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益善
徐遲先生與《我憶念的山村》
劉益善
2014年10月是俆遲先生誕辰100周年,也是我的由他作序的第一本詩集《我憶念的山村》出版30周年。回憶起先生在我學詩的道路上給我的許多幫助,在我寫作組詩《我憶念的山村》和出版詩集《我憶念的山村》時的具體指導,我無限感慨無限懷念。我還能遇到這么無私這么耐心的老師么?先生離開了我們,我們還能感受到先生的關懷,還能記取先生對詩歌的許多真知灼見。
1976年12月,復刊后的《詩刊》在湖南岳陽、江西井岡山等地舉辦中南5省詩歌創作學習班,沿著毛澤東主席和華國鋒主席當年走過的足跡,寫出一批歌頌毛主席和華主席、揭露批判四人幫的詩歌。湖北省文藝創作室在報請湖北省文化局批準后,派詩人黃聲孝和時任《湖北文藝》詩歌編輯的我參加這次學習班。當時廣東派的是西彤與洪三泰,湖南派的是聶鑫森與節延華,廣西派的是沙紅與于力,江西派的是胡平與李兵。這次學習班無疑是我提高詩歌創作水平的一次重要機遇。當時徐遲已從五七干校回到湖北省文藝創作室搞創作,正在指導黃聲孝寫作長詩《站起來了的長江主人》第二部,也在指導我寫詩。他得知我與黃聲孝參加這次活動,十分高興,連連說這是好機會,你們出去擴大眼界,對你們的詩歌創作會有很大幫助的。《詩刊》通知我們12月18日去長沙報到。我們出發的頭天晚上,徐遲找到我,遞給我4頁16開的印有“湖北文藝”字樣的稿紙,說,這是我抄寫的毛主席有關詩歌創作的指示,你帶著,要不斷地學習。
4頁稿紙,第1頁寫著:
毛主席關于革命的現實主義和革命的浪漫主義相結合的指示
未經正式發表,僅供參考
第2頁寫的是:
一
給延安京劇院的題詞
抗日的現實主義革命的浪漫主義
二
一九五八年三月二十二日在成都會議上的講話
中國詩的出路:第一條,民歌,第二條,古典,在這個基礎上產生出新詩來,形式是民歌的,內容應當是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的對立統一。太現實就不能寫詩了。
第3頁寫的是:
三
一九五八年五月八日八大二次會議第一次講話
讓高山低頭,要河水讓路,這句話很好。高山嘛,我們要你低頭,你敢不低頭?河水嘛,我們要你讓路,你敢不讓路?
這樣說,是不是狂妄呢?不是的,我們不是狂人,我們是實際主義者,是實事求是的馬克思主義者。在文學上,就是要革命的浪漫主義和革命的現實主義的統一。我們的革命感情不是與實踐相脫離的,而是與實踐相結合的。
第4頁寫的是:
四
一九五八年十一月二十三日武昌會議上的講話
經濟事業要越搞越細致,越深入,越實際,越科學。這個東西跟作詩是兩回事。要懂得作詩和經濟事業的區別。端起巢湖作水瓢,這是詩。我沒有端過,大概你們安徽人端過,怎么端得起來?
三十多年之后,當我看到這4頁發黃稿紙上雋秀靈敏的字跡,想到先生當年頎長而俊逸的身影,還有那睿智的微笑,我的心頭還熱乎乎的。那時,我揣著先生抄給我的文字,跟著時任《詩刊》主編葛洛帶的詩人隊伍,走洞庭,訪板倉,過文家市,謁韶山,越贛水,拜井岡,行程數千里,歷時49天。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走最遠的路,參加時間最長的一次詩會。途中老詩人西彤、黃聲孝、沙紅給了我無微不至的關心和指導,與同輩詩人洪三泰、于力、胡平、節延華、聶鑫森,還有中途進入的北京出版社的劉勝旗、寇宗鄂、天津人民出版社的謝大光等人結下了深厚的友誼。我大開了眼界,學到了我在鄉下和大學里沒學到的東西。在采訪學習期間,我經常拿出徐遲給我的4頁文字,將文字中有關詩的論述運用到構思和創作之中。湘贛之行,我一共寫出了二十多首短詩,其中有一部分發表在《詩刊》、《湖北文藝》、《湖北日報》等報刊上,有幾首選入北京出版社、天津人民出版社、湖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三本詩選中。我的詩歌創作得到了一次小豐收,這是與徐遲先生的幫助和他對我的詩教分不開的,而那4頁薄薄的稿紙,無疑是先生給我的精神力量。
從湘贛回來之后,我將寫成的二十多首詩交給徐遲,就像學生給老師交作業一樣。徐遲接過我抄正在稿紙上的一摞詩稿,用手掂了掂說,寫得還不少呢!
湘贛之行不久,湖北省文藝創作室黨委通知我,讓我參加省委路線教育工作隊,到房縣農村搞路線教育,時間一年。當時我年輕,又是共產黨員,就向黨委表態說,我會當好一個路線教育工作隊隊員的。我把這消息告訴了徐遲,俆遲高興地對我說:這是好事喲,在農村生活一年,你要了解農民,向農民學習,你的詩會有更大進步的,機會難得,你要珍惜。
我們是1977年2月從湘贛回來的,緊接著是春節,我回江夏老家看望父母。從老家回機關后,我去給徐遲拜年,徐遲在他的書房里遞還我給他看的詩稿和寫滿兩頁信紙的意見。他說,詩是寫得比過去有進步了,但還要努力,我的意見都寫在紙上了,你看看。
我看了俆遲寫在兩頁橫格信紙上的話,我覺得這些關于詩的意見和論述,不僅對我有醍醐灌頂的意義,而且對于中國新詩的建設與發展,都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還是那雋秀靈敏的鋼筆字。徐遲寫道:
一,所有四行八節的詩似乎都還有可能凝聚為四行六節,乃至四行四節。我覺得我們繼承民歌和古典詩歌傳統,在形式上,要凝聚為絕句體(四行一節),律詩體(四行兩節,中間相對),以此為基本形式,發展為四行四節(律詩兩首),四行六節(律詩三首),四行八節(律詩四首),不再加多,當然也可以加多。形式問題上,李瑛比較嚴謹,而且長久以來,一直不變,所以漸入佳境了。
二,所看這些詩的內容,有一個特點,即抓住一個細節(一個箭頭,一張歌單,一座鐘,一架電話機,一個柜臺等等),加以抒情,比較動人。寫大了的就略為遜色。今后在生活中,還是可以從小而關鍵的生活凝聚點上取材,進行抒情。抒情詩要減少敘述的句子。敘事一二句尚不為多,便要轉入到抒情中去。敘事詩自然又不同了。看來,還是多寫點抒情詩好。敘事詩很少寫好的。
三,這次到房縣去,與湘贛之行不同了,工作隊員身份,事情會很多,很忙。有責任感,一定能夠更加深入,感受就會完全不同。在有了飽滿的孕育之后再寫,寫得少而精,精是最重要的。酒怕滲水,詩怕不精煉。寧可少些,但要好些。最好的情況是自己并不想寫詩,而詩卻自己流出來了。苦吟就不好,不提倡苦吟(這也許是我的偏見)。
隨讀隨寫,以贈遠行。
給益善同志
徐遲
去江漢油田前一日
1977年3月中旬,我帶著被蓋行李、書籍和徐遲給我的詩的意見,隨著湖北省委宣教系統的幾百名工作隊員,從武昌出發,第一天到達當時的鄖陽地區所在地十堰,住了一晚。第二天從十堰到房縣,在縣城又住了一晚。第三天才到達房縣羊峪公社新農村大隊。我和省委駐新農村大隊工作組組長胡佐才住在一個農民家里。我們的房東與我父親差不多的年紀,老伴去世了,和兒子媳婦女兒與三個小孫女一起過日子。我在這家里住了一年,他們待我如親人,雖然工作隊成天學大寨,批資本主義思想,割資本主義尾巴,給他們的生活帶來的只是更加困窘。但是中國的農民,他們骨子里是善良忠厚勤勞吃苦的人,他們對黨的政策不懷疑,對社會主義熱愛,對我們工作隊的作為除了擁護還是擁護。房東一家人,還有生產隊的其他社員,對我這個年輕的工作隊員十分關心關愛。我們吃派飯,輪到哪家,都是盡力拿出好吃的招待我們。他們窮,家里沒糧食,就到親戚家借一碗白面為我們烙張餅,把壇子里攢的準備換油鹽的雞蛋拿出來招待我們。而他們自己,吃的是紅薯藤煮包谷糝。我發燒生病了,他們背著我上醫院,走幾十里路到縣城醫院看望我,手巾里包著幾個雞蛋。工作隊晚上開會晚了,房東大叔候在會議室外,點著火把接我回家。我們割資本主義尾巴時,砍掉房前屋后的樹,限制社員飼養家禽,他們含淚殺掉山羊,砍掉多余的棗樹。當我們結束了一年的路線教育任務離開時,全村人送到村口,依依不舍。
房縣屬于鄂西北,毗鄰神農架。我在房縣鄉村扎扎實實一年的生活,豐富了我的人生,使我對中國農民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在房縣期間,我寫了《堆金村,多么美好的名字》等十幾首詩,這些詩寫的都是治山治河和鄂西北山鄉的農民生活,但脫不了那個時代的政治痕跡。我記著徐遲的教誨,要有飽滿的熱情后再寫,寫得少而精。我寫得少(一年才寫十來首詩),但不精。
一年的路線教育工作隊結束后,我回到原單位,繼續當詩歌編輯,繼續閱讀,繼續寫詩,陸陸續續在《詩刊》、《解放軍文藝》、《湖北日報》等報刊發了一些詩。從房縣回到武漢,我就很難見到俆遲了。那時他很忙,到處釆訪深入生活,不久寫出了轟動文壇的報告文學《哥德巴赫猜想》。徐遲在文革期間,有10年沒發表作品,他的積累、他的生活、他的激情,在上世紀七十年代末到整個八十年代,化成一篇篇膾炙人囗的文學作品井噴一般地爆發出來。
從鄂西北山里回到城市,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還停留在房縣的生活中,腦子里不斷地出現那里的山、那里的人、那里的事,熟識的房東大叔、大妮子和那些瞪著大眼睛看著我們吃派飯的孩子。我心里在醞釀著什么,有一種沖動,要為我呆過一年的山村和那些善良忠厚的鄉親們寫一組好詩。這種醖釀與沖動我小心翼翼地保存著呵護著,不敢輕易動筆去寫它表現它,生怕火候不到把它寫夾生了。我等待著,尋找著那個突破口的到來那個一瞬間靈感的閃現。1980年10月,編輯部給我一個月的創作假,我選好了去湖北英山縣呆一段時間,住的地方是當時在英山縣文化館工作的詩人熊召政找的。10月3日,我父親從鄉下來,與我談了鄉下的一些情況。父親走后,我突然想寫詩,寫鄉村,寫鄂西北的那個山村。3日到4日,我一口氣寫成了組詩《我憶念的山村》。這組詩由《房東》《大妮子》《派飯》三首詩組成,有220余行。7日,我坐長途汽車到了英山,在出了姜天民、熊召政、劉醒龍三個作家的英山縣文化館樓上一間小房里,我改定了組詩《我憶念的山村》。
組詩《我憶念的山村》發表在《長江文藝》1981年2月號上,我日記中記載著時任湖北省文聯主席駱文在終審稿簽上簽的意見:“詩不錯,同意用。”
《我憶念的山村》很快得到了詩壇和讀者的認可,徐遲讀過后,給我打了電話,說我在生活中終于有了大收獲,還要繼續。不久,北京湖北籍老詩人丁力給我寫了一封信,信中說:你們《長江文藝》發表了易山(我發這組詩用的筆名)的組詩《我憶念的山村》,這是一組好詩,《詩刊》5月號將全部轉載。丁力尚不知易山是我。時任《詩刊》副主編的鄒荻帆也是湖北人,得知易山是我之后,寫信給我,進行鼓勵。不久,《文藝報》發表了著名詩評家張同吾的文章,稱《我憶念的山村》是一組“刻劃中國農民性格特征的力作”。
那時,全國性詩歌評獎已經停止。1983年初,《詩刊》雜志社舉行1981——1982年優秀詩歌評獎,徐遲是評委之一,評委不集中,通過郵寄書面投票。組詩《我憶念的山村》獲得了優秀作品獎。那天,《湖北日報》發了個小消息,編輯部同志表示祝賀之時,徐遲把電話打到編輯部了。徐遲在電話里首先祝賀我獲獎,然后告訴我,他的那張選票只投了《我憶念的山村》這組詩,其他的詩他沒讀過,他不能亂投票,這組詩他讀了,他覺得應該獲獎。不久,我收到《詩刊》寄給我的獲獎證書,證書十分精美小巧別致,沒有公章,卻有嚴辰、鄒荻帆、柯巖、邵燕祥四人的親筆簽名。
很快,組詩《我憶念的山村》被收入各種選本出版,《中國新文藝大系詩歌卷》也收入此詩,我就被人們正式認為是個詩人了。我一直在寫詩,整個八十年代是我寫詩的狂熱期,我每年在雜志報紙發表詩歌百余首。九十年代后我轉向寫小說散文,但每年還是要寫十來首詩的。在詩壇,人們承認我是個詩人,是因為我寫了組詩《我憶念的山村》,這組詩是我的代表作。
1982年底,在徐遲的鼓勵下,我編了我的第一本詩集,取名為《歪扭的腳印》。我把詩集槁交給徐遲審閱,徐遲很快讀完詩稿,并寫了4條意見。徐遲在一張方格槁紙上寫道:
1,反對用《歪扭的腳印》作詩集的題目。還不如用譬如《我憶念的山村》或別的要好得多。題目很重要。新華書店一看你的《歪扭的腳印》就頂多要500本,看是《我憶念的山村》可能到2000本。如有更好的題目,就可以印到5000或者10000了。
2,可否將你已經發表過的詩,若于首詩,再修改一次,使它們更好些,更光亮些?這再次加工是可以提高質量的。
3,你可以自己選定一下,初選的多些,復選的就少些,最后選一個定本,1500——2000行左右。出一個不太厚的本子。選定后,編個目錄,再給我看一次。
4,可以考慮再寫幾首,然后1993年編定,這出詩集的事還是要嚴肅對待,是一輩子的大事!
我仔細地研讀了徐遲的意見后,按照徐遲的意見對詩稿進行了認真的挑選與修改,最后選定了53首約1500行左右的詩,并將詩集定名為《我憶念的山村》。我將俢改選定后的詩稿送給俆遲。不幾天,我收到徐遲的信及為詩集寫的序言。
徐遲的信:
益善:
集子看過,序文寫起,你看看可用否?你有什么意見告訴我,可以再改。但是,序文只給集子用(如果可用的話),不再給刊物用,所以你不必給別人去看了。我現在不想在刊物上發東西。
排列次序,我意可以再研究一下,最好是按編年排列,即按歷史的順序編排,否則在《堆金村》等的后面,又出現《我憶念的山村》就似乎有點顛倒了。
這個意見,僅僅供你參考。
祝好!
遲9.1
這是1983年的秋天,徐遲那時因為寫了《哥德巴赫猜想》等報告文學之后,名震全國,很多地方邀請他去寫作釆訪,許多單位請他去作報告,他自己的創作計劃也很多,總之他很忙。但他在萬忙之中,為我這個年輕的詩作者一次次讀稿,提意見,細心輔導并很快為我的詩集寫了序言,這是我永世不忘的教誨之恩。
徐遲為詩集《我憶念的山村》寫的序言:
序
劉益善同志給我看了他新編的詩集,欣然讀了一遍。我還挑了我比較喜歡的幾首,反復吟詠,感到快慰。
那年他到那個山村去,多少也跟我有一點關系。他可是受惠不淺,寫出了很好的詩來,所以要給他寫幾句,作為詩集序,了卻一樁心事。
他寫詩的年頭不多,從七九年算起,也不過幾年。他的詩寫得小,他的小詩寫得很有一些詩味。這些詩有的僅只十幾行,長一點的不過二十來行。當然其中也有一些詩是較長的,但也都不算太長。
讀者,包括我在內,雖然也喜歡長詩,但寫得好的小詩會得到更多人的喜歡,生命力甚至更強一些。五言絕句是很小的詩了,日本的俳句只三句十七音更小了,還都比十六字令大一點兒。泰戈爾的詩,我看的是英譯本,也極小極小。這些詩體,都有最好的詩,或機智富于哲理,或沉郁由血淚凝成。小詩未可厚非。然而現在寫小詩的人可是并不很多。
益善同志的《月夜捕魚》,“拉起一網月光”,非常動人;《小鎮》,我讀時覺得分外親切。
我還特別喜歡《浪尖上的陽光》,寫著
滿江波浪
伸出無數的舌頭,
在吞吃著陽光。
……
直到把最后的一縷
吞進肚里,
黑暗便臨降。
陽光是吃得完的嗎?
黎明到來,
……
陽光,是誰也吞不了的!
與宇宙共存,
在浪尖跳蕩。
小詩概括的內容竟是這樣寬廣。本來我還可以舉出別一些詩來,但在這里排目錄并沒有意思。
我想詩還是寫得小一點好。這句話說得還很客氣,本當說,詩是越精練越好的。雖然,大型史詩,宏偉而壯麗的詩篇更了不起。我們有一些詩人氣派也大,熱情澎湃,一寫就是三五七千以至萬行長詩。有人物,有情節,有矛盾展開,又有抒情篇章,令人回腸蕩氣,但也有較多是令人不忍卒讀的。不論大詩小詩,只要是好詩,就能被人贊賞。精品就會傳誦一時,神品更會久久地流傳。不過好詩是不可多得的。
益善同志的詩還有一個特點,就是易懂。我雖贊成易懂,但也不喜歡那一覽無余,易懂而乏味的詩,更不喜歡那種面目可憎的易懂。益善同志的詩,讀起來是有回味的,很有一些詩給人深沉的疼痛。
在這本集子中間,很有一些詩是用痛苦的心情寫成的。《我憶念的山村》就是一組痛苦的詩。這些詩絲毫也沒有憤怒,因為一個人若自己做了蠢事,對自己是憤怒不起來的。人在苦痛之中也有捶打自己的胸口的動作,畢竟與搏斗對打不同。馬克思、恩格斯曾諄諄囑咐我們,在我們取得了政權之后,萬萬不可以用任何形式來剝奪農民。但我們在這件事情上可是犯了不少錯誤的,使我們的詩人面對這一切,而無能為力,只有“沉默不語,沉默不語”。
應該讓我們記得這樣的山村。我們這樣多的山村,以及平原上的鄉村,都曾經遭受到這種剝奪,被剝奪到荒謬的程度。愚蠢了!世上少有的愚蠢呢!不過,確實不需要憤怒,我們的錯誤,我們自己會糾正過來。而當我寫這序文時,到這本詩集出版時,到讀者多年后還讀到這些詩時,我們已經聰明得多了。我們已經改變了并刷新了中國農民的精神和中國農村的面貌。人口八九億的中國農民正在富裕起來,中國也正在富裕起來了。即使如此,或者正是因此,還可以讓我們讀讀《我憶念的山村》,看看
我們是怎么走過來的,“悟以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
1983年冬
1984年10月,我的第一本詩集《我憶念的山村》由徐遲作序,長江文藝出版社出版,資深編輯家邱祥凱擔任責任編輯,印數5100冊,由新華書店全國發行。當我拿著還散發油墨香味的樣書去見徐遲時,徐遲微笑地看著我,我從他那雙睿智明亮的眼睛里看到的是慈愛,是對年輕人的無私關懷。我心里一熱,當時認定:徐遲是我終生的老師。
三十多年過去了,徐遲給我的關愛我一時也未忘記。此生寫詩,沒有徐遲的扶持與教導,也可能沒有《我憶念的山村》,也就沒有我的這點詩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