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把我們吹出聲兒來

◆◇蘇笑嫣

春天把我們吹出聲兒來

◆◇蘇笑嫣

春天把我們吹出聲兒來

整個冬天 我們與植物一同沉寂

稍后春天就把我們吹出聲來

三月 三只燕子 引領三輪日光

光線開放：一座玫瑰花園

空氣潮濕 泥土芬芳

寂靜是青綠的 凝眸是湛藍的

你的睫毛抖動如一只蝴蝶

細小的幼苗 開始醞釀綠色的苦味

這初始的細微與青澀 就像我愛你

當明澈的光流散在你指間

我渴望以玫瑰與黃昏的語言對你傾訴

那些我難以訴諸字句的話語

而你的聲音是星星下清澈的水

是春之流光中驚醒的萬物的搏動

明亮在你眼睛更深的地方

簡單如靜水與陰影的寂靜

這時間就像永不 又像永遠

所有的渾濁嘈雜都隔離于此間

我們的靈魂清透明綠 飄蕩如風

在世界的窗明幾凈之間

對生活的投誠

失去的記憶清除了大多的歲月

而時間依然走得飛快 與記憶一同流亡

我困于城市森林 同無數高樓里的門一起旋轉

有人正代替我遠走他方

我們已經長大 順應了時鐘 和平庸的安全

但還沒有獲得未來

四周圍起的高墻時不時砌入身體

醉酒是時間顫抖在水平線之外

黎明 一個荒涼的單行拐角

——醒來時我們已經站在現實的這一邊

你無法成為一個游離而危險的人 于是重復

你消耗著時間而時間也消耗著你

繼續前行的路上 黑夜里坍塌的高墻

又噼噼啪啪地重建一次

于此同時一只烏鴉不愿沉默 尖叫高飛

將時間、空間和你一同遺棄

艱難的季節

一月，艱難的季節 大地靜靜站立

沉默的建筑物一并轉過身去

語言與世界一同在保鮮膜下褪色 像老婦

持續而枯燥地 打磨陰影中緩慢的比喻

冬天用那比棉絮還要輕的 迷漫的靜止的白

堵住世界的耳朵 等不到一場雪飄舞

事物便逐一歸順于寂靜 龐大的安詳的睡眠

沉默的疲憊 光線與影子的眼皮微微張闔

這里沒有人說話除了時間的細語 瓷白光潔

如同你清透的指節 有著姣美的寂寞

露珠 歲月那迷茫的眼淚顆顆膨脹

空寂的馬路在樓群中長時間走著 無限的孤獨

我想叫醒被白色覆蓋的 昏睡的凍結的希望

在世界的夢中 我努力向外跳躍

然而影子扒住它的陽臺不放

寧靜環繞我 像青春的灰燼與執著的毀滅

而月亮在戶外 像我不可觸及的希望

站在最后一根枝杈上

層疊的振翅聲響如機器嗡鳴 在午夜

鋒利的黑鳥迅速繁生擴散 從我的體內涌出

黑色波浪吞噬天空與街道 那白色的空

空氣顫抖 并因改變了密度而改變了質地

這呼喚 攔截 爆裂 吞噬 清醒與真實

改變寂靜秩序籠罩的死亡的結構 只屬于子夜

但在每一個暗夜玫瑰開放的瞬間

這不斷掙扎的黑夜 都將被祝福與確認

鴿子的幽冥

街空了 當秋天暗中隱入蒼穹

的另一邊 飽含三個季節的悲歡——

色彩 已經疲憊

它們睡眠 并微弱地呼吸

南去的鳥鳴陣陣 為一場降雪

探聽人世的消息

霾 從四面八方打開它的包袱

城郊空荒的大街 站在日和夜

夢和醒的混沌里

站在沒有記憶、鉛色圖紙的樓群中

時辰的光影微暗如沙

這個晦暗朦朧的季節 無數個過去的日子

灰白色靈魂般 游蕩 失眠 失語

無家可歸 并面容模糊

再沒有感動也沒有驚奇 那些貧血的日子

仿佛遠山的暮色

人們沉睡 走入別人的夢中

當一月的風握緊蘿卜般的拳頭捶打城市

需要躲閃的 是風中攜帶而來的碎片

那碎片是什么形狀 總是

取決于你試圖封閉 和忘卻的話語

搖晃的枯枝欲言又止

易碎的從未消失 它們遠比未來更耐久

就像塵埃不會消逝

（選自《詩歌風賞》2015年第1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