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今晚不回家

●余曦

女兒今晚不回家

●余曦

在朋友家過夜

今天江雪的女兒要過15歲生日。在北美，15歲的女孩兒有性經歷，這不算新聞。江雪從早晨起來就心煩意亂，考慮該給女兒雯雯怎樣過生日。她曾試探著問過雯雯，是不是為她舉辦一個生日派對，女兒帶點兒不屑地問：“什么樣的生日派對？大家圍在一起吃蛋糕？你不覺得太小兒科了嗎？”

她啞然。

女兒近來的電話特別頻繁，打來電話的有男有女，一律說本地口音的英語，她也弄不清他們都是些什么人。女兒在自己房間里煲電話粥，她雖然也湊到門口去聽過，但都是只言片語，聽不明白。

下午，江雪請了兩個小時的假，想早點兒回家，為雯雯準備一頓豐盛的晚餐。

女兒通常下午4點放學回家，現在4點還沒到，她已經坐在家中。江雪心底頓時一陣驚慌，好像有什么不測要發生。她走過去，強作笑臉道：“雯雯，今天回家早啊?！?/p>

雯雯看到她，臉上浮現出一副戒備的神情?！拔医裉焱砩嫌惺虑??！彼f，“我的一位同學要為我舉辦生日派對，接下來，我們會在他家里過夜?！?/p>

猶如驚雷滾過她的內心，江雪愣住了?！澳型瑢W還是女同學？”她問。

“Boy！”女兒用英語回答，然后，轉身進入自己房間。

江雪感覺到頭腦暈眩，血汩汩地往頭上涌，腳步都邁不動了。出于母愛的本能，她想立刻沖到女兒房間，痛罵她，阻止她。

就在她即將拉開門的一瞬間，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腦海，她明白無誤地看到她沖進門之后的情景：母女之間爆發一場驚天大戰，女兒憤怒地奪門而去，頭也不回地住進了那個男生家里，到那時候，自己還怎么把女兒拉回家?。?/p>

無計可施之下，她內心有一個聲音在鳴響——這是最后的辦法了。

送你一盒避孕套

江雪走進女兒房間，雯雯正在梳妝打扮。她盡量用平緩的語氣說：“你等媽媽幾分鐘，我出去買點兒東西?！?/p>

女兒有點兒驚異，可還是點了點頭。

江雪驅車來到家附近一間連鎖超市，單刀直入，購買了一件她從來沒有自己買過的物品。然后，開車回家。

“一個人長大了，不再是小女孩兒了，不可避免地會遇到性的問題，人家也把這叫作男女關系?！苯﹣淼脚畠悍块g，劈頭就是這樣一句話。

開口把“性”這個詞掛在嘴邊，無論如何讓江雪感到不舒服。她感到口干舌燥，可無法停頓：“但是，你要知道，我們東方人和西方人對性的態度不同，他們愿意把性單獨來看，因此比較隨便，而我們卻把性和責任聯系到一起，比較嚴肅。這也許是東西方文化之間的差別吧。”

她剛覺得自己的話說得有些順口，突然看到女兒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于是倉促間停頓下來，豁出去似的拿出給女兒的禮物—— 一盒粉紅色避孕套：“喏，這是媽媽送給你的，成年的禮物?！?/p>

媽媽，我暫時不會用它

這樣的東西，以前從來沒有在家里公開場合露過面，此刻好像從地下突然冒出，揭示了生活的另一面。

雯雯默默地盯著這盒避孕套。江雪一時看不出她的反應，生怕她不好意思，順手就拿過來，放進她隨身攜帶的羊皮小挎包里，然后說：“你準備一下就出來，我去倒車，送你去同學家?！?/p>

江雪開著車上了維多利亞公園大道。根據雯雯提供的地址，轉了兩三條馬路，駛入一條叫作Holms的小路。她的男性同學，住在這條街上的23號。

到了門口，正好有一個金發女孩兒走進去，聽到汽車的響動，回頭瞥了一眼，見到剛下車的雯雯，又看看坐在司機座位上的江雪，女孩兒對著雯雯露出一個故作驚訝的、善意而調侃的笑容。也許雯雯和同學們一起商定這個生日晚會時告訴過他們：“我媽媽一定不會同意的！”可是現在，媽媽親自送她來了。

雯雯對那個金發女孩兒報以含義復雜的一笑，那笑容里有一點兒不好意思和一點兒歡樂。

下車后，雯雯突然繞到駕駛室車窗邊，她的臉上綻開一朵絢麗的笑容，輕輕在江雪耳邊說道：“媽媽，謝謝你什么也沒有問！”說完，她快步走進同學的家門。

江雪心情忐忑著，在汽車里坐了許久。

回到家，她快步上樓，走進雯雯的房間，只見寬敞整潔的寫字臺上，赫然放著那盒粉紅色避孕套。“雯雯！”江雪只叫了一聲，眼淚就飛迸而出。

這不是孩子在向自己做著無言的保證嗎——她暫時還不會用到它。江雪這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摘自百度文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