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房子里有張臉

□警喻

趙大菊拎著褲子從房山頭兒慌慌地跑回來，丈夫柱子笑著問，咋啦，狗咬屁股啦？趙大菊臉色慘白指著房山頭兒界毗說，空房子里有張臉。柱子一下子躥到院子里，見界毗的房子里空蕩蕩的，連個耗子都沒有。柱子回來說，吵驚！那七裂八瓣的空房子一直空著，哪來的臉？

趙大菊困惑地瞅了瞅那個空房子。

黑瞎溝一帶的人家都沒有廁所，多半都在煙囪后、房山頭兒解決。

冬天還好，一到夏天家家房山頭兒臭氣熏天，蒼蠅抱成團。為此，村長被新農建設檢查組沒少批評。

村長各家各戶地咯嘰修個廁所吧，村民不但嘻哈哈地不拿這當回事兒。還問村長路啥時修啊？

村長沒辦法，含含糊糊地說修，當然要修。

此時的趙大菊望著那空房子回憶著那張臉，總是清晰不起來，而且越來越模糊。

趙大菊和柱子結婚還沒到一個月，畢竟是新媳婦，光天化日的在房山頭兒方便，總覺得難為情。就跟柱子說，修個廁所吧。柱子說，過幾天，泥水和了就修。

這里從正月到二月，基本沒什么活計。沒活計的人就湊在一起看看小牌，取取樂子。

正在院子的柱子，忽聽有人喊他看牌，便走出院子。柱子站在大門外，東瞅瞅西看看，沒人。柱子覺著很蹊蹺。

正在踟躇的柱子猛然回頭，見那空房子里有個人從房梁上跳下來，蛇一樣鉆出后窗子。

柱子急忙返回空房子，后窗欞斜斜侉侉地掛在窗框上，悠悠蕩蕩地晃著，冰雪融化的地上現出了很不規則的腳印。

柱子確信了，老婆說的那張臉存在的真實性。是誰在偷窺媳婦上廁所？這也太下三爛子了。

柱子突然意識到了修建個廁所的必要性和重要性。柱子決定的事兒從來不過夜，說干就干。柱子找來些磚頭兒，弄些融化的稀泥，開始施工，不到小半天就把廁所修成了，柱子對趙大菊說，完事，看看咋樣，既背風又背人，還省著凍屁股。

趙大菊臉就紅了。

第二天，柱子媳婦上廁所被人偷看的事，不知怎么就傳來開了。

村民開始不信，但發現柱子家房山頭真的戳起貌似廁所的東西，人們信了。于是，黑瞎溝村家家戶戶開始修建廁所。

幾天后，上邊來檢查新農村建設，見家家戶戶都修建了廁所，尤其是在這冰雪初融的季節，這么齊整，仿佛一夜之間整個村子都變了樣，就感到很驚奇。問村長是靠什么招子，促使村民產生了這么大動力？

村長尋思了一會兒說，關于修建廁所的事，看似小事，可它標志著精神文明建設的大事。就像你們城里酒店的洗手間里寫的那樣，向前一小步，文明一大步。抓新農村的文明建設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兒，我們先后召開了幾次專門會議，現在終于初見成效啦。

檢查的人還是有點劃魂兒，正準備問問村民，了解了解情況，正好過來一幫放學回來的孩子，孩子一聽問這事兒，都抿嘴笑，誰也不吱聲。檢查的人就啟發，誰回答，明天就讓學校給誰發紅領巾。一男孩擠上前說，是因為有人偷看婦女上廁所。

正咧嘴笑著的村長臉唰地一下子就被凍住了，嚅動著嘴唇罵道，誰家的小雞巴崽子，沒教養！

正說著，柱子和媳婦趙大菊打牌回來，正好路過，柱子對村長笑了笑說，村長，來檢查的啦？

村長回過頭來，哦了一聲。

趙大菊看著村長那圓圓的臉盤子，心里咯噔一下，急忙拉著柱子就走，在她的腦海里空房子里那張臉越來越清晰了……

【創作意圖】新農村建設，是當下農村的當務之急。然而居住在偏遠山村的農民，對這種表面的形式并不以為然，當自身受到威脅時，他們更重視的是人的尊嚴。

責任編輯 孫俊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