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夢中的地方（組詩）

張連文

回到夢中的地方（組詩）

張連文

懷素

長沙人厲害，書法能排在

所有大師前頭

成為臺北故宮博物院招牌菜

輕輕一揮灑

情感碎滿一地

所謂禪悟，你表達的方式最直接

執筆，于風中起舞

直達生活本來面目

不要壯志凌云

只要那純凈的一滴

大千世界屬于你

開士懷素，僧中的大丈夫

你擔笈杖錫，西游諸國

從不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還有那通疏豁暢

卻為和尚爭足了面子

不破不立，墨守成規

何時能明心見性？

說什么氣概性靈

說什么名聲大著江嶺之間

你筆踏諸家之真氣

落墨時

縱橫不群，醉里得真如

誰還記得那最純的一滴

原來你的書法

與水的流動渾然天成

無拘無束、萬馬奔騰、千里磅礴

讓天雨橫掃一切吧

借著風力

劍舞若狂

大雨如注。不僅如此

作為草書圣者

你的筆力始終環繞著

那片神秘的森林

一團莫名裹著般若

席卷千堆雪

倉央嘉措

時大歷丁已冬，與倉央嘉措

沒一點關系。他無自敘

一個情歌王子眼里只有佛陀

只有愛人

大歷丁巳冬是另一個和尚的

旗幟。一旦豎起

無人可超越。然而

你們都是性情中人。沒有情感的

起伏，那一刻

那一天那一月那一年那一世

波濤洶涌不出一個傳世的

詩人

命運選擇你為海潮音。倉央嘉措

梵音之海，唱出全世界最高吭

最明亮的詠嘆調

今夜無人入睡。當年雪地的足印

仍烙印在世人的心上

緇衣佛燈不說也罷

當年屈原與皇帝眉來眼去

艷詞歌賦，卻沒人去戳一根指頭

是不敢。還是民風古樸

而你一動了心思

便驚天動地

那白云間的青海湖畔

成了你的歸宿。傳說的阿拉善

變得不真實起來

誰住在山下的拉薩

布達拉宮沒有美麗少女的

容顏。誰驀然聽見

指尖與指尖相碰的心碎

淚滴大朵大朵灑下

化作白蓮和紅蓮

信仰。使你放心不下

是什么一下子斬斷了情緣

那來世的葛桑嘉措

在你的詩里，成了白色大雁

其實我并不遠走高飛

理塘一轉就回

平民詩人

“村莊后面肯定還有一個村莊”

一個平民詩人走了，不是為了村莊的

信仰。那是為了樹枝低了樹枝還在長嗎？

為了詩歌？他對今天的生活感到了絕望

痛苦讓人麻木

他一咬牙瀟灑地走了

卻把悲傷留給世人。這些世人

據說都是詩人

詩人是感情動物。于是，他們要紀念

要在心靈上立一塊碑

識文斷字的人知道

那上面什么也沒寫。我是和尚

我也不想寫一個字

從一個房間，搬到另一房間

對于一些人是很平常的一件事

樹枝低了，樹枝在長

是樹木向下

平民化的姿勢。詩人啊，為此

你是如此地夸張

我說一句挽留的話，你不應該走

其碼不應該以這樣的方式走

你識文斷字，你為民請命的事

干過幾件？平民需要平民的詩人

平民詩人要給人類以自由

黑暗不可怕。只要有你的光明在

詩是蠟光、詩是太陽

我堅信。詩人們堅信

就是你也堅信過

要不你的詩至今還有人傳誦？

要不你的人品至今還有人贊嘆？

要不你的墳前至今還有菊花綻放？

從一個房間，搬到另一個房間

你在寬敞的房間里享受你的自由

自由的陽光。卻把悲痛留給和尚以外的人

你笑，我也笑呀

這世上沒有平等

回憶

一只手在撫摸，一段陳年的

香木

風聲過耳

有簫音從子夜響起

輕輕地撫摸呀

輕輕地嗚咽

不是怨婦的江河水

木的沉香，就如

一段往日的歌吟

纏綿悠長

你遠足他鄉

大洋彼岸那邊

可有古琴在心田里

長成一棵樹

樹的影子，能否

掙扎出遼河

模樣

一個人在往回走

沿著記憶的路徑。那只手

沒有失眠

它終于撫摸到了

兒子的腳印

一摸千行淚。這段香木

便是千古絕唱

空了心的竹葉，不知何時

綠陰在唐人街的窗欞上

竹窗寒過三冬雪

兒呀，你在何方

新華書店

迎面走過一老夫人

擦肩而過，風韻猶存的

惠風，驚醒了

童年的一個夢

于是我尾隨著游進她的身體

魚兒小巷里歡快地游來

游去，老女人

舊貌換了新顏

躍過窄門，中年貴婦

依偎著春光無限

我飄浮于穿金戴銀的湖上

眼前一片笑容可掬

拾起一枚樹葉

你看見一行行熟悉的名字

哦，原來這些人仍然活在世上

還在寫詩。不朦朧了

比過去更優美雅致

樹葉是濕的，詩人的眼淚

卻濕不起來

風一吹，成了坨鹽巴

我翻遍所有樹葉，也沒有

找到大衛的雕像

和西海岸那片藍野，奇怪

他們都躲到哪里去了

倒是白瑪、芙蓉花和江南梅

于東海岸燦然綻放

書香迷人

誰醉臥山湖石上？

小魚兒吹滅了燈一盞

窗前已紅霞萬丈

夏天來了，人人袒胸露背

我跳進水中

貴婦人已不見蹤影

一個少女，捧起我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