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王璞
一個現代的寓言
文_王璞

馬爾克斯筆下描寫的小鎮在哥倫比亞城市的角落都能找到一些影子
1966年馬爾克斯發表了那篇將令他名垂千古的《百年孤獨》,其實早在他以這本書名滿天下之前,早已是一位小說大師了,那時,年近四十的他,至少已經寫出了四部足以奠定他魔幻現實主義小說大師聲譽的小說:《枯枝敗葉》、《格蘭德大媽的葬禮》、《沒有人給他寫信的上校》和《惡時辰》。其中《沒有人給他寫信的上校》,堪稱經典,馬爾克斯本人談到這部作品時不無自得地道:“在寫出《一件事先張揚的兇殺案》之前,這是我最滿意的作品。”不過,這里我想談談的卻是《格蘭德大媽的葬禮》,因為我認為,就魔幻現實主義小說的寓言性質而言,這部小說可以當作一本教科書。
《格蘭德大媽的葬禮》講的故事非常簡單,甚至可以說沒有故事,其實這個題目差不多已一語道盡了小說的情節:馬孔多這個小鎮為格蘭德大媽舉行了規模宏大極盡奢華的葬禮。
在《格蘭德大媽的葬禮》這篇小說中我們看到,作為小說,上述那一寓言式主題并非真接表述出來的,而是以大量華麗的、夸張的、鋪張的、一浪高過一浪的細節轟炸透露出來的。令人在目不暇接眼花繚亂之中。精神興奮,幻覺爆棚,終于陷落于閱讀快感中無法自拔,以至將主題置之度外,終于接受作者意圖傳達的那一種感覺或是主題,我們看到,密集的夸張(小鎮村婦的國際關懷),與形象而直實的細節(“挪動了一下已經麻木的屁股”、“打了個響嗝”等等)這一系列寓言式講故事方法的夸張摹寫。最后落實于一個是人都不可避免的現實上:斷了氣,一命嗚呼。馬爾克斯對寓言小說所作的革命,就是變說教式的直接言說為感染式的間接表述,將單一主題隱埋于鋪張細節之中。而一名獨裁者及其統治下那一專制王國的現實,就在這一濃縮的寓言故事中形象化地呈現在讀者面前了。前面的敘述有多夸張、詭譎、令人驚異,后面的現實就有多扎實、真實、令人信服。
圍繞一個人物展開一個社會階層各個角色的描寫,馬爾克斯非常擅長,在他的另一篇短篇小說《巨翅老人》中,描繪了一個落難的年老天使被暴雨沖進貝拉約夫婦家的院子里。在這里天使成了貝拉約夫婦招徠看客的搖錢樹和居民們褻玩、戲弄、議論的對象,后來居民們對天使失去了好奇和興趣,孤獨衰老的天使卻在平靜中漸漸恢復了生機,振翅而去的故事。

《巨翅老人》也用類似的視角描繪了在一個小鎮發生的怪事而展開
這種展開與《格蘭德大媽的葬禮》相類似。馬爾克斯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描寫和審視小鎮上不同人們對同一件事表現出來的各種不同的態度。馬爾克斯做了10多年的記者,這個經歷對馬爾克斯而言是寫作的財富。從事新聞工作對他的文學創作有幫助,“因為它讓我與現實保持密切的聯系。”馬爾克斯說過,“我一直相信,我真正的職業是做記者。”所以我們不難看出馬爾克斯短篇小說里,他對于社會各種角色不僅能夠精準把握,還站在了一個更高的敘述視點上。
1962年,以《大媽的葬禮》為標題的短篇小說集出版。馬爾克斯那時還毫無名氣,甚至窮困潦倒。據馬爾克斯的一位詩人朋友回憶,在1963年的一個下午,他搭馬爾克斯的車回家。下車時,馬爾克斯問他是否讀過《大媽的葬禮》。他回答說,從沒在任何地方看到過這本書。馬爾克斯打開車廂后蓋,指著那一大堆書說:“想拿多少本就拿多少本。至少某位智者會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