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BI線人：難以言表的雙面人生

贛江

在一次次追捕罪犯的行動中，美國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FBI）屢建奇功，“追捕神功”被人津津樂道，其中利用線人追蹤是常用的招數(shù)。FBI線人必須和罪犯保持危險的關(guān)系，在假裝和他們做壞事的同時還要隨時防范他們的犯罪活動。常常因為居無定所被家人誤解，懷疑在從事非法的勾當(dāng)。下面兩名FBI線人打破沉默，將秘密公布于眾，讓人們看到了他們的雙面人生。

義邁德·薩勒姆 東躲西藏提心吊膽過日子

作為“FBI最有價值的線人”，義邁德·薩勒姆1995年在法庭上指證制造了1993年紐約世貿(mào)中心爆炸案的恐怖分子，將其繩之以法。此后，薩勒姆和家人一起神秘消失。2014年6月初，64歲的薩勒姆在美國佛羅里達州黃金海岸一家露天餐館接受了《洛杉磯時報》為期兩天的采訪，和盤托出近20年的“地下”生活。

法庭上指證恐怖分子

1993年2月26日，來自中東的恐怖分子拉米茲·尤塞夫、馬哈茂德·阿布哈利馬、默罕默德·沙拉門、尼達爾·阿雅德、阿卜杜勒·拉赫曼和艾哈邁德·阿賈杰抵達美國，在紐約世貿(mào)中心北座的地下車庫內(nèi)引爆了一輛載有680公斤尿素硝酸鹽氫炸藥的汽車，導(dǎo)致6人死亡，1042人受傷，大部分是在爆炸時受的傷。雖然大樓在爆炸中并沒有倒塌，但地下車庫的停車場被嚴重炸毀。一輛停泊在世貿(mào)中心附近的小型客貨車在事發(fā)后黏滿混凝土跡。

恐怖分子在襲擊之前曾向紐約的多家報社寄去信件，聲明自己屬于“以色列軍隊第五營”。這些信件提出了斷絕所有美國對以色列的援助、斷絕美國與以色列的外交關(guān)系和保證停止對“任何一個中東國家內(nèi)政”的干涉的三項要求，揚言說如果這些要求得不到滿足的話，那么對世貿(mào)中心的襲擊將僅僅是一系列襲擊的開始。恐怖分子在信中承認世界貿(mào)易中心爆炸事件是一場恐怖襲擊，但認為是一場合理的恐怖襲擊，因為“美國必須面對一個與（美國支持的）以色列的恐怖主義行徑相類似的一場襲擊”。

薩勒姆出生于埃及，在部隊服役18年，當(dāng)上了陸軍中校，1987年移民美國從事酒店保安工作。他被FBI招募后，負責(zé)監(jiān)視酒店中的可疑人物。隨后薩勒姆開始同阿卜杜勒·拉赫曼接觸，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考查之后被委以重任，成為他的保鏢隊長。

拉赫曼今年63歲，系拉登的8個門徒之一，為埃及極端組織“伊斯蘭小組”的精神領(lǐng)袖，在恐怖分子中名氣很大。他是一名埃及神職人員，早年雙目失明，現(xiàn)在兩只眼睛都安上了假眼球。拉赫曼喜歡戴一副黑色墨鏡和一頂紅白相間的帽子，綽號“盲眼教士”。1981年，拉赫曼就曾因涉嫌刺殺埃及總統(tǒng)胡斯尼·穆巴拉克和制造美國兵營大爆炸等活動而被捕，但由于證據(jù)不足，埃及只好將其驅(qū)逐出境。1991年，拉赫曼靠旅游簽證混進了美國，一直在美國活動。

拉赫曼參與策劃紐約世貿(mào)中心爆炸案，F(xiàn)BI耗費無數(shù)人力物力，才將他捉拿歸案，之后他被判處終身監(jiān)禁。2001年，阿富汗塔利班逮捕8名國際救援組織成員后曾提出“美國釋放拉赫曼，他們就釋放8名人質(zhì)”，但遭到拒絕。中東一些國家近年來要求美國把已經(jīng)病入膏肓的拉赫曼交給埃及，讓他在埃及監(jiān)獄中度過余生。薩勒姆聞悉后深感憂慮，認為拉赫曼仍有極大的號召力，不能讓他回國。他警告說：“拉赫曼會發(fā)布追殺令，殺害美國人和一切他認為不合時宜的人。”

在不安中度日如年

自從1995年在法庭上指證制造了1993年紐約世貿(mào)中心爆炸案恐怖分子后，薩勒姆就被列入美國聯(lián)邦證人保護項目，編號是第6220號。為了改變模樣，他做過整容手術(shù)，有時需要留胡子，有時又必須將其剃掉，一段時間讓自己增肥，過一段日子又開始減肥。薩勒姆把自己和FBI沒有任何關(guān)系的說辭背得滾瓜爛熟，以便應(yīng)付各種意外情況。薩勒姆一直使用化名，他和妻子不得不和親友們斷絕聯(lián)系，過著東躲西藏的日子，提心吊膽地將一對兒女撫養(yǎng)成人。

盡管受到聯(lián)邦政府的保護，薩勒姆一家人仍然覺得安全沒有保障。有一次，薩勒姆帶著妻子兒女在一家高檔牛排店用餐，似乎感到周圍有恐怖組織成員的身影晃動，便馬上帶著家人撤離。女兒一天在學(xué)校里不慎將父親的真實姓名說了出來，一家人又只好立刻搬走。不久前，在佛羅里達發(fā)現(xiàn)一輛貨車上有可疑的人后，又決定搬家。他們的腳跡遍及新澤西州、明尼蘇達州、田納西州、加利福尼亞州和佛羅里達州，任何一個地方都不可能住很久。“突如其來的變化真讓人手足無措，一小時內(nèi)收拾好所有東西隨父母搬走是家常便飯。”31歲的兒子湯姆說，“搬家已經(jīng)成為習(xí)慣，我記不清究竟搬過多少次家。”

在公開場合，薩勒姆衣冠楚楚，戴著禮帽和墨鏡，顯得風(fēng)度翩翩。實際上他為了預(yù)防不測，身上一直穿著防彈衣，衣服里藏著一把手槍，在腳踝處也捆著一把手槍。除此之外，薩勒姆在床下和書桌里各放了一把手槍，在車里還放了3把。他表示，如果被恐怖分子找到，“我絕對不能被活捉”。薩勒姆總是將滿滿的行李箱帶在身邊，以便隨時在另一個地方開始新的生活。因為擔(dān)心汽車可能突然爆炸，他上車前會在發(fā)動引擎前停頓一下。上車后警覺地盯著后視鏡，看看有沒有人尾隨跟蹤。薩勒姆除了在住所周圍安裝動作探測器之外，還會定時查看手機上的一款軟件，以掌握各種蛛絲馬跡。倘若有人走近住宅的前門，反應(yīng)敏捷的手機就會立刻震動起來。因為時時謹慎，處處留意，他變得焦慮不安。一天深夜竟將兒子誤以為是刺客，差點向他開槍射擊。

“薩勒姆具有愛國情懷，非常勇敢。他的確很在乎這個國家，并竭盡所能幫助這個國家”。拉赫曼一案的首席檢察官安德魯·麥卡錫指出，“但為了炫耀自己的豐功偉績，薩勒姆有時會編編故事。他和FBI的關(guān)系一直處得不好，甚至是很糟糕。”同事和朋友評價薩勒姆是個多疑的人，有時行為古怪。

據(jù)薩勒姆說，自從姐姐回埃及開羅定居后，他就失去了政府的保護，因為美國司法部門以為，任何人都可以從他姐姐那里得知他的下落，保護失去了意義。雖然薩勒姆從美國政府那里掙了100萬美元（大約合619.8萬元人民幣），但這筆錢很快就花完了。此后他創(chuàng)辦酒店，從事珠寶批發(fā)，擔(dān)任空手道和潛水教練，開過果汁店，還做過按摩師。薩勒姆現(xiàn)在沒有工作，沒有家庭資產(chǎn)，也沒有退休金。

薩勒姆決定談?wù)撍倪^去，現(xiàn)在變得高調(diào)多了。他用真實姓名建起了一個網(wǎng)站，用著書立說對自己進行包裝，力圖塑造出一個熟悉恐怖組織和臥底工作專家的形象。早在幾年前，人們可以通過亞馬遜網(wǎng)站買到他的自傳《臥底》。目前，薩勒姆正在宣傳第二部作品《逃亡》。這本書講述了他的逃亡生活，封面上的他戴墨鏡穿風(fēng)衣，胸口處一個大大的紅色靶心吸人眼球。然而這并不意味著他忘記了躲在暗處的恐怖分子，實際上他一直認為恐怖組織會向他尋仇。

薩勒姆的律師約瑟夫·布里恩提醒他，追殺令尚未取消，恐怖分子還在找他，越高調(diào)就越會成為目標，必須遠離公共場所。但在伯納德·克蘭曼看來，薩勒姆被恐怖組織尋仇的可能性沒有他自己宣稱的那么大。克蘭曼是1993年世貿(mào)中心爆炸案另一位策劃者拉米茲·尤塞夫的律師。

蘇珊娜·杜塞特曾是FBI成員，負責(zé)與薩勒姆接頭。她目前在美國亞利桑那大學(xué)教法律，曾邀請薩勒姆給她的學(xué)生們講課。“在課堂上，薩勒姆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蘇珊娜說，“他第一次來講課時對我說：‘你不能告訴別人自己的過去，這真是一種令人壓抑的生活方式。試圖用這樣一種方式宣泄情緒。”

約翰·馬修斯 在焦慮和病痛中苦苦掙扎

立下汗馬功勞

約翰·馬修斯曾長期擔(dān)任FBI的線人，協(xié)助打擊極端組織活動。他高中沒有畢業(yè)就參軍入伍，從越南戰(zhàn)場回國后找不到工作，與極端分子混在一起。1990年9月的一個周末，馬修斯參加美國《雇傭兵》雜志在拉斯維加斯舉辦的活動，在場有不少武器愛好者。安排上午討論，下午在射擊場擺弄各色武器，晚上賭博或者談?wù)巍?p>

在這次活動中，馬修斯與一個叫湯姆·波西的人一見如故，雙方交談甚歡。波西是“平民物資援助”組織的頭目，這個準軍事組織負責(zé)訓(xùn)練和武裝尼加拉瓜的反共人員。美國政府早年曾暗中支持“平民物資援助”組織，尼加拉瓜戰(zhàn)爭結(jié)束后將其拋棄。一次，波西稱美國將爆發(fā)革命，需要倒賣武器為革命籌措資金。問馬修斯愿不愿意幫忙，混進亞拉巴馬州的布朗斯費里核電站偷出一些自動武器。他答應(yīng)自己會在核電站控制室引爆炸彈，以便掩護偷盜武器得手的馬修斯逃脫。

馬修斯聽后，表面上一口應(yīng)承，心中卻十分害怕，回家后馬上向FBI打電話報案。一名FBI特工第二天登門拜訪，馬修斯詳細地講述了實情。幾天后，這名特工在電話中問他愿不愿意做FBI線人，每周的基本酬金為500美元（大約合3098元人民幣），行動費用另外報銷。馬修斯同意應(yīng)聘，開始為FBI服務(wù)。

一天早晨，他和波西等四人在一家麥當(dāng)勞餐廳聊天。波西注意到遠處停放的一輛汽車，懷疑里面坐著的兩名男子是FBI派來監(jiān)視的特工。波西一伙連忙回到自己車中，開車朝那輛汽車駛?cè)ァＦ渲幸蝗藛枺骸叭绻荈BI的人怎么辦？”波西一邊掏出手槍一邊回答：“那就打死他們。”

馬修斯感到情況十分危急，那兩名男子的確是FBI特工，如果波西拔槍，那就只有先動手干掉他。為了避免對方起疑心，馬修斯掏出手槍以示支援，勸波西保持冷靜。幸虧兩名FBI特工開車離開了，才化險為夷，避免一場武裝沖突，使馬修斯沒有暴露身份。

FBI決定在核電站偷武器時將波西逮捕，馬修斯建議等到他去郵局寄包裹時采取行動，這時他會把槍放在汽車里，可以避免交火。FBI特工表示同意，他們包圍亞拉巴馬州迪凱特市的一家郵局，生擒了沒帶武器的波西。為了保護馬修斯， FBI更換了他的社會保險賬戶號碼，送他們一家到加利福尼亞州斯托克頓生活。

被FBI公開姓名

馬修斯做了線人后，總是來去無蹤，與妻子和兒女形同路人。他曾先后結(jié)過4次婚，最后一次婚姻雖然維持了20年后，但最終還是分道揚鑣。馬修斯的身體也每況愈下，心臟病、糖尿病和肺病接踵而來，2008年開始便血，曾兩次因心臟病發(fā)作休克。

一天，馬修斯在網(wǎng)上發(fā)現(xiàn)鹽湖城律師杰斯·特倫塔杜埃與FBI打官司用到的文件中提到有關(guān)他當(dāng)線人的事情，顯然是FBI泄的密。“通常FBI線人會終身隱姓埋名，對最親密的人也守口如瓶，以確保安全。”他氣憤地說，“這些年來我一直老老實實，閉緊嘴巴。而他們卻點名道姓，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馬修斯現(xiàn)年61歲，想到自己糟糕的身體，感到剩下的時日不多，決定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訴兒子丹。

今年35歲的兒子記得小時候很難見到父親一面，唯一印象深刻的是16歲曾接到爸爸從公用電話亭打來的電話，告訴他自己要“轉(zhuǎn)入地下”，可能有一天會遭通緝。在丹看來，父親這個越南老兵經(jīng)常情緒波動起伏，漂泊不定，蔑視政府，可能在從事非法的勾當(dāng)。馬修斯也意識到這點，無可奈何地說：“丹總把我當(dāng)作廢物，或是個壞人。”

他拖著虛弱的病體，讓丹開車帶他去找特倫塔杜埃，為這名律師打官司提供幫助，也想告訴兒子真相。特倫塔杜埃說：“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心中長久的疑惑和不解終于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