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宗師

■ 何西來

一代宗師

■ 何西來

童慶炳教授作為王蒙研究的專家，在45卷本《王蒙文集》的出版學術研討會上，從學術的角度出發，做了一個全面的概括和全面的評價，并且這個概括和評價帶有童慶炳教授本人作為文藝理論家的特點，當然也有他情感的特色。

我講這樣幾點：第一點，剛才由文學館長來宣讀的文學館收藏《王蒙文集》的藏書詞上講到“千秋萬世”，講到“永遠”，我表示認同。王蒙是我們這個時代，這個年齡段出現的一個巨匠，應當稱他為一代宗師，我覺得這個都是不夸張的。

三十而立，我記得劉勰三十歲剛出頭，“齒在逾立”之年寫《文心雕龍》，其中有一個《知音》篇，文章開頭就是：“知音其難哉！音實難知，知實難逢，逢其知音，千載其一乎！”他就指出了當時那種貴古而賤今的現象。我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同時代的人看不出來同時代人的高。然后劉勰非常感慨地說：“日進前而不御，遙聞聲而相思”，在身邊的事看不見，離得越遠、距離越大越相思。用莊子的話來講就是“晝出瞋目而不見丘山”。我覺得45卷本《王蒙文集》的問世，對王蒙自己的創作歷程來講應當是一個里程碑式的事件，對現當代文學來講也同樣是一個里程碑式的事件。

今天我們能參加這個研討會，叫做躬逢其盛，我自己是引以為自豪的！我們見證了這個時代的一個大作家，在經歷了六十余年人生的風風雨雨和艱苦的攀登之后，拿出了45卷本的皇皇巨著。我同意剛才領導們說的，我覺得這套文集并不是一般的出了很厚的一套書，就像剛才敬澤所講，近些年出版文集的人很多，但是我們能記住的文集有幾部呢？我們研究現當代文學經常講到的大師——“魯郭茅巴老曹”。 1936至1938年，魯迅先生去世以后，唐弢先生參加編輯，由紀念委員會出版了《魯迅全集》20卷。解放以后，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過10卷本的《魯迅全集》，2005年人民文學出版社出18卷本的《魯迅全集》，里面包括大量的注釋。《郭沫若全集》包括史學卷、考古卷、文學卷三部分，總共是28卷。出的最多的當代大作家應當是茅盾，《茅盾全集》最后定本是40卷，連索引加起來是43卷。茅盾這樣一位大宗師一輩子寫了43卷。而我們現在看見的當代的王蒙的文集，不是全集，是文集，就有45卷。

我知道在世界上全集出的最多的是托爾斯泰，托爾斯泰他的作品集收全了之后是俄文版12卷?！恫茇酚?卷，我的老師何其芳的全集也只有8卷。單從數量看，在當代大作家里面王蒙已經攀上了一個最高點。我不是說用數量證明，現在出文集可以隨便出，但是在人民文學出版社出文集是有臺階的。固然是一登龍門，身價十倍，但不是所有人都能登上去的。人民文學出版社出文集，不要說是生前，就是身后到這個臺階也是不得了的。

我突然想到了魏文帝曹丕在他唯一傳世的論著《典論·論文》當中講道：“蓋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開頭就講了這個，最重要的是中間有一段話：“年壽有時而盡，榮樂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無窮”。他作為魏文帝，當了皇上，他的父親曹操是武帝，榮華富貴達到了做皇帝的程度他還能再加嗎？不能再加了！但是他卻說榮華未若文章之不朽也。我引用來說明《王蒙文集》，用他的話來套這個文集。“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王蒙擔任文化部長前后三年，當然文化部長的政績是需要再研究的，如何評價，不完全是由我們今天這些參加文集研討會的人能說清楚的事。但是文集在中國的過去，編成了以后，作者的自豪感和他的朋友們的自豪感都油然而生，躍然紙上。

白居易編了一個15卷詩集《白氏長慶集》以后，卷末贈詩給他同時代的兩個大詩人、兩個朋友，一個是元稹，一個是李益，詩的題目為“編集拙詩成一十五卷因題卷末戲贈元九李二十”，詩中寫道：“一篇長恨有風情”，“長恨”就是《長恨歌》，“十首秦吟近正聲”，“ 秦吟”就是《秦中吟》。“每被老元偷格律，苦教短李伏歌行”。我的詩常常被老元九偷“格律”，又教小個子李二十佩服。“世間富貴應無分，身后文章合有名。莫怪氣粗言語大，新排十五卷詩成”。十五卷《白氏長慶集》編成之后他高興成這樣！他們把文章看得很重。

史可法大家都知道，我在孔府參觀的時候，記得有一副史可法寫的對聯“忠孝立身真富貴，文章行世大神仙”，用它來套的話，我覺得王蒙同志應該算是大半個“大神仙”了。所以我說，我們來參與這部文集的出版座談會，來目擊這件盛事，是引以為榮的，是引以為自豪的，何況王蒙還正在攀登。

杜甫的詩當中說，“丹青不知老將至，富貴于我如浮云”，他講的是繪畫，對于王蒙來說，思想、情感、筆墨不知老將至，我很贊成剛才慶炳老兄發言最后說的“青春萬歲”，現在讀王蒙的文章，沒有老態的感覺，充滿了青春的活力，依舊青春。祝王蒙同志健康長壽，文章傳世，文章不朽！

（作者系中國社科院文學研究所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