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蕾蕾
(安徽大學 社會與政治學院,合肥 230601)
所謂“丁克”,即為英文“Double in come and no kids”的縮寫詞DINK的漢譯,字面意思就是夫妻雙方都有收入但不生育子女的家庭模式,更主要指向的是夫妻有生育能力但主觀上不愿意生育的家庭。澳大利亞的青年人群中最早出現這樣的家庭相處模式,隨后,這一“前衛”的家庭模式受到歐美等發達國家青年的推崇[1]。在20世紀80年代改革開放浪潮的庇護下,丁克家庭模式傳入中國,并在這個素來崇尚“多子多福”的傳統國家盛行起來[2]。2002年2月零點調查公司的調查結果顯示,當時中國的大中城市已出現60萬個丁克家庭[3]。2012年,上海市婦聯針對全市家庭狀況所作的一項調查顯示,“丁克”家庭已經占上海家庭總數的12.4%。南京市一項抽樣調查表明,有4%的夫婦自愿固守“丁克”家庭。總體上來看,“丁克”家庭在我國特別是大中城市明顯地呈上升趨勢[4]。
作為一種新型家庭結構,“丁克”家庭模式成為眾多學者的熱門研究對象。就已有相關研究而言,國內學者不約而同地關注以下兩個方面:
第一,丁克家庭形成的原因。許珂在《丁克家庭的成因及社會功能分析》中詳細闡述了中國丁克家庭產生的主要原因包括孩子的生養成本高、婚育觀念的變遷、生育動機的轉變、外來文化的影響、社會保障制度的完善等。另外,劉杰森在《社會學視野中的“丁克”家庭》一文中也發表自己的觀點,他認為中國丁克家庭形成有其六大原因:工作、經濟、晚婚、生理、婚姻和學習西方文化。
第二,丁克家庭的社會影響。林叢、石人炳在《淺論“丁克”家庭形成原因及其社會影響》一文中對相關文獻的觀點做了總結,丁克家庭的社會影響主要表現在:對傳統家庭的沖擊、對婦女地位的影響、對人口再生產和人口質量的影響等,并強調丁克家庭的社會影響不單單是負面或正面,應在考慮丁克家庭的規模和丁克家庭的演變趨勢等兩大因素的基礎上做出中肯評價。
另外,相關文獻的分析視角多有雷同,多從社會學和倫理學的角度分析丁克家庭,鮮有其他學科視角的加入。
就丁克家庭模式而言,對其形成原因和影響的討論必不可少,但如何在固有框架下進行深層次的探討,挖掘群體間、地區間“丁克”形成的本質原因,這成為文章出新的必要著眼點。
成本效用理論是微觀人口經濟學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成為分析丁克家庭模式的利器。從經濟學角度,利用萊賓斯坦的孩子成本效用理論,賦予中國丁克家庭模式一個“存在即合理”的理由。
從經濟學角度來看,微觀上,家庭生育行為取決于對孩子成本和效用的權衡。孩子成本包括直接成本和間接成本兩部分,直接成本指生養孩子所需要的一切花費,從懷胎十月到撫養,從衣食住行到各種教育等投入;間接成本指父母親為生養子女而放棄的各種就業、升遷等機會,也稱為機會成本,尤其在母親身上體現明顯。孩子的效用包括:經濟效用,即孩子作為勞動力直接給家庭帶來可觀的經濟收入;保險效用,主要體現在養老方面;精神效用,孩子作為耐用“消費品”,可以滿足父母感情和精神需要,能夠帶來“天倫之樂”;維系家庭地位的效用;安全保衛效用;擴展家庭效用,“多子多?!薄白訉O滿堂”[5]。
丁克之所以成為丁克,應該就是孩子成本與效用權衡的結果。隨著經濟發展,物價上漲,生活水平越來越高,生養孩子的成本會越來越高。另外,跟上重視教育的腳步,“贏在起跑線”,家長對子女在教育方面的投入也會越來越多,周期也越來越長。相對的,孩子的效用并不能達到預期。父母不單單滿足于孩子的精神效用,他們當然希望孩子會提供其他效用,如經濟效用。但是殘酷的現實給父母當頭一棒,據中國老齡科研中心的數據顯示,我國有65%以上的家庭存在“老養小”現象,有30%左右的成年人被老年人供養著[6]。子女尚不能生活自足,甚至還在啃老,又何來的條件為父母提供經濟效用。再者,盛行的“421”家庭模式給子女帶來繁重的贍養老人的壓力,一個獨生子女需要承擔六個老人甚至12個老人的養老責任,父母也就不奢求子女的養老效用。父母與子女長期分隔兩地的相處模式也讓父母不再依賴于子女的安全保護效用。在大多數父母看來,僅精神效用、維護家庭地位效用和擴展家庭效用已略顯微不足道。成本與效用較量過后,許多家庭便選擇成為丁克,在他們看來,作為投資品和消費品的孩子,不足以讓他們獲得理想收益。
李銀河教授通過對北京丁克族的調查發現,就本人職業來看,為干部、知識分子的比例占樣本的73.7%;就教育程度看,男性具有大專以上教育水平的占65.8%,女性占68.4%[7]。自丁克理念被廣泛傳播以來,丁克人群主要表現出幾大特征:第一,丁克家庭常見于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的發達城市;第二,夫妻雙方的文化程度較高;第三,收入水平較高;第四,熱衷旅游;第五,高智商人群[8]。這五大特征卻披露一大錯位,即撫養子女能力較強的家庭偏偏選擇丁克,在丁克家庭生活條件匹配上出現錯位。在家庭文化程度、收入水平、生活質量等各方面上,與其他普通家庭相比,大部分丁克家庭都不會存在生活資料短缺、無法培養優秀子女的成本問題。從孩子效用角度看,他們對孩子投資回報率應該更有把握,并且有理由期望比預期更高的回報。但是,他們卻選擇丁克。
2008年某調查顯示,在20~29歲、30~39歲兩個年齡段的城市女性理想子女數為0的比例分別為12.7%和1.7%,男性為6.2%和3.8%,農村男女均無“丁克”意向[9]。與以往相比,現在的農村條件有了明顯提高,農村青年也希望提高子女的生活質量,現在農村生養孩子的成本已不再是“多一個人多雙筷子”那么簡單。無論在生活條件還是教育環境方面,農村享受資源遠遠不及城市,農村子女未來離開父母以謀求更好發展的可能性比城市子女更大,農村父母從子女身上獲得效用的可能性更小。為了讓子女在城市扎根,農村父母甚至會選擇對子女二次投入,買房買車。偏偏撫育子女更困難的農村青年不選擇丁克,而條件稍顯優越的城市青年選擇丁克,這就是城鄉條件匹配上的錯位。
出現兩大錯位的最主要原因應該是精神與經濟的碰撞,現代文明與傳統的較量。鳳凰視頻曾在《丁克一族成社會趨勢人口老化問題亟待解決》一片中采訪一對丁克夫婦,他們態度鮮明地表示,現在孩子課業壓力這么大,父母可以決定是否生育但并不能確定子女未來的生活是快樂的。即使實力雄厚,在人的精神追求和經濟回報之間,顯然他們選擇精神滿足,選擇尊重,子女也是需要尊重的個體,擅自做出生育決定可能對子女是一種傷害。這也是他們接受較高等教育的結果。值得一提的是,部分青年選擇成為丁克的原因是對中國人口數量的擔憂。中國龐大的人口基數、資源短缺、環境惡化等諸多問題讓他們開始思考自己的生育行為,丁克成為最終選擇。他們認為,中國只有出現越來越多的丁克家庭才能加快人口從正增長往負增長的轉變[10],中國才能成為“平均”的強國。
丁克家庭對家庭本身存在影響,但該家庭不局限于核心家庭,也包括主干家庭。
從成本效用角度看,習慣上認為成本效用是針對父母與子女的關系而言,但是隔代關系也應該存在成本效用關系。父母對子女的投資除了是對子女的培養,也應該是子嗣綿延的期盼,也希望從子女身上得到家庭擴展、子孫滿堂的效用回報。
從婚姻代際責任角度看,子女對父母有精神贍養的責任,精神贍養當然應該包括孫子女的精神作用,這是丁克家庭在婚姻代際責任方面的欠缺。
從婚姻夫妻責任角度看,子女是夫妻間關系的天然橋梁,丁克夫婦屬于享樂主義者,害怕承擔婚姻責任,擔心增加離婚成本。丁克家庭沒有發揮家庭人口再生產的功能,稱其為“合租者”也不為過,這樣的家庭關系并不穩固。
宏觀上,丁克家庭的涌現會對社會產生影響。緩解人口壓力等正面作用自不必多說,更需要關注的是其負面影響。
從成本效用角度看,社會對教育等各方面的投入必有其預期回報,如社會成員綜合素質的提升、對工作能力的期望等,而且應該回報并不限于一代人,為子孫后代營造良好的成長環境應該是希望得到子孫后代連續不斷的回報,包括經濟硬指標和文化軟指標。未來,丁克一代的養老問題也會成為社會負擔,增加社會成本且沒有回報。
從人口學角度看,丁克家庭的涌現勢必對人口規模、質量和結構產生影響。丁克家庭最直接的就是對人口規模產生影響。若丁克家庭大量出現必然帶來生育率的降低,直接影響到未來勞動力市場的供求關系,勞動力數量會變得緊張。丁克主要集中于經濟實力強且文化素質高的家庭,可見,這群高素質人才對后代的素質提升不會有太大作用,那么,無法保證對未來的勞動力素質不會產生消極影響。
繼“丁克”之后,“悔丁族”和“白丁”流行起來。顧名思義,“悔丁族”特指早年堅決不要孩子而到中年開始后悔的人群,最終他們開始艱難而尷尬的高齡備孕之路。他們想要孩子卻錯過最佳生育階段[11]?!鞍锥 ?,白白當了一回丁克,從開始的堅持丁克到最后堅持生孩子,思想、行為的轉變一定有其現實原因。
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即雙峰生育偏好。具有雙峰偏好的家庭認為不生育或者生育兩個孩子都要優于生育一個孩子[12],與其只能生育一個小孩,不如不生。求一雙子女,求一個“好”字的家庭越來越多,摒除生理、經濟實力等因素的影響,最應該做的就是政策調整。如今“單獨二孩”政策的推行應該給眾多雙峰生育偏好家庭帶來希望,更多的雙峰生育偏好家庭也等待著全面二胎政策的到來,從而擺脫其丁克困境。
簡單的好與不好、正面或負面并不能完整評價丁克家庭模式,存在既有其合理性也有其不合理之處,只希望選擇“丁克”之前在利弊之間做好權衡,綜合考慮對自我、家庭和社會的影響,做出最適合自己的選擇,最終形成最合理的人口再生產模式。
[1]徐斌.“丁克”家庭的社會學考察[J].廣西社會科學,2005,(1):160-162.
[2]馬曉鈺.從家庭經濟學角度分析丁克家庭問題[J].學園,2012,(10):14-15.
[3]李愛芹.中國丁克家庭的社會學透視[J].西北人口,2006,(6):6-9.
[4]薛燁.當代中國婚姻責任研究[D].石家莊:河北經貿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4.
[5]朱群芳.人口、資源與環境經濟學概論[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13:50-68.
[6] 陳奇娟.大學畢業生“啃老”現象原因探析[J].社會工作,2008,(5):51.
[7]姚蓓,但加成.當代中國丁克家庭的倫理審視[J].唯實,2008,(7):42-46.
[8]何瑛.丁克表情——丁克生活的理智與原罪[J].青年與社會,2012,(5):10-11.
[9]張亮.“丁克”只是少數青年的選擇[N].中國社會科學報,2012-11-16(A08).
[10]姚曉鳳.現代中國丁克家庭人口效應與社會經濟的可持續發展[D].南昌:江西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4.
[11] 范領.尷尬的“悔丁族”[J].青年與社會,2012,(5):24.
[12] 李錚.生育意愿的雙峰偏好研究[J].人口研究,2010,(6):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