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 佳
當代藝術的介入性價值
——高等藝術教育的必修課
范 佳
從古至今,藝術一直是一個需要不斷進行解釋并賦予新含義的范疇。人們在面對一件藝術作品時,都有一種直覺性的判斷,即“它有什么藝術價值”?或者說藝術家表現的客體對象、藝術行為本身、藝術事件、藝術觀念,它的藝術價值何在?“藝術是什么?藝術帶給我們什么?藝術有什么價值”?在古典主義體系的再現性價值失效之后,現代主義在近半個世紀的時間里將其徹底解構的基礎之上,當代藝術面對這一連串的追問給出解釋就顯得更為重要。
當代藝術從最初出現時就是對現實的一種反映,它不僅在形式上有別于相對傳統的藝術,更在美學上有很大區別。當代藝術的美學符合社會和政治的需求,可以看到早期的結構主義、達達主義、超現實主義等很多藝術流派都與當時意識形態里面的革命是一體的,后來歐美的藝術潮流都與當時的社會發展有著重要聯系,是社會發展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相對于普通受眾而言,藝術家和從事藝術史研究與批評的人比前者的理解更加多元化,但藝術的價值性問題是當代藝術無法回避的。“當代藝術太簡單、太玄虛、沒有藝術性、人人都能做”等等這類聲音,是人們費解于當代藝術的藝術價值的最常見的發問。當代藝術的藝術性價值已經發生了轉化,從現代主義的形式與觀念的開拓性價值判斷進而深化為藝術與處境的相互觀照,而不是通常人們判斷是否具有藝術性價值的一個傳統出發點,即:形式性或技術性價值。
當代藝術的藝術性價值在當下語境中,多元化融合了之前既有的各種藝術形式與觀念的探索。我們無法用一種單一的價值度量標準去衡量當代藝術的價值性,它已經超越了形式上的心理體驗、觀念闡釋、情感表達。在藝術歷史文化的建構和積淀之上,當代藝術已經被賦予了新的價值維度和社會責任。這一點是許多藝術家追求自我表達方式、突出其藝術身份時不能忽略的。這時的藝術性已開始轉向文化性與體驗性相結合的統一,也就是說當代藝術不再是單純的形式性探索,而開始觀照人與其生活情境的關系和藝術家自身的立場體驗。建立在當代藝術的有效性前提下,藝術跟公眾的情感有關,跟社會現實有關,跟每個人的權益有關,那么它必然要觀照社會、影響社會,并且能改變社會。藝術對社會的改變用的是另外一種方式,它是對人的思考方式的提問,它有效地影響人們思維的可能性。這就是一種介入,一種藝術的反思,一種區別于傳統藝術形式的獨特屬性。
當代藝術的這種介入性可以有兩個領域:日常生活和公共空間。但要特別注意的是,介入并非簡單地植入或置入,而是要提出問題供人們思考。
當代藝術最重要的口號就是填平藝術與生活之間的鴻溝。在此口號的引領下,藝術的外延不斷擴大,現代主義藝術的強勢被打破。藝術又淪為精英文化圈的玩物。“藝術圈”需要被打開,讓大眾能夠參與、敢于發言,實現暢通的、無障礙的交流。美國藝術家約翰·艾亨和里戈爾伯托·托爾斯在紐約貧民窟大街上為普通人制作雕像,并同他們聊天、宣傳作品、邀請參與藝術過程,所制作的雕塑在大街公開展出,但拒絕出售。藝術家的行為將對個體的關懷傳達給了當地社區的人,且藝術家與居民之間建立起的和睦關系沒有被經濟利益所破壞。藝術家通過與當地社區居民的接觸,將藝術介入了他們的日常生活中,體現了對邊緣與弱勢群體的尊重與人文關懷,這樣就使得這種形式獲得了雙重的影響,即傳統意義上的“藝術效果”和當代藝術的介入性的“社會功能”。
在中國,上海證大現代藝術館館長沈其斌先生策劃并推動了一項名為《介入:藝術生活366天》大型文化藝術項目。“介入”輾轉于上海的100多個公共空間,除了地鐵、廣場、公園、商場、飯店、街道、家庭這樣的實體空間,還包括網絡、電視、報紙這樣的媒體。366天來,“介入”總行程破萬公里。把“介入”每天的藝術方案在上海的版圖上進行標注,最終將呈現出一張“上海公共藝術地圖”。其中大眾反響最熱烈的以生活行為、影像裝置類的藝術方案居多,比如莫超略的《藝術教育,我頂你個肺!》、烏托邦小組的《家庭美術館》、MarySherman的《“否極泰來”:放飛孔明燈》以及VibekeJensen的《Night Watch》、MaiderLopez的《“視線”——讓廣告牌消失》等。而類似劉瑾的《受傷天使》、倉鑫的《倉式體操》等類型的作品,打破了公眾的常識與思維定勢,引起大眾的矚目與媒體的熱議。與此相關,一些與大眾生活密切相關的藝術作品如嚴峻的《虬江路音景》、楊勇的《上海屬于你》、漆麟的《追憶似水年華》、康旭盛的《2008個年夜飯》等,都是“存在于百姓身邊”的藝術。
沈其斌認為“介入”是為了使公共文化空間擁有更多的可能和更為寬闊的多樣化的入口。“介入”是一個富有實驗性的行動。它試圖引發對公共空間里凝聚的權力意識與形態的稀釋與融解,并使得藝術本身的能量得以更為充分地釋放,消解那些橫亙在公眾與藝術之間的顯在的或隱性的障礙與壁壘,使得文化意義上的公共空間真正變得平坦起來。
當然,在《介入:藝術生活366天》中,很多當代藝術形式介入生活的方式是以公共空間作為媒介的。但提到藝術的公共空間介入,不得不提到卡特琳·格魯的《藝術介入空間》。該書從社會學、藝術學及文化學的多重視角,記敘和闡釋了西方當代公共藝術在城市公共空間建構中的某些方式和意義,它是借助對當代公共藝術的具體實踐與觀念的考察而進行的獨到的評介。卡特琳·格魯在《藝術介入空間》中稱:“一件在戶外的作品……,它要結合兩種功能,一為藝術,它是作品的上游精神,可以跨越任何界限;另一個,則是作為不相識的個體們集會與交流的公共空間。”在當下,我們時代的高效與快節奏讓人們疲于奔命,物質化的刺激使得人們的精神遲鈍、交流退化。城市中可用來進行交流的公共空間十分匱乏。但由于藝術本身所具有的介質性特點,即對現實的超越性、對人精神生活的愉悅性及物質性的非利害關系的“中性”特質,它的介入,往往可以激發人們頭腦中的潛意識或引發個人情感的回憶、向往以及認同感等等。因此,藝術對城市空間的成功介入,則可能彰顯藝術本身的精妙及其人文精神,使人們的情感超越浮躁與凡俗。卡特琳·格魯在《藝術介入空間》中強調,藝術介入公共空間的基本目的,就在于要通過某種場景、事件或抽象的觀念(運用某種可感知的形式)來調動社會的廣泛關注和思考,顯現出事物所含有的公共性。德國藝術家約瑟夫·波依斯在1982年卡塞爾文獻展時,策劃一項《給卡塞爾的7000棵橡樹》生態公益活動,即在弗里德利卡農美術館前廣場引導種植7000棵橡樹的持續性公共活動。
在此,藝術是作為愉悅和激勵社會的一種特殊方式和途徑,藝術家搭建并提供一個人們之間公共交流的文化平臺,呼喚一種群體的認識和共同的社會行為。當代藝術對公共空間的介入性可能提供了當代社會稀缺的能夠與他人相遇的可能性的公共空間。因此,當代藝術的主題性內涵不能局限于一個狹隘的提問,當代藝術應該強調其重要的價值性,即通過藝術家的藝術作品從而引發普通大眾的關注和思考,進而平等地交換他們的思想觀點,進而影響人們的行為,獲得自省和救贖。
當代藝術介入到各個角落,在不經意間改變人們的思維方式和行為方式,從固有的關注傳統藝術中的宗教與哲學性漸漸轉向對人性的觀照與思考,回到人內心情感和人與處境的探索,這就是當代藝術的介入性價值。
現在許多綜合性院校都開設了藝術學院或藝術專業并大量進行招生。受到教學資源水平的限制和對就業率的考慮,這些院校的教學模式甚至還是沿襲前蘇聯的現實主義寫實風格的教學體系。雖然近十年來高等美術專業院校的教學模式也在變革,但這種變革實際上仍處于由19世紀中期歐洲的美術學院的造型寫實主義訓練,向20世紀早期的德國包豪斯設計學校的過渡,即由寫實主義向表現主義、抽象藝術以及構成設計轉變。在徐悲鴻對國立藝專進行教學改革的年代,沿襲西方特別是受法國影響建立的教學體系,是在那個時代最“先進”的東西。現在,假如一個歐洲的美術學院老師聲稱自己是保守的學院派,實際上是說自己是做抽象藝術的;但一個中國的美院老師聲稱自己是學院派,實際上在說自己是做寫實主義的。因此,藝術教育,特別是高等藝術教育一定要讓學生了解當下世界正在發生什么?在這之前又發生了什么?為什么發生?怎么發生的?這一系列的問題是需要厘清的。
另一方面,國內的高等美術院校的專業訓練均偏重于造型處理的技術能力訓練,但極少有文學、哲學和語言學的學習,對人性和精神性主體認知方面的思想培養不足,使得學生頭腦中只有本能的感性認識和刻意的形式設計,沒有系統的文本化理論儲備和思辨,所創作出的作品內涵空洞無物。藝術批評家朱其說:“寫實主義的繪畫,畫家不看小說,怎么把握人物身上人性和國民性,怎么表現人物的深刻人格?如果是表現主義繪畫,很難想象沒有讀過尼采、克爾凱廓爾、薩特這些大師的書,畫家的表現型繪畫怎會有精神力量?如果是抽象繪畫,不讀一些詩歌和觀念藝術理論,很難想象一幅抽象繪畫會有詩意和觀念。如果這些文學、哲學都沒有,那藝術家只能搞設計和裝飾主義了。”
當然,現在一些美院也開設了所謂的實驗藝術課程,雖然不是所有人都能成為藝術家,但至少大多數會從事與藝術相關的行業。就如同弗蘭德斯畫家勃魯蓋爾的作品《盲人的寓言》一樣,看清路的方向要比走得快更重要。舉例來說,我畫一張畫(這已經很局限了),首先應該明確的是我為什么畫?這是我創作的意圖與初衷;其次,是我如何畫?這是表現形式的實踐;最后,是我畫得到位嗎?這是完善作品的技術性問題。但很不幸,事實是很多人都把這個順序弄反了。
當代藝術的定義至今尚無定論,還存在很多爭議和分歧,但這否定不了當代藝術的巨大影響和社會效應。使學生了解并理解當代藝術的發展歷程是非常重要的。當代藝術知識的普及能培養人們關注身邊的人和現象,思考當下觸感;促使他們的藝術行為能夠介入到個人生活、人類社會、文化傳播、商業行為中去,獲得自由選擇的個人價值和責任,不斷去追尋自己的夢想。
注釋:
[1][法]卡特琳·格魯著.姚孟吟譯.藝術介入空間[M].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108.
范 佳:天津商業大學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