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皓詩抄

◆◇李 皓

李皓詩抄

◆◇李 皓

夜行動車

說閃電有些夸張，相比于高鐵

它已經慢了下來

慢下來的動車更像一束彗星

在郊外拖著一條長尾巴

毫無顧忌地把自己釘進黑暗

被撕裂的夜晚頓時短了一截

呻吟和戰栗之后

眼神遠比燈光更加空洞

沒有更多的道路可供選擇

就像一切從不曾發生

動車不動。一根火柴點燃了自己

又在一具黑暗的身體里迅速熄滅

我只需要跟擦肩而過的

另一輛動車清算：那剛剛被我

縫合的夜幕，再次被你

奮不顧身地洞開

靈魂和身體開始背道而馳

遠處的燈火碎屑般一一剝落

誰在倒行逆施

誰在朗誦廉價的頌辭

看吧！遠山正在黑夜里奔跑

邪惡與正義正在達成和解

而一顆一塵不染的心，足以

讓一把污穢的掃帚干凈如初

（原載《詩潮》2015年1期）

落入花叢的帽子

一頂插花的帽子落入花叢中

它就是另外一朵花

它可以格格不入，它可以濫竽充數

但它的初衷沒有惡意

掩蓋，掩飾。或者

被掩蓋，被掩飾

一朵花有一朵花的宿命

一頂帽子有一頂帽子的機緣

至于到底戴在花朵的頭上

還是戴在佳人的頭上

帽子常常身不由己

人之為人

不比一頂帽子輕盈

不比一朵花沉重

（原載《滿族文學》2015年1期）

搬 家

一提到搬家，我的心就開始

七零八落。一如這個清風徐來的

秋日，天一會兒晴一會兒陰

病中的我，腦門子一會兒涼

一會兒熱

總怕丟失些什么，總覺得

丟失了什么。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

城市，從一個小區到另一個小區

那些相識的人，老親古鄰

那些熟稔的事物，花草樹木

生命中會有多少變故，搬家

何嘗不是一場別離。當平日疏忽得

幾乎認為不存在的大包小裹

重新塞滿又一個空間，那放不下的

豈止是一只飯碗，兩雙筷子？

每一次搬家，我都要病上一場

我無法忍受節奏，條理，秩序

被一一碾碎，陳芝麻爛谷子

被秋風掀來掀去。生日再次來臨

我不得不換一條道路，回家

（原載《山東文學》2015年2期）

群，或者圈子

吃一次飯，或者搞一次活動

有好事者就建一個群

據我所知，除了微信群，QQ群

還有一些不知所云的圈子

我一會兒被拉進這個群

一會兒被拖進那個圈子

起初我有一種莫名的興奮，好像

不由自主地窺探了某個女人的身體

末了我有一種被大卸八塊的感覺

我的孤獨從一個群里晃到另一個群里

格格不入是一種孤獨

隨波逐流是另外一種孤獨

盡管我開啟了免打擾的功能

但那些提示音仍然一聲緊似一聲

好像一下子，我和所有人

都有了不明不白的關系

（原載《鹿鳴》2015年3期）

哭泣的玉米

一株干枯的玉米

把我的心收緊

那打了綹的葉子更像鞭子

一遍遍抽打著無辜的風

面對著滾燙的土地

我多么想大哭一場

然而對于命運的安排

我一再打蔫

我矮小，我無法分孽

我甚至無法孕育一穗烏米

我短暫而焦渴的一生

像極了村里某個留守的老漢

哪一朵烏云不是假模假式

哪一個滾雷會是眼淚的出口

一滴雨改變了玉米一生的走向

一粒玉米讓整個夏天無法收場

（原載《揚子江》詩刊2015年4期）

雪花落在笛子上

在冬天說到月亮

總是有些不合時宜

在他鄉說到月亮也多少

有些牽強抑或矯情

可我分明看見一枚

越來越圓的月亮

在冰冷的渾河之上

在火熱的詩歌之上

在大伙房水庫的冰雪之上

在一見如故的陳年老酒之上

這個月亮是從你的笛子里

升起來的么，或者

從暗夜的火車車窗里

飄出來的是一段《月光曲》呢

我聽到了高山流水的快意

我聽到了一江春水的嘆息

煤城的月亮總是不動聲色

像你的內斂，你的分寸

你含而不露的豪放與性情

在觥籌交錯之間泄露了隱痛

月亮從杯盞中浮了上來

詩歌是一顆定心丸

不設防的夜晚，活生生地

撕下了我們彼此的面具

我開始痛恨那些稍縱即逝的夜晚

它輕易地放棄了一輪

又一輪圓月，讓團或者圓

變得如此短暫

讓一場詩意無限的唱和

變得如此感傷

我握不住月亮的手

一場大雪正如期抵達大連

而從那里開往齊齊哈爾的列車

載不動別離的月光

雪花都落在你的笛子上了

而我的心跳正一路隆隆向北

（原載《鴨綠江》2015年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