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可以生如蟻而美如神

瀾曉曦

她曾是一位富有才氣的詩人，詩歌在全國獲過很多獎。她的命運是在女兒4歲那年驟變的。

那年，父親突發彌漫性腦梗，癱瘓在床無法自理。所有人包括醫生都勸她放棄。她不肯：“我不能丟下爸爸！”為了專心照顧父親，她辭掉了報社的工作。但是，半年過去了，父親的病情毫無起色，她把房子賣了，但仍欠下20余萬元債務。

因為不堪重負，一日，丈夫無奈地對她說：“離婚吧。”

她點點頭。丈夫帶著4歲的女兒走了，她則背起父親，寄住到同學家的車庫里。

這個18平方米的車庫既是臥室、廚房，也是衛生間，車庫內沒有電視、洗衣機、冰箱……一張木床父親睡，架起一座“閣樓”，她睡。自此，這里成為她和父親的家。

不工作就等于沒有經濟來源，靠親友接濟的日子總是三餐不繼。她好辦，咸菜拌飯就可以了，但為了讓父親能有些營養，她便在菜市場收市后去撿剩菜。一片白菜葉、一片菠菜葉、爛掉一半的水果……都是她的珍寶。

父親心疼她，天天要她買毒藥給他吃，不給就鬧。

她被鬧急了，向人要了兩粒維生素給父親：“喏！毒藥，吃吧，你死了，我也輕松了。”父親吃了，一夜無事，自此相信是老天要讓他活著，再不跟女兒鬧了。她卻開始“吃”起藥來。

一個好心人給了她一個秘方，但提醒她，不敢保證有療效，也不敢保證是否有不良反應。她顧不得這些，那可是父親的救命稻草啊！她找到鄰居，說自己有事，拜托鄰居如果兩個小時后沒見到她，就去車庫幫著看看父親。大約一個半小時后，鄰居提前推開車庫的門，見她端坐在父親床前的木凳上。鄰居很是詫異，她笑笑，道：“我替爸爸試試藥，我怕……”鄰居擦著眼淚走了，但鄰居的話提醒了她：“你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你老爹咋辦？你不能這么犯傻了。”

她覺得后怕，再不敢試藥了。

日子像蝸牛一樣往前爬著。父親生病前，她是詩人、是記者；父親生病后，她只是女兒。

又一年春節到了，她翻出多年積攢的書籍雜志賣了十幾塊錢，買了帶魚和菠菜，又用撿來的白菜土豆做了兩個菜，驕傲地對父親說：“爸，咱今年還挺好的，四個菜呢！”父親點點頭，眼里盈滿了淚。

父親60歲那年每月開始有一千多元的養老金，他們的日子比以前好了一些。

父親午睡時，她就跑到家附近的書店，不買，只看。一本書常常要跑20多趟才能看完。夜里，父親睡著了，她再坐直，頭碰到閣樓頂，在膝蓋上攤開撿來的白紙寫詩：“生活怎樣擠兌你/只要你咬緊牙關/每天都堅持把眼睛睜開……總有一天/陽光會讓你心靈溫暖……”

她最喜歡夏天。因為車庫門上只有一個50厘米見方的窗口，陽光對父親來說是奢侈的，但到了夏天，她就可以把父親抱出車庫，盡情享受陽光的撫摸。每每這個時候，她就會問父親，病好了最想做什么事。父親會重復不知道說過多少遍的夢想……

一日又一日，13年過去了，在她的細心照料下，父親臥床12年都沒有得過褥瘡，但常年的操勞使得才41歲的她早已滿頭白發。

2015年2月27日，中央電視臺“感動中國”2014年年度人物揭曉，她的故事感動全場，她就是“大孝之女”朱曉暉。“感動中國”組委會給予她的頒獎詞寫道：13年相守，有多少日子，就有多少道溝坎。命運百般擠兌，你總咬緊牙關，寒風帶著雪花，圍攻最北方的一角，這小小的車庫是冬天里最溫暖的宮殿，你病重的老父親是那幸福的王。

在漫長的13年里她并沒有做什么，她只是在盡女兒的孝心。

（司志政摘自《家庭》2015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