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理泰+何國忠


2015年5月,中國在南海管控的島礁周邊填海造陸之舉,引起了國際社會議論。美國開始詰難中國在南海填海造陸,于是平地起風波,一場國際爭端突如其來。5月11日,美國瀕海戰斗艦LCS-3沃思堡號駛近越南占領的南威島,據稱是在國際水域航行。中國海軍護衛艦054A型鹽城艦緊密監視。
接著,美軍一架P-8A“海神”反潛偵察機于21日飛越中國管控的南海島礁鄰近空域,其間,中國海軍8次給予警告未果。此項行動證實了稍早美國國防部長卡特為挑戰中國在南海爭議島礁的主權聲索而考慮的政策選項之一,即派遣軍機飛越這些島礁鄰近空域的行為業已實施;至于派遣軍艦進入島礁12海里范圍內海域巡航的選項,迄今尚未付諸實施。據獲準參與這一飛越行為的CNN記者表示,美國國防部實施此次飛越行為,旨在向中國表明“美國不承認中國的領土要求”。
展望南海爭端的走向,在可以預期的未來,無非出現兩種可能性,即或釀成一場直接涉及中國的國際軍事危機,或盡管海底巖層下,火熱的巖漿仍然在四處涌動,海面上卻大體趨向平靜。據筆者分析,倘若相關大國政策不致于出現顛覆性的變化,則未來相對平靜的可能性更大。
南海爭端之復雜性無以復加
環顧宇內,就不同地區爭端之多面性、復雜性而言,則南海爭端居于首位。南海周邊波詭云譎,殺機四伏,情勢甚至比中東更加復雜而多變。
探究中東爭端的底蘊,引起軍事沖突的導火索畢竟是阿拉伯國家同以色列矛盾的激化而已。中東地區始終并未成為全球性矛盾的焦點所在,若干大國如中國、日本和印度,就沒有卷入其中。相比之下,南海爭端盡管主要由國家利益沖突所致,民族、宗教矛盾尚未凸顯,其涉及面卻比中東爭端更廣泛,軍事沖突的爆炸性也不遜于中東爭端。
從表象看,南海爭端源自南海周邊國家同中國產生矛盾。而這些周邊國家內部也意見不一,甚至立場迥異。譬如,對南海四大群島以及島礁鄰近海空域聲稱擁有全部主權的國家僅中國和越南而已,其他國家諸如菲律賓、馬來西亞、印尼和文萊,僅聲稱對鄰近其本國的島礁及島礁鄰近的海空域擁有主權。就與中國抗衡的立場而言,菲律賓、越南的態度最為堅決,而馬來西亞、印尼和文萊并不硬出頭抵制中國。盡管馬來西亞從南海開采油氣資源獲利最多,對中國的立場卻相當緩和,屬于“悶聲發大財”的類型。
即使是中國內部,對于南海爭端,大陸與臺灣也有不同的立場。若論今日南海管控范圍,大陸與臺灣也各自據有不同的地盤。在南海四個群島中,大陸占有西沙群島全部,實際管控了中沙群島唯一的島嶼黃巖島,南沙群島渚碧礁、南薰礁、赤瓜礁、東門礁、永暑礁和華陽礁,并實際管控了美濟礁,而臺灣則占有東沙群島全部以及南沙群島主島太平島。
如今中國大陸、臺灣和南海周邊國家在南海各自占有的島礁出現犬牙交錯的局面,呈現“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狀態。此外,相關國家對主權歸屬和實際管控范圍各自持有枘鑿不合的立場,加上諸國海軍對巡海、護漁各自采取強硬手段,鑒此,南海爭端呈現高度的爆炸性,擦槍走火乃至爆發軍事沖突的幾率相當高。
至今越南、馬來西亞、菲律賓等國與全球強國合作開采油氣資源已有三四十年,早在南海結成了利益均沾的經濟共同體。舉凡大國如俄羅斯、美國、歐盟諸國、日本、澳大利亞,甚至印度、韓國、新加坡等,均成為該共同體成員,幾乎囊括了全球強國,形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局面。一旦風云驟緊,這層特殊關系勢必在軍事、外交層面上有所體現。
大國戰略博弈聚焦南海
筆者早在2009年12月即撰寫題為《盛世危言:中國周邊危機四伏》的長文,首次揭橥“老大、老二”之間的結構性矛盾即將成為左右中美兩國關系未來走向的主旋律。惜乎言者諄諄,聽者藐藐。時至今日,南海情勢演變趨勢,果不其然。
放眼環球,美國是站在全球大戰略的高度看待南海爭端的,將之視為中美兩國進行國家意志較量的合適場所,而中國仍然執著于從主權、領土完整的傳統角度看待南海爭端。中美兩國的戰略視野存在著代溝,缺乏協調的余地。雙方各自從己方立場對待南海爭端的演變趨勢,于是,互動后均產生“樹欲靜而風不止”的感慨。
美國白宮副國家安全顧問本·羅茲6月29日在接受《大西洋月刊》采訪時表示,美國外交政策的目的就是讓美國在新世紀繼續領導世界,為此從奧巴馬政府執政首日起,就將美國外交重心轉到亞洲。他直截了當地指出:奧巴馬政府尋求與緬甸、古巴和伊朗等老對手緩解關系,并從中東撤離,讓美國騰出手來,能專注于應對來自亞洲和中國崛起所帶來的挑戰。至于美國為何直至2008年還在伊拉克、阿富汗駐扎18萬軍隊,他解釋說,美國去那兩個國家僅是為了不可再生的資源,而這兩國在新世紀無足輕重。至此,美國正傾注全力應對中國崛起帶來的挑戰,這成為美國新世紀大戰略聚焦所在,且這一戰略評估業已呼之欲出了。換言之,美國可以協調同任何對手的矛盾,對于中國的舉動卻需要緊緊盯著,懈怠不得。
2015年5月,美國國務卿克里訪華時,中方顯然低估了他對中國在南海爭議海域填海造陸的活動提出警告的嚴重性。稍早克里訪俄同普京總統會談,談及烏克蘭危機、敘利亞問題、伊朗核問題等,卻不觸及美方對俄實施制裁的議題。筆者5月29日在專欄文章中指出,這就顯示華府作出判斷,就對美國主導的戰后國際秩序的挑戰而言,中國在南海填海造陸之舉比俄羅斯介入烏克蘭內戰更為嚴重。烏克蘭內戰方酣之日,美國尚且緊盯亞太不松手,何況今日。既然華府如此判斷,則兩害相權取其輕,因應之道必然是“收縮戰線”,對俄羅斯實施制裁就退居其次了。正基于此,即可憬悟美國行將對中國采取行動的先兆了,并判斷為美國軍方稍后采取針對性行為的先聲。
再者,當年美、蘇兩個超級大國在爭奪全球霸權的過程中,核心利益聚焦在歐洲,因而美、蘇兩國在爭奪霸權的過程中,僅把中東地區視作戰略布局的一個突破口而已。正因為美、蘇兩國不會在中東地區陷入直接沖突,于是代理人戰爭在中東地區逐次爆發,成為冷戰的一種常態的表現形式。而今日南海情勢截然不同。越南、菲律賓等國早已著手填海造陸,而中國2014年才大舉動工,由于中央決心大,國力又雄厚,規模之大與越、菲等國不可同日而語。對此,東盟諸國尚未作出反應,華府乃出頭,強烈反對,并且劍及履及,美軍旋即采取了實際的反制行動。
由此可見,一旦南海爭端激化,美國對此重視程度之高、決心之大,決不能等閑視之。在此前后,美國官員宣示,華府將大幅度改變對華整體戰略。若干美國著名學者指出,中美關系正在接近臨界點,為之感到不安。幸而中國外交部發言人6月16日舉行新聞發布會稱:南海填海造陸的“建設將于近期完成陸域吹填工程”。傳遞的信息顯示,此項填海造地的目標和規模是有限的,志不在大,而且完工在即,外界無須大做文章。自此,美國對中國的指責遂日趨低調,此則聲明以四兩撥千斤,可圈可點。
美國發難的隨機動因
為何美國這次在南海以軍事姿態出現,處于與中國緊張對峙的狀態?美國內政外交的需要即風源所在。近年美國軍政界、學術界要求政府全盤調整對華政策,幾乎勢不可擋,這一基本盤為時久矣,美國一時發難,顯系下述隨機動因促成:
第一,中俄在各領域加大了合作的力度,對此,美國深懷戒心。1950年1月,美國聲明對臺灣歸屬實行袖手旁觀的政策。毛澤東訪蘇期間,中蘇兩國簽訂了同盟條約,美國即在春夏之交對臺灣政策改為“臺灣地位未定”,此即先例。
第二,亞投行被認為嘗試震撼美國主導下的世界金融體系,“一帶一路”被視為旨在連接歐洲經濟圈和亞太經濟圈,試圖動搖美國倡導的世界經濟格局。此外,美國企業界覺得近年在華受到了不良待遇,自認發展前景不佳,另覓在印度、越南建廠,于是不復在中美關系中發揮正能量。
第三,美國判斷中國在南海大規模填海造陸,各島嶼處于軍事管制,將在三四個島嶼建設新機場供軍機起降,這些島嶼成犄角態勢互相支援,顯然是中國軍力大舉南下、東進的嚆矢。南海填海造陸規模之大,美國軍方瞠目結舌。假以時日,這些島嶼將成為“不沉的航空母艦”,與即將成軍的中國海軍航母艦隊群配合,在南海海空域作戰時,戰力相得益彰。
一言以蔽之,屆時中國在南沙諸島部署的戰機的作戰能力,足以控制整個南海海空域,甭說菲律賓,連越南也足以震懾。問題的嚴峻性就在于,中美兩國均認為會產生這一重大后果,系列性逆向互動就此展開。
歷史上,亞洲大國在西太平洋南下或東進,美國決不會坐視。當年日軍攻占法屬印度支那,促使美國、英國及荷蘭(荷屬東印度即今日印尼)立即對日本禁運石油、橡膠、鋼鐵制品甚至廢鐵。美國又向日本發出最后通牒,逼日軍退出中國,甚至要從東北撤軍,后發展至太平洋戰爭即是一例。
第四,美國國防部長卡特的成名作是《預防性國防》一書。卡特強調在處理外交、軍事難題時,要下先手棋,以避免日后付出的高成本、大風險。這次他如愿以償,以他的理念貫徹在國家政策中。
上述第三條所起的作用尤其明顯。筆者早在2010年至2012年撰寫的多篇文章中即已指出,一旦美國得出中國軍力大舉南下或東進,必然加大反制行動的力度,甚至不惜訴諸國家意志的較量。不幸而言中。
美國插手南海爭端的底蘊
設若南海爭端釀成一場國際軍事危機,論所起作用的持久性,則美國在基本盤層面的考量超過了隨機動因。在下面——臚陳基本盤的考量:
首先,在大戰略層面。美國認為中國對其全球老大的地位構成了威脅,對未來中國的戰略定位介入它對中國方略的決策之中。這一層戰略盤算可能是這次華府直接對中國施壓的因由。以往美國對華戰略的制定僅受制于兩國戰略目標差異所形成的利益沖突而已;今后則還要受到兩國孰居龍頭老大考量的牽制。概言之,“老大”“老二”之間的結構性矛盾將仍成為左右中美關系走向的主旋律。
其次,在地緣政治、經濟層面。假如中國在南海的主權聲索占上風,假以時日,九段線無論作為國界線還是傳統控制線,整個南海都成為中國享有絕對制空權和制海權的“內海”;即使從近期效應看,中國加強了在南海的軍事存在,則美國不能排除日后在太平洋和印度洋之間調動軍力受到強力阻遏的可能性。當前南海是最重要的國際海上交通線,東北亞地區80%以及西方國家40%戰略物資及工業制品的海運要通過南海,西方國家視之為生命線,以其立場,對中國的掌控天然不會安心。
再次,在軍事戰役層面。中國軍隊強項是陸軍和二炮,在遠離中國本土1500公里的遠洋,同強敵打一場高科技局部戰爭,陸軍和二炮無用武之地,而用得上的海空軍恰是中國軍隊的弱項,這無異以己方的弱項挑戰強敵的強項。值得注意的是,中國在東海釣魚島采取的行動甚至比在南沙群島采取的行動更加強硬,何況,中國還在東海設立了防空識別區,而迄今尚未在南海設立防空識別區。然而,美國選擇在南海而不是東海訴諸針對中國的軍事挑戰,這是出于何等考量?據析,這是基于軍事考量:釣魚島距離中國大陸不足400公里,一旦軍事沖突爆發,中國海空軍尤其是岸基空軍在軍事上作出反應的能力,同在南海作出軍事反應的能力相比較,不能同日而語。由此可見,中國在因應南海挑戰時,在對策上的選項相當有限。
最后,如今我國政府決定加大反貪腐的力度,勢必要“關門打狗”,一旦反貪腐競其全功,國力迸發出來以后,就難以對付了。然則,我國在外交政策上的選項必然有限。或許美方認為這正是加大對中國施壓力度的當口。
歷史經驗值得記取
有時“愛國”浪潮適足以害國。無論是精心作出戰略規劃,還是毅然付諸實施,均輕率不得。《論語·述而第七》記載,子路曰:“子行三軍,則誰與?”子曰:“暴虎馮河,死而無悔者,吾不與也。必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也!”毛澤東在建國前對此發揮至淋漓盡致的地步。他在《論持久戰》一文中指出:古人所謂“運用之妙,存乎一心”,即此意也。
無論美國還是中國,現役軍官均不甚持有好戰立場。平日以強硬姿態出現的,大多數是從來沒有打過仗的官員以及學者,中國近代史有一條規律,即在敏感的歷史時刻,若任由書生或狂徒得一時風氣之先,影響決策,實非國家之福。試舉兩例——
清朝平定了太平軍、捻軍及西北回軍掀起的內亂,銳意興辦洋務,近代工業蓬勃發展。當時中國百業興旺,遠非前階段半壁江山淪于內亂的情況可比,史稱“同光中興”。1884年,中法戰爭爆發。當時中國戰備尚未就緒。以張佩倫為代表的清議派卻侈談用兵。張承認“不知兵”,卻腆顏掛帥前往福建指揮軍事,結果料敵失誤,一敗涂地。若非老將馮子材親率子弟兵,在廣西、越南邊境奮戰,扭轉了戰局,戰爭的后果更加不利。
1889年,西太后“撤簾”,光緒帝親政。光緒重用戶部尚書翁同龢,后又擢為軍機大臣。翁為帝師,以清流領袖自居,門下齊集躁進士人。1894年,日中兩國就朝鮮事務矛盾尖銳化。翁鼓動清流人物慷慨陳詞,力主戰議。翁與李鴻章的恩怨推動他對北洋水師的備戰動輒掣肘。李建議清廷添購速度快、火炮多的兩艘新艦,翁以戶部尚書的地位百般拖延,這兩艘新艦遂為日本購得,其中一艘成為日艦“吉野號”,在甲午海戰中擊沉中國軍艦最多。
當年在中樞統籌全局,于國際縱橫捭闔,并急于洽購彈藥修繕戰備者,惟少數老成者而已。清議派則惟高調主戰,竟作紙上談兵,給清廷制造無謂壓力。及至北洋水師覆滅,日本陸軍直逼京畿,京城一夕數驚,主戰派一籌莫展,又懼怕因主戰被當作禍首受到懲罰,于是啞口無言者有之,銷聲匿跡者有之。甲午戰敗給予晚清盛世以致命的一擊,成為清廷十數年后一朝崩潰的催化劑。
時至今日,我國或許應站在大戰略的高度,從勢、力的角度切入,并剖析長短期利害轉換的結果,作一番認真的戰略評估。凡在今日力主躁進、膨脹者,較之張佩綸、翁同龢之輩,猶弗如也。若采納彼輩主張,難免面臨對方陣營在南海“結網以待,請君入甕”的窘境。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1990年代中期,中國對美濟礁實施了進取性行動,觸發了美濟礁事件,菲律賓以強硬姿態作出反應,并把美國牽涉進來。1995年5月10日,就南海事態演變,美國高官約瑟夫·奈伊發表了最強烈的警告。北京乃在南海改取“穩南保北”的戰略,即在南沙海域改取穩健姿態,穩住周邊東盟國家,集中力量保住西沙群島及北部灣。最終,北部保住了(實際上當年北部也無須保),南部卻沒有穩住。
當時河內執行“北穩南進”的戰略,取得了成功,北部疆界長期保持穩定,越南全國可以貫注于經濟建設。同時越南在南海擴大所占地盤,并刺激菲律賓、馬來西亞紛紛涌入南海渾水摸魚,南海情勢大變。
2010年7月,美國國務卿希拉里在河內指出,南海主權爭議涉及“美國國家利益”,美國關注南沙、西沙群島的主權爭端,不支持任何一方宣稱對此擁有主權。這條政策立足于維持南沙群島的現狀,亦即有利于捷足先登者維持既得利益,從此后到者只能徒呼奈何了。
想當初,1974年1月,南越艦隊僅侵入西沙永樂群島海域(西沙群島由宣德、永樂兩個群島和其他島礁組成),中國南海艦隊在一場海戰中擊沉一艘、擊傷四艘南越軍艦,并順勢在西沙從南越手中奪回珊瑚、甘泉、金銀三島。此即西沙之戰,讓中國收復了西沙群島。除了越南對此深懷不滿,至今國際社會中又有誰持有異議呢?鑒此,上世紀70年代后半期至整個80年代,是中國對越南蠶食鯨吞南沙島礁的行徑采取反制措施的好時機。如今徒然令人有“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之感。
應盡力避免軍事攤牌
目前,在南海爭端這一關鍵節點,中美雙方尚未達成共識,連暫時的默契也付諸闕如。這就意味著不能排除有朝一日在南海爆發危機的可能性。
危機是否爆發以及在哪個節點爆發,主要涉及雙方或多方對事態發展趨向的評估、對彼此投入對決時處境的估量(即天時、地利、人和)、與盟國整合立場的結果、對國內各界反應狀態的衡量以及對己方因應措施利弊得失的分析。換言之,決策的基點蓋出于趨利避害的動機、全球態勢的分析以及對彼此在某個地域、海域存在的物理力量的評估,而與各方對爭端的立場及說辭無關。
綜上所述,設若情勢惡化至無挽回余地,美國選擇軍事攤牌的地點可能是南海。一則能夠以美國軍力的強項對付中國軍力的弱項,二則可以操控國際輿論,主宰話語權。危機爆發的節點,則是中國在南沙諸島部署威力巨大的進攻性武器。換言之,在這場戰略博弈中,美國將得天時、占地利、聚人和,占盡優勢。作為世界龍頭老大,只要美國居高一呼,盟國即會一擁而上,與美國立場遙相呼應,而在美國“選邊站”的警告下,其他強國都會退避三舍。這是對當代國際情勢走向的基本估計,當與美國多年累積的強大的國際整合能力有關。

一旦危機爆發,就中國崛起的愿景而言,嚴重性將是無以復加的。雙方何去何從,必須放在中美戰略博弈的大棋盤中斟酌掂量。
就伐謀、伐交階段而言,下列諸點因素不乏參考的意義:
今日中國國力精進,非昔日吳下阿蒙,乃拜當代國際政治格局所賜。假若對方居然訴諸對己方全面經濟封鎖的手段,則返求諸己,當年決策是否理性?退一百步,縱使中國有此意向,是否有必要在崛起未竟之際,與對方進入對決的狀態?此其一。
所謂中國在南海諸島部署的海空軍打擊力量足以威懾對方的蠢動的假設有個前提,即中國海空軍業已在南海島嶼部署完畢,并且獲得充分、持續的后勤技術保障。如今前提不存在,卻侈言結果,豈智者所為?在大國博弈過程中,己方暴露戰略意圖,對方是否會讓己方從容部署軍力,以至最終具備有效的反制手段,懾止對方經濟封鎖的圖謀?此其二。
中國崛起未竟,已被強敵環伺。放目四顧,伺機待擊者有之,銜恨欲報者有之,幸災樂禍者有之。一旦中國在南海面臨一場軍事危機,連俄羅斯也靠不住,因為俄羅斯在南海問題上明顯地偏袒越南。此其三。
假如對方制敵機先,在中國海空軍于南海島嶼部署完畢之前,采取有力的反制措施,則中國在南海的戰略部署難以功成。此其四。
總之,在當前階段,我國應盡力避免陷入在南海出現強國聯盟對中國軍事攤牌的局面。立論依據悉如前述,此處不贅。
誠如上述,南海四大群島中,大陸占有西沙群島全部,實際管控了中沙群島唯一的島嶼黃巖島以及占有南沙群島渚碧礁、南薰礁、赤瓜礁、東門礁、永暑礁、華陽礁并實際管控了美濟礁,而臺灣則占有了東沙群島全部以及南沙群島主島太平島。放眼南海,四分天下有其三矣。
如今中國在南海填海造陸的工程大體就緒,正在建設基礎設施。竊以為,在現階段,得以維持現狀,即是階段性的勝利。機場、海港建設業已就緒,部署新銳戰機,形成戰斗力,乃指顧間事耳。何必在此崛起未竟之際,爭一日之雄長?當年毛澤東在《目前抗日統一戰線中的策略問題》中提出了“有理、有利、有節”的三條原則。若干大計方針,縱使正確無誤,然而,提出這一方針并予以貫徹的時間節點仍然是一個關鍵,過早或過遲,均失之偏頗。

我國政府制定對南海的總體方略,應更多在大戰略層面從容籌劃。世局波詭云譎,復雜多變。眼前不適宜做的,未必今后就不能做。此時此刻,還是適用“忍”字訣的。
“穩南保北”方略隱然重現
2016年是臺灣的大選年。從目前選情看,民進黨在大選中以壓倒優勢獲勝,已幾乎沒有懸念。一旦臺北政壇變色,兩岸關系勢必再次呈現緊繃乃至一夕數驚的局面。這一前景必然令北京對時局的關注聚焦于兩岸關系,而無暇顧及南海局面。筆者有鑒于此,在本文開宗明義地指出,在可以預期的未來,南海爭端將趨于平靜。
始自2008年,國民黨重返臺北政壇,至今業已經歷了兩屆大選。在馬英九任內,國民黨施政乏善可陳,兩岸關系卻臻于國、共分治60多年以來的最佳狀態,國民黨執政給全島民眾和國際社會帶來的最大好處,就是維持了臺灣海峽的平靜,島內外均無須擔憂兵燹和戰亂。可是,臺灣多數民眾尤其是年青人卻認為切身利益未獲改進,并不領這份情。
如今臺灣民粹主義盛行,只關注眼前利益而罔顧未來福祉,而精英群體則力主維持現狀,以穩定兩岸關系為當務之急,兩者意見枘鑿不合。一旦蔡英文成為臺灣地區新領導人,多年來穩定的兩岸關系危殆矣。
在此情況下,我國政府或許重新執行“穩南保北”的方針。須注意,這里所指的“南”“北”均有了新的含義,亦即“南”是指南海,而“北”則是指臺灣地區,在南海維持現狀,不圖突破,而傾注全國之力,決不讓臺獨的圖謀得逞。
概言之,在可以預期的未來,南海局勢呈現平靜乃是大勢所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