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綠綠
奇妙的手
◆◇杜綠綠
馬兒的來路很重要,
不管是未知、尋找途中或已在的。
昨夜我騎馬狂奔,
趟過河流無數,在松林外停下休息。
我的馬,揚蹄嘶鳴
白色鬃毛在清涼霧氣里。
它從來不會是別的顏色,
它只會是松林的反面,我的同行之友。
我也是白色。
馬兒伸直脖子啜飲溪流,晨光讓它
像金子一般閃爍。我在它背上,
等待,松林沉寂晦暗。
我不著急,脊骨挺直
一夜疾馳過后,馬兒的來路我已不在意。
我們同樣毫不軟弱。
晨光照在我的騎手服上。
我們比閃電更快,
沖過松林,向更遠的地方去了。
他們什么也做不到。
走進地鐵站,盲女孩吹起嗩吶
高低不平的呼喚他們聽不見。
墨鏡蓋住顴骨,
他們看著異彩的人群笑出了聲。
光滑的鏡面上
他們追逐反射的光,
想象一所房屋
在此地迅猛生長,法梧蓋住前屋后院
“走到外面去”,他們出不去。
他們留在廚房,
生活多年來從不會改變,
煮湯、煮面條,他們手中的事物與愛
是今晚的美餐。
吃下它們,吃下這一天。
他們拿起剪刀
將案板上的小精靈
剪碎、丟進鍋里。他們做得到。
這不是童話,
他們正在這里
吃掉我們。像啃一個蘋果。
他們做得到。
他出現在人群里,撥開那些
或圓或扁的腦袋
露出一張尖臉,逝去的
河水在這張臉上流淌,
從下巴處
滴出水,大小不一的水珠里
裹著許多人。他的熟人,朋友,敵人。
那都是上輩子的事了。他汪著一灘淚
正想著痛哭一場,眼眶不見了。
鼻子也在消失,
他成了無臉人。片刻功夫,什么都沒有了。
而這里是風沙之中,他趴下
將臉藏進沙地。“我再不要看見他們的表情”。
他自暴自棄地曬干正在萎縮的背,
像一張剝掉的皮覆蓋在地上。
任路人去踩,
去蹦跳。他不在乎。
他要的是下一刻。
穿過這片沙地,這個即將毀滅的出發地
更重要的是離開這群腐爛的腦袋。
他打定了主意,
仔細梳理自個兒的腦袋,殘缺地
離開了眾人。
一個不常被提到的詞語,
它存在,每個人都認識它
熟悉寫法,
簡單的意義等于茶杯、筆記本
床,床上的人,兩人之間的行為
發生在夜里。
他們使用這個詞
或者用含糊的別稱替代。他們也是模糊的。
正在進行的動作不可告人,
暗自體會是要求,
早晨再次平靜到來的前提之一。
之二是詞語本身的枯燥性被忽略,他們有意
拒絕念出它,生動地使用它
永遠不暴露它,像他們的私處那樣
給予它最多的污垢。
不經切割的,
松弛垂落的包皮是它唯一的保護膜。
可憐的小東西,一個詞語
在生活里消失了。這不公平,可也沒什么。
他們又在完成一個正常的早晨,
每個人都需要的時刻。
(選自《中國詩歌》2015年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