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來臨之前

◆◇劉 廈

冬天來臨之前

◆◇劉 廈

傍晚的樹

那棵樹

擋住了落日

光線都從它身邊路過了

它暗成了夜的顏色

沒有人知道它在這里站了多少年

沒有人經歷它的春夏秋冬

那些人遠了

生活也正在遠去

風從未離開

低頭、彎腰是它的抵抗方式

風無聲

樹無聲

我卻聽到了一個人的喘息

一個越長越滄桑的秘密

在塵世注定無解

當那棵樹站成

孤獨的象征

它巨大的影子

就遮住了我的院落

遮住了我的路

遮住了我小小的影子

母親老了

母親的目光更純凈了

更接近了一個孩子

母親的話多了

有用的沒用的不停地說

母親的骨質疏松了

那堅韌的部分留在了曾經的歲月里

母親的個子矮了

我的天空也低了一截

曬母親的陽光老了

吹母親的風老了

母親的笤帚老了

母親的日子老了

母親的故事老了

衰老向母親襲來

寒流向我襲來

冷風中

女兒長出了一根白發

一棵草的夢想

這棵草的夢是巨大的

不然它就不會在知道了自己是一棵草后

依然努力生長

這棵草除了夢一無所有

它就靠夢活著

它的夢是上個冬天墜落的星星

在最冷的時候便上路了

在風中

它無數次瞇眼 低頭

又無數次挺起脊梁

在雨中

它多少眼淚和雨水溶和

它又多少次在雨后的彩虹下唱起綠色的歌

這是一個頂風在角落

它躲不過所有的悲喜

它能聽見最遠處的消息

它為塵世的每一個人祝福

當到處都是生機

沒有人知道

一棵草的夢想和春天的心愿

是一樣的

一只丑丑咕

我相信這是同一只丑丑咕

在每一個傍晚來臨的時候

落在對面房頂的天線桿上

它站在喧鬧之上

站在炎熱之上

看著我看不見的地方

我相信它看見了我的前世和來生

以及這輩子我都無法相見的親人

看見了人們深陷在生活內部

自己的布局讓自己失去了自由

在局部重復著別處的場景

咕咕的叫聲我的童年聽見了

只是沒有人在意那叫聲的來源

遠處的風吹翻了樹葉

一場雨即將來臨

這只微小的丑丑咕多么熟悉

在這個夏天被忽略不計

卻讓我的夢中無數次出現了一個遼闊的傍晚

這只丑丑咕猛地一下飛走了

它站過的地方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我又何必擔心它的安危

災難只是人間的消息

（選自《詩歌風賞》2015年第3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