大的雨，哪怕山洪暴發，周邊的山塘都積滿了水，而這兩口塘卻都滴水不見。但是一進入夏季的伏天，兩口塘就自然漲水，天再干旱，也照漲不誤。八圩的老人說，這兩口塘是國運、民運的晴雨表，如果哪年水漲到半塘，那就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如果哪年一滴水都沒有，就會遭受旱災;如果漲滿塘并翻坎外溢，那年國家就會發生這樣或那樣的大事。居住在碓窩塘周邊的一些八九十歲的村民說他們一生只見過四次水漲滿塘并翻坎外溢：第一次是一九四九年全國解放，第二次是一九五八年大煉鋼鐵鬧饑荒，第三次是一九六六年搞“文化大革命”，第四次是一九七六年毛主席逝世。這兩口塘如今只剩下甲進和坡團兩村交界的那一口了。在坪村田中的那一口是八十多年前被本村一家兩兄弟開田填平的。據老人說，那兩兄弟剛填好塘，還未種上莊稼，大哥就被老虎吃了，剩下的弟弟過了一個月也無疾而終。20世紀70年代，在“農業學大寨”，開展造田造地的運動中，大隊黨支部書記主張把這口塘填掉，周邊的群眾堅決反對，并威脅支部書記說，如果你填你負責。書記也有些害怕，最終把塘子保留下來。去冬今春，廣西丹泉酒業在碓窩塘的周圍，搞小塊改大塊連片開發示范區，根據村民的意見，仍然把這口塘保留下來。

幾百年來，路過八圩的外地人都把碓窩塘看作是風水寶地。傳說，如果水漲滿塘，活人跳下去，將會成佛升天，蔭及子孫后代;如果將祖宗的遺骨丟進去，子孫就會興旺發達，大富大貴。因此，過去都有外地人帶著行李和炊具到塘坎邊搭棚吃住，大多數人帶上祖宗的遺骨，少部分帶著年邁的老人，但年復一年，幾乎沒有一個人等到塘子漲滿水。碓窩塘漲水有時在白天，有時在晚上，而滿塘的現象很少，即使滿塘持續時間也很短，最多不超過兩小時又退回到半塘的水位或滴水無存。所以，那些迷信風水，企圖等到水漲滿塘，以便沾上天地靈氣的人，根本碰不上一次機會。無奈之下，只好退而求其次，把祖宗的遺骨葬到塘坎上。幾百年來，先后葬在碓窩塘周邊的墳墓不下一百座，但始終沒有發現哪家是大富大貴的。碓窩塘坐落在娘娘山腳下，傳說，娘娘山頂上也有一口類似碓窩塘的石巖塘，里面有兩條金鯉魚，如果人能爬到娘娘山頂，那兩條金鯉魚就會幻化成金，從此富不可言。不少人曾試圖爬上去，但沒有一個人做得到。有兩個善于攀巖的白褲瑤人曾用粗繩系身，搭起腳手架，打著赤腳攀爬，快要接近山頂時，只見腳下涌起一團團云霧，并迅速上升，一下子就籠罩完整個山頂。兩個白褲瑤人等云霧散后，繼續往上攀，剛登上幾步，又見腳下云霧上升，兩人只好退下山來。

人稱南丹小平原的八圩，三百年前是沒有大河沙溝的。有一年，正值雨水季節，突然下了一天一夜的暴雨。接近傍晚，只見從西北方向的甲坪龍爪山冒出一個怪物，身長三丈許，頭大如籮，眼大過拳并發出藍光，時暗時明，隨著滾滾的山洪往東南方向的側嶺一帶奔出。閃電不停地追逐著怪物，每響一聲巨雷，怪物就潛下水去，雷聲過后，怪物又抬起頭來。當怪物沖到現在八圩火車站鐵路大橋對面的老村坳時，突然一聲巨響，把老村坳的二十多戶人家全部沖光?，F在居住在八圩新村的村民就是那時房屋被洪水沖毀后搬遷過來的，所以把原來居住過的地方稱為老村坳，其地名一直沿襲至今。怪物伴隨著山洪也把那游方高人囑咐雕刻的石碑卷走了。怪物奔到哪里，雷也就擊打到哪里，怪物為了躲避雷電，便隱身藏形，鉆進砂子坪附近的消水洞里。怪物進洞不到一刻的時辰，馬上停止閃電雷鳴，天空放晴。怪物所過之處，良田的泥土被卷走，地表如槽，形成了一條長達十八里，貫穿八圩一帶的干枯的河溝。這場洪水，猶如在八圩的胸部至腹部間劃了一刀，留下了永遠難以愈合的傷口。當年，溝面不足六尺許，隨著時間的推移，每十年八年又有一次山洪暴發，河溝越沖越寬，最寬處約百多米，八圩有四分之一的良田被沖，面積上千畝。當年怪物出現的地方叫龍爪山，在龍爪山的半山腰有兩個深不可測的石井，井為圓形，呈螺絲狀，酷似龍的眼睛，井水四季不枯，常往外溢，當地村民用五根一丈多長的竹竿相連往井底插，終不觸底。遺憾的是20世紀60年代，南丹縣水電局的工作人員為了從井中取到更多的水，于是放炮炸井，不但取不到更多的水，流出的水反而比原來的更小。過去因為水大，山上沖下的雜物可以自然清除，井里的水得到自然凈化，后來，因為水小，年年雜物淤積，嚴重地破壞了井的原貌和自然景觀。

從大清康熙至今，八圩所發生的自然現象幾乎都詮釋和驗證了那位游方高人的讖語。現在解讀這則讖語，令人震撼之余又感到特別有趣。第一句：一母虔誠丙丁求。一母指的是娘娘山，娘娘山的面部始終朝著南方，在二十四山的五行八卦里，南方位于丙丁，至于在求什么，誰也說不清楚。第二句：船舶足下幾千秋。把娘娘山腳下的八圩一帶平原形象地比作一艘沒有起航的船。傳說曾經有風水名師留題：“八圩下來一只船，四個將軍下棋盤。如果哪人葬得對，十代公侯九代官?！边@四句留題，時至今日，還有不少八圩人都能背誦下來。一些外鄉人，同時也包括本地人，喜歡到八圩一帶找墓地，尤其是到碓窩塘周圍葬墳，都是沖著這個留題來的。近幾十年來，又有一些外地的風水先生胡言亂語地說，碓窩塘雖然作為娘娘山的金杯，但大地不在碓窩塘，因為碓窩塘處在娘娘山的右側（西方），如果在娘娘山的前方（南方），那必將是真龍真穴了。第三句：兩只金杯陳玉液。過去，八圩的祖祖輩輩們都不解其意，雖然天地造化形成了兩只金杯似的碓窩塘，除了到夏季入伏漲水外，一年四季滴水無存，哪來的玉液呢？直到近十多年來，人們才開始感悟到：2002年，廣西丹泉酒業集團的吳氏兄弟，趁企業改制之機，收購了國營南丹酒廠并另選廠址，把老廠搬遷到五百多畝的開闊地，規模擴大了幾十倍，還生產出廣西唯一的高端白酒，被自治區政府指定為廣西接待用酒，結束了廣西沒有高端白酒的歷史，現在廣西丹泉酒已暢銷全國各地。非常巧合的是，創造丹泉輝煌，釀就瓊漿玉液的吳氏兄弟，均出生在碓窩塘附近的大田坡腳屯，他家的田地，距離碓窩塘僅幾十米。去冬今春，丹泉酒業集團，為了生產釀酒所需要的紅高粱，便在碓窩塘一帶租用村民的土地，用大型機械施工，實施小塊改大塊的連片開發，計劃開發一萬畝，現在已成功開發了三千多畝。四五個月前所種下的三千多畝的紅高粱如今已經全部成熟，放眼望去，那一穗穗紅燦燦的高粱就像一團團火苗，迎風燃燒，正如《十送紅軍》歌詞所描述的那樣：“撒下的種子呀，介支個紅了天！”面對這一望無際的紅高粱，人們才想起那第四句讖語：“千頃紅稼出平疇”。第五第六句早已應驗：“旱龍暗喻怪物”，它所攜帶的洪水從西北向東南澎湃而去，把八圩劃出了一道傷痕，形成了十八里長的沙溝，而怪物奔出的龍爪山，至今還留下兩口永不枯竭的石井。第七句“火德”指向何物，人們不甚其解，至于末句所說的雙獅舞繡球，一些人猜測，是指南丹八圩鄉與河池側嶺鄉的交界處，有兩座山酷似獅子，當地人稱之為二獅把門，

在兩山之間的前方，有一個圓圓的山堡，形同球型，這與讖語中所說的是否相符，沒有一個說得準，大家只是臆斷而已。

水啊水

“文革”剛結束的1977年，我買了《人啊人》這本書，書中描寫幾個人出于對現實的無奈而發出一陣陣內心的感嘆。我仿用該書的書名作為本篇的標題，旨在揭示八圩人對水的無奈。

八圩缺水遠近聞名，曾經傳到自治區首府南寧。1980年秋，我與公社黨委書記陪同自治區民委一位科長去立坳調查了解白褲瑤族的生產與生活情況，從公社所在地到立坳村有六七十里山路，全靠徒步行走，當天烈日暴曬，驕陽似火。我們一行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所帶的水全部喝光，那科長口渴難耐，就到沿途幾戶村民家找水喝，走了幾家，他一口都喝不上，因為每個水缸里的水不是黃如泥湯就是黑如土茶，水面上還漂浮著許許多多的小蟲，其臭難聞。科長只好忍渴而行，當走到十三塘卡的坳頂時，他突然看見天色發黃，便問我們：“你們看見天黃沒有？”我們說：“天是青的，哪里有黃色？”話音剛落，科長就突然倒地，等到一個路過的村民從十里之外取得一壺清水給他喝后他才蘇醒過來。后來，當地的村民便把這個山坳改稱為天黃坳。蘇醒后的科長沮喪地說：這個地方不適宜人類居住。此事傳到南寧。我曾幾次到區民委辦事，每次都有民委的人問我：“你是南丹人，你知道八圩鄉有個天黃坳嗎？”我只好點頭無語。從此，八圩嚴重缺水的問題引起自治區人民政府的重視，從1981年起連續多年撥出?？钚藿舜罅康娜诵箫嬎?。

自治區民委的那位科長真的一語中的。確實，八圩一帶，特別是占總面積四分之三的大石山區是不適宜人類居住的。八圩這塊土地上，沒有一條河流，小溪或呇水很少很少，十里八村的才有一處。缺水半年以上的村民占百分之七十，大部分人飲用的都是村頭寨尾靠雨季蓄存的牛滾塘水，牛屎牛尿混在一起，色似茶味如腥。在枯水季節，有的村屯一天只能挑一擔水。缺水最嚴重的八圩立坳、下坪，每到冬季，各家各戶就背上行李炊具，趕著牲口到河邊搭棚吃住。據說在民國時期，立坳村有戶人家在枯水季節娶來新媳婦。過門的第二早，新媳婦就挑著木桶翻山越嶺去取水，清早出門，太陽即將落坡，才取到一擔滿滿的水回家。剛要進門，腳尖就踢到門檻，一個趔趄，桶被打爛，一擔水潑滿一地。最為不幸的是，這個新娘怕村上的人說她剛進門挑第一擔水就打翻了，對婆家不利，于是當晚就上吊自殺了。這是八圩有史以來因水釀成的最大悲劇。

八圩曾流傳一首令人揪心的歌謠：“八圩滴水貴如油，渴來千金也難求。一水當作三次用，洗菜洗腳喂豬牛?！编l政府所在地的八圩，街背有股呇水叫田家呇，雨水季節粗如面杖，枯水季節細如手指，每到寒冬臘月，政府機關、學校和街道居民打著手電上山守水，夜以繼日，通宵達旦，機關輪流值班，街道居民放棄農活，內宿學生每人每天限定一盅飲用水。過去八圩鄉一帶的飲用水大多數靠火車從金城江、六甲等地運來，鐵路建成時，鐵路部門就配備一輛水車，有三至四節水箱，每天運送一趟。水車的水主要是供應給火車站和工區的鐵路職工的。可是，當水車一到，機關干部、學校師生和附近村民就放下工作和農活，向放水點蜂擁而來，經常為搶水發生爭吵和打架斗毆事件。八圩人飲用火車運水有五十年之久。1973年，八圩公社在縣文化部門的指導下，編排了《毛主席給我們送水來》的文藝節目到縣城、地區、自治區首府南寧演出多場，還參加了全廣西的農村文藝匯演，榮獲優秀節目。八圩街有四個生產隊，加上機關、學校人口有兩千多人，用水最為緊張。曾有幾年，在旱情極為嚴重的冬季，政府每天用水車從十多公里外的金城江區境內取水，每天運送五六趟，才基本解決八圩鄉政府所在地的生活用水問題。八圩街過去曾有鎖水缸的習慣，每戶街民的水缸都加有蓋子和鎖扣，平時不鎖，每逢街日，清早起來就把水缸鎖上，防止趕街的人進家取水喝。對此，一些初來乍到的外地人百思不得其解，還編了幾句順口溜：“八圩的人特別怪，房間衣柜大打開。米缸油罐都不鎖，單把水缸鎖起來?！?/p>

在清光緒年間，八圩曾有過財主在街日置缸施舍水的事。說是財主，他只不過比別人多十幾畝田和幾頭牛幾匹馬而已。這個財主曾娶了兩個老婆，第一個娶來七八年，也沒生上一男半女，第二個又娶來三年，還是沒有生育，眼看年過四十，膝下無兒無女，于是他隔三岔五地到娘娘山上的觀音廟里去拜佛求嗣。有一天，娘娘山觀音廟失火，廟宇和神佛化為灰燼。過了幾天，他便請來工匠雕刻了尊香樟木頭的觀音佛像供奉在他家的神龕上。供奉的當晚他就做了一個夢，夢見趕街的人沖進他家搶水喝，他趕也趕不走，便破口大罵。觀音顯靈對他說：“你不要罵了，你不是天天求子求女的嗎？現在就是你行善積德的好機會，你家有幾匹馬，你就在街頭巷尾放幾個水缸，每街用兩匹馬馱水給趕街的人喝?！必斨饕苫蟮貑栍^音：“自古以來，只見人施米舍錢，哪有施舍水的？”觀音說：“八圩這個地方有時水比柴米貴，枯水的時候，趕街的人一個銅錢也買不到一碗水喝?！必斨餍褋頃r，想想夢中觀音講的話很有道理，于是立即備上水缸和木桶，第二天便把缸子置在四個街口，用兩匹馬從十里之外馱水供趕街的人喝。凡是喝上財主的水的趕街人都說兩句恭喜的話。說來也巧，不到一年，小老婆懷孕了，一連為他生了兩個男孩。再過一年，那個娶來七八年都不懷孕的大老婆也懷孕了，相繼為他生了一子一女。這件事，在八圩一帶流傳了很久，成為樂善好施的美談。

水歷來代表財，無水財不聚。八圩人因為缺水，祖祖輩輩都是在貧困中掙扎。八圩人大部分居住的都是茅草屋，一年累到頭，吃的都是粗糧雜糧，甚至還吃不飽。白褲瑤人有床鋪的極少極少，一年四季睡在火炕邊，下雪打赤腳，冬無御寒衣。舊社會，在金銀貨幣流通的年代，八圩幾乎沒有一個人見過金子。八圩所謂的富人還不如外地的窮人。據說八圩街有戶被人稱財主的因老人有病，請來了一個土醫，土醫說，要用金子煮水配藥，他家根本沒有這個東西。于是找了全鄉幾戶與他生活相當的所謂富裕的人家，結果沒有哪一家收藏有一粒金子，無奈之下，只好騎馬到南丹縣城，向一個好友借得了一只金耳環。

八圩人歷來談旱色變，每次大旱就如同染上一次瘟疫，讓人非常恐懼。2000年，在群眾的共同努力下，在黨和政府的關懷下，八圩終于告別了千百年來枯水的歷史，迎來了又一次徹底翻身解放：一股股清凈甘甜的地下河水沿著一條條鋅管流進三十八個村寨、九個機關單位、八千三百多口人的家中。奇跡出現在1999年的一天，老八夜屯的三個白褲瑤人發現拉漢山的叢林深處有一個人跡罕見鮮為人知的直立巖溶洞，出于好奇他們便冒險深入。當下到四百多米深處時，突然發現了一條地下河。他們把這一發現報告給鄉黨委和鄉政府，鄉黨委和鄉政府根據實際情況逐級上報，立即引起了自治區人民政府的高度重視，并迅速派來水利專家和工程技術人員進洞勘察，一次性撥給一百八十萬元的?？?，作為前期啟動資金。自治區人民政府周副主席曾兩次深入工地檢查指導。在施工過程中，鄉黨委書記又四處求援，大廠、車河一帶的民營企業、礦山老板也紛紛解囊，伸出援手。僅一年零兩個月的時間，整個工程如期竣工。提水機械安裝調試那天，萬里晴空，驕陽似火，各級領導和許多村民頂著灼人的烈日守候在工地，焦急地等待著四百多米深的地下河水提到地面，合上電源閘刀不到五分鐘，一股清亮純凈的水從飯缽粗的管道里噴出，在場的人都激動得流出了眼淚，有的人高興地大喊：“八圩人終于看到天亮了！”附近有三個攜帶水壺的老人每人裝滿一壺水，二話沒說就急急忙忙趕回家。三人邊走邊說，今晚我要燒香磕頭，把這壺水供在祖宗的面前。為了慶賀這一天大的喜事，政府宰了一頭小牛，與各級領導、村民代表舉杯共飲。鄉黨委領導始終沒有忘記仍在工地搞掃尾工作的老八夜屯的幾個白褲瑤族同胞，囑咐負責后勤的鄉干給他們送去兩盆上好的牛肉。下午五時左右，快要西沉的太陽如同一個巨大的盛滿鮮血的血盆，潑灑在那兩盆牛肉上，也潑灑在忙碌了一天的幾個白褲瑤人的臉上。

拉漢山飲用水工程的開通，了卻了半個世紀以來各級黨委和政府的一樁心事，徹底改寫了八圩因水而窮的歷史。十四年來，八圩的面貌天天變，年年變，人在變，地在變，生產生活都在變?，F在，村民家中擔水的水桶不見了，前輩用青石精雕細琢的水缸被棄之戶外，有的則送給一些收藏愛好者收藏。過去經常飲用牛滾塘的水現在用來澆菜人們都嫌臟。枯水季節，機關、學校正常上班上課，再也沒有出現過因缺水而停班停課的現象。農村的男女青年不再遭受水的束縛，紛紛進城打工，現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家庭都起了鋼混樓房。祖祖輩輩吃雜糧度日的八圩人，現在視雜糧為飼料，有的還用大米喂養牲畜。過去布谷鳥叫的季節，是八圩人最揪心的季節，因為諺語說“布谷叫，春播到”，而八圩是望天田，毫無一點水源。天不下雨，哪怕是杜鵑啼血，也無法開播。拉漢山的飲用水工程開通以后，布谷開始叫靈了，村民們只要聽到那“布谷！布谷！”的聲音，就紛紛上坡下地，開始忙碌著一年的生計。

責任編輯 ? 盧悅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