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香菊 趙娜?
摘要:本文通過構建完全壟斷企業與政府的兩階段博弈模型,對政府如何制定最優環境稅率,實現稅收收入中性約束下社會福利最大化及企業利潤最大化問題進行了分析。研究發現:在一定的條件下,環境稅率和其他稅率越高,企業產出水平和排污量越低;當政府的稅收收入較少時,環境稅率與排污的邊際損害程度呈現倒U型;而當政府稅收收入較高時,環境稅率隨著排污的邊際損害程度的提高而增加。據此提出環境稅改革的建議:一是采取有差別的環境稅率;二是將污染物排放的邊際損害控制在一定范圍內;三是適時調整環境稅稅率,并同時輔之于相對應的配套改革措施。
關鍵詞:稅收收入中性;環境稅率;壟斷企業
Abstract:The paper discusses on how to develop the optimal environmental tax to contribute to social welfare maximization under the revenue-neutral constraint, and how to determine the enterprise optimal output to satisfy their own profit maximization by building a two-stage game model of monopoly industry and the government. The results indicate: environmental tax rate and other tax rates were negatively related to enterprise output and abatement; When tax revenue is lower, the relationship of environmental tax rate and the degree of severity of environmental damage is inverted U-shaped. While when tax revenue is higher, environmental tax rate has positive correlation with the degree of severity of environmental damage. Therefore, further adjustment and reform of the environmental tax policy must be carried out in the three aspects: Firstly, to implement different environmental tax rate in different area. Secondly, to control the severity degree of environmental damage in a certain scope. Thirdly, to adjust the environmental tax rate properly and to take some supplementary measures meanwhile.
Key words: revenue-neutral; environmental tax rate; monopoly enterprise
中圖分類號:F810.42 文獻標識碼:A
2014年是中國宏觀經濟沿著“新常態”軌跡持續發展的一年。一方面,GDP增速回落到7.4%;另一方面,經濟結構不斷優化。 但是,粗放型的經濟增長方式并沒有改變,環境污染問題依然嚴重。中國統計年鑒(2005-2013)數據顯示中國的GDP增長率一直保持在7.7%-14.2%左右,但是將環境污染造成的損失考慮進去后,GDP增長率僅為5%左右。 為此,十二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十一次會議上提出要將目前的排污費改為環境保護稅,其稅率將不會低于現行排污費的收費標準。 李克強總理在2015年的政府工作報告中明確指出要用鐵腕治理環境污染,出重拳打擊破壞環境者。這都彰顯了政府改善環境質量,實現低碳發展的決心。然而,環境稅一般是以污染排放量為計稅依據,其稅款直接計入產品價格,具有分配的累退性,調節社會公平功能較弱。從西方國家環境稅改革的經驗來看,政府在增加環境稅率時一般會重新設計出稅收返還機制,以保持稅改前后實現企業的稅負不變,減少由于推行新稅種政府所面臨的政治阻力,這一政策被稱為稅收收入中性1。因此,我國排污費改環境稅之后,至少應該思考以下幾個問題:稅收收入中性約束下環境稅稅率應如何制定?最優的環境稅稅率受哪些因素影響?這些問題對我國環境稅稅制設計有著十分重要的參考價值。
一、文獻綜述
國外學者在Pigou關于最優環境稅研究的基礎上,提出了“雙重紅利”(Double Dividend)假說,至今這一假說在環境稅研究中占據著重要的地位。雙重紅利分為弱式和強式雙重紅利,其劃分起源于Goulder(1995) 2。
Terkla(1984)提出弱式雙重紅利,比較了環境稅收入用于減輕其他扭曲性稅負和稅收返還兩種方式的效應,認為前者的效應優于后者3。Baumol and Oates(1988)、Pearce(1991)支持這一觀點,并認為“雙重紅利”可以為政府征收環境稅提供有力的證據45。Takeda S(2007)通過構建一個日本經濟的動態一般均衡(CGE)模型模擬了日本在100年(1995-2095)間征收碳稅的情況,結果表明:弱式雙重紅利在所有模擬情景中都存在,即碳稅收入用于減輕扭曲型稅收所帶來的福利高于總額稅收返還6。雖然大部分文獻是支持弱式雙重紅利的,然而,一些學者卻質疑這一假說。Proost S, Van Regemorter D(1995)認為當考慮到公平因素時,弱式雙重紅利是不可實現7。Metcalf, et al., (2008)提出當經濟體中有多重扭曲時,不存在弱式雙重紅利8。Roach T(2014)構建了美國的宏觀經濟動態一般均衡模型,將不完全市場和勞動所得稅納入模型分析后認為弱式雙重紅利不存在9。
強式雙重紅利的討論開始于20世紀90年代,Goulder(1995)對其的解釋是環境稅在改善環境獲取第一重紅利后,還可以降低失業率,帶來經濟增長,實現第二重紅利2。隨后一些學者運用CGE模型驗證了強式雙重紅利存在。Manresa A, Sancho F. (2005)指出對西班牙能源產品的使用征收生態稅可以減少二氧化碳的排放,同時提高就業水平10。Glomm G, Kawaguchi D, Sepulveda F. (2008)以美國汽油稅為研究對象,采用動態一般均衡模型驗證了強式雙重紅利的存在性,結果表明,提高汽油稅并運用汽油稅收入減少勞動稅收入產生兩種紅利:市場消費的提高(效率紅利)和環境質量的改善(綠色紅利)11。Bor Y J,Huang Y(2010)應用CGE模型對臺灣征收能源稅進行了實證分析,認為能源稅可以改善環境質量,刺激本國的消費和投資12。Orlov A, Grethe H, McDonald S(2012)采用CGE研究方法驗證了對俄羅斯征收環境稅可以減少污染排放,鼓勵企業增加潔能源的投資12。
國內研究關于雙重紅利假說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強式”雙重紅利假說在中國的適用性。劉鳳良、呂志華(2009)將環境質量和環境稅納入到內生增長模型,并進行了模擬運算,發現環境稅及配套措施的實施可以在改善環境質量的同時,提高經濟增長率和社會福利水平14。秦昌波、王金南等(2015)運用GREAT-E模型研究了不同的環境稅稅率對經濟及環境質量的影響后得出了環境稅改善環境質量、降低GDP的結論15。
關于最優環境稅率的研究。司言武(2010)運用一般均衡分析方法分析表明,在次優理論下最優環境稅率不應高于庇古稅稅率16。劉鳳良、呂志華(2009)的研究則指出最優環境稅率由刻畫實際經濟體特征的各參數內生決定14。
綜上所述,現有文獻主要集中于在宏觀層面研究環境稅“雙重紅利”的問題,主要利用CGE模型模擬環境稅對環境質量、經濟增長等的影響。而針對污染企業最優環境稅率的研究較少。本文將已有的研究成果和中國的實際情況相結合,從社會福利和企業利潤的角度綜合考慮,以稅收收入中性約束下社會福利最大化為目標,為政府確定最優環境稅率水平提供建議,以期為政府在制定和選擇環境稅政策時提供參考。
二、模型假設及求解
1、模型假設
政府將現行排污費改為環境保護稅,而且稅率不低于現行排污費標準,因此排污企業的生產決策有很可能受到影響。一方面,環境稅的征收會增加特定產品的成本,從而提高產品價格,進而改變征稅前的供求關系和企業的生產決策;另一方面,企業的生產決策反過來影響消費者剩余、生產者剩余和環境質量。基于以上關系,提出如下研究假設:
(1)假設市場中存在一個完全壟斷企業,其面對的需求是整個市場的需求,產量q滿足市場需求,產品的價格p由市場需求決定,并與產量線性相關,因此需求的逆函數為p=1-q, 。
(2)企業采用的生產技術為污染型技術,企業的污染排放量e與產出q成正相關,即e=q,0<<1,為了計算方便,進一步假設e=q ;污染排放造成的環境損害為D, ,d表示污染物排放對環境損害的程度。d越大,說明污染物排放對環境損害的程度越高。
(3)稅收收入中性的環境稅改革意味著企業環境稅費及稅負結構布局的再調整,并非增加企業的稅收負擔。故環境稅制改革應在不改變企業稅收負擔的前提下通過環境稅替代扭曲性的其他稅收收入,以優化現行的稅制結構。為了使問題更加簡化,假設企業在政府不征稅的情況下成本為0,征稅的情況下成本為T。
(4)政府對企業征收的稅收收入T來自于兩種稅:環境稅 以及其他稅 ,其他稅包含企業所繳納的企業所得稅、增值稅等各項稅收,征稅方式為從價計征。
考慮一個完美信息兩階段博弈:第一階段,政府將目前的排污費改為環境保護稅,并在社會福利最大化的條件下確定最優的環境稅率 和其他稅率 ;第二階段,污染企業觀察到政府設定的環境稅稅率和其他稅稅率后,確定最優產量 。
2、模型求解及分析
假設該博弈是完美信息博弈,因此使用逆向歸納法求解。先考慮第二階段,企業選擇最優產量以最大化其利潤。銷售收益和稅收成本為企業利潤函數的兩個組成部分。
命題1:環境稅稅率和其他稅稅率均與企業產出水平和排污量負相關。
對這一命題的理解是:當政府增加對企業環境稅或其他稅的征收時,會通過稅收對生產的收入效應和替代效應來影響企業的生產決策。收入效應表現為當政府對企業生產污染品課稅時,企業因此減少實際收入,從而減少了對生產要素需求,生產能力相對下降,進而影響到企業污染品排放;替代效應表現為政府對污染品課稅后,提高了其價格,市場需求減少,促使企業相應減少了污染品的產量,從而使資源更多地轉向政府鼓勵的產品生產。在收入效應和替代效應雙重作用下,企業減少對污染品的生產,從而降低了資源消耗,保護了自然環境。
下面討論第一階段,政府在保證企業稅收負擔不變的情況下,以社會福利最大化為目標決定對污染行業征收最優的環境稅率 和其他稅率 。
因此,政府最大化社會福利函數表述為:
由公式(6)(7)(8)可以看出最優環境稅率與最優其他稅率存在線性相關關系,二者均與參數d和稅收收入T有關,由此可得命題2。
命題2:當排污的邊際損害程度及政府稅收收入不變的情況下,環境稅稅率的提升會帶來其他稅稅率的下降;這一結論與稅收收入中性相符,當政府將環境稅稅率提高,必然會增加納稅人的總體稅負,政府為了減少增稅帶來的政治壓力,就會減少其他稅率以保證企業稅負不變。
圖1(a)和圖1(b)根據d和T的取值范圍給出了當T=0.04,0.09,0.12及T=0.13,0.18,0.21時最優環境稅率t與污染物排放對環境損害的程度d的關系。由圖1(a)和圖1(b)可以看到:當政府稅收收入較低時,環境稅稅率隨著d的增加經歷了先增后減的過程,而且數值計算的結果顯示當T=0.04,d12;T=0.09,d5;T=0.13,d3;T=0.18,d2時,環境稅率隨著d增加而遞增;其原因在于當污染物排放對環境損害程度較小時,政府選擇較低的環境稅率,說明政府設計合理的環境稅稅率激勵排污企業積極主動實施減排,即征收環境稅對減少排污企業的排放量是有效的。
而當T=0.04,d12;T=0.09,d5;T=0.13,d3;T=0.18,d2時,環境稅率隨著d增加而遞減。其原因在于當政府的稅收收入較低,污染物的邊際損害程度極大,說明這個地區是以犧牲環境來換取經濟發展;反之,如果對排污企業征收較高稅率,會使排污企業生產的產品不能滿足社會需求,造成產品市場失衡,對地區經濟增長不利,此時環境稅政策失效。
以上結論可以總結在命題3中:
命題3:當政府的稅收收入水平較低時,存在臨界值d1,當排污的邊際損害程度d d1時,環境稅率隨著排污的邊際損害程度的增加而增加;當d d1時,環境稅率與排污的邊際損害程度負相關,即環境稅率與排污的邊際損害程度呈現倒U型。而當政府的稅收收入水平較高時,環境稅率與排污的邊際損害程度正相關。
這一命題與現實狀況相符。政府對社會福利的評價不僅包括消費者剩余、企業利潤,還包括環境的質量。因此在保持消費者剩余與企業利潤不變的條件下,污染物排放對環境損害程度的增加必然會引起社會福利水平減少。
三、結論及政策建議
本文構建了完全壟斷企業與政府的完美信息動態博弈模型,對稅收收入中性約束下最優環境稅率的確定進行了探討。得出如下幾個結論:(1)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環境稅稅率和其他稅稅率均與企業產出水平和排污量負相關,這是稅收的收入效應和替代效應相互作用的結果;(2)在維持污染物排放對環境損害程度和政府收入不變的情況下,環境稅稅率的提升會帶來其他稅稅率的下降;(3)當政府的稅收收入水平較低時,環境稅率與排污的邊際損害程度呈現倒U型。而當政府的稅收收入水平較高時,環境稅率與排污的邊際損害程度正相關;(4)企業最優產出水平、排污量和最優社會福利水平均與污染物排放對環境損害程度負相關。基于此,目前我國排污費改環境保護稅的基本思路是:
第一,采取有差別的環境稅稅率。由于不同地區的氣候條件、人口密度狀況以及對污染物的吸納能力不同,企業排污的邊際損害程度是不同的,故對于同一污染物也不能在全國實行單一稅率,最優環境稅率應是根據每一種污染物排放量在各地對自然界污染情況的邊際影響程度設計的差別稅率。同時,對高污染產品實行高稅率,低污染產品實行低稅率或者免稅政策。這里的高污染產品包含治理成本高的產品、有害物質含量高的產品及排放同一污染物多的產品24。再者,由于地區經濟發展不同,稅率制定不能搞“一刀切”。應對地區經濟較發達地區制定較高稅率,保證居民的生活質量。對地區經濟不發達地區制定較低稅率。避免社會“過分”清潔而經濟增長緩慢的狀況。
第二,將污染物排放的邊際損害程度控制在一定范圍內。由于污染物排放的邊際損害程度一旦超過臨界值,環境稅對環境破壞的保護作用將不存在,然而對污染物排放的邊際損害程度臨界值難以估計,因此本文研究的主要目的在于提供一個理論參考。實踐中,應盡量運用一些環境規制的其他政策減少污染物排放的邊際損害程度。當環境稅無法實現環境質量的改善時,應對環境規制的其他政策予以適時調整。
第三,適時調整環境稅稅率。從長遠看,人們對環境質量的需求是隨著經濟的發展而不斷提高,對社會福利水平評價的標準也會隨之改變,因此環境稅稅率不是一成不變,應適時調整,使企業利潤及社會福利在每一時期趨于最大化。
第四,實行相對應的稅制配套改革。稅收收入中性目標的實現是在開征環境稅的同時維持納稅主體稅收負擔不變,降低環境稅對經濟產生的負面影響。因此從我國實踐來看,應在具體測算環境稅增收規模的基礎上,相應地配之以提高工資薪金所得的免征額、增加對積極采用環保技術企業的稅收優惠政策等,比如對企業采用“先進污染防治技術”和“鼓勵的環保技術”這兩項名錄 的技術治理污染排放物,國家應給予稅收優惠或者稅收減免。經過這樣“一增一減”的調整,稅收收入中性的稅制改革組合,既有利于促進企業稅制結構合理化,又有利于促進我國整體稅制優化、增強環境稅改革的可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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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訊作者:趙娜(1980-),女,陜西大荔人,西安交通大學經濟與金融學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環境稅,電話:135725850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