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芥末

德琨若魚

L說新開的一家自助餐廳里三文魚很新鮮，補貨很及時。L知道R喜歡吃三文魚，特別在自助餐里可以不肉疼地吃，但往往同好三文魚的食客多，有些餐廳補貨很慢，吃得很憋屈。于是兩人意興盎然地趕去，果然，三文魚切得厚墩墩的，紅艷艷排在冰塊上，沒人排隊。R拿了一盤，挖了一大勺旁邊碗里的芥末，紅綠配，R腦門上已然有一飛沖天的感覺了。

可是，把蘸好芥末醬油的三文魚顫巍巍地送進口里，R把兩手放在臉邊，以防自己受不住芥末的辛辣做怪相，好遮掩一下。奇怪，好坦然，什么事都沒有發生;又好失望，失望的是三文魚雖然肥厚，但芥末不辣，好似綠色的面粉，只咽下去了一團冰冰黏黏無味的蛋白質。L問R想通了沒有？她知道R情感困擾多時，偏偏暗戀已婚男士賈。R和賈是同事，賈玉樹臨風，工作出色，對R也是關照有度。這樣的故事已經老套得連劇作家都不屑編寫，但對R來說，卻是走不出的泥淖。

“為什么那么多妖精想吃唐僧肉？”L吃三文魚從不蘸芥末，所以吃興盎然，居然想到了唐僧。“唐僧肉的口感是不是糯的？”L像妖精一樣張開血紅大口送進一塊三文魚，接著說：“唐僧被捉好幾次了，妖怪并不馬上就吃，要洗刷干凈、等唐僧不驚嚇了吃，并且一定要活著蒸，不加各種調料、一片片吃，這樣才能延年。妖怪如果修行得道也可延年500年，還可升級為神仙，但都想走捷徑，所以只能是妖，非但不長壽，還誤了性命。你想想吧，人家闔家幸福，有孫悟空保護，一路要西行修得真經。你不要空想耽擱了自己，青春沒有保質期呀。”

“這里的三文魚不好吃嗎？”L問R，看她吃得索然。“那邊還有煙熏的三文魚，要不嘗嘗去。”烹制過的三文魚從口感上走向另一個極端：老到好像吃木屑的感覺。“對呀，真的吃到嘴了，要不沒味、要不嫌老，所以最美味的還是幻想，你的幻覺是那管芥末吧。”

正如川菜，不論什么主菜，只要有花椒和辣椒這“絕代雙椒”，豆腐、甲魚的味道都相去不遠，食材本身并不是重點，有時配菜、佐料有喧賓奪主的自信。R所依戀的不過只是芥末罷了，芥末所含芥子油是強揮發性的，雖然嗆辣，但會到你的心里撓癢癢，待你伸手想捉她時，她扭腰從你鼻孔逃走了，腦門也快被她撐破。雖然不適，卻有種捉迷藏的淘氣，“看我下次抓你不到？”便有準備地再吃一口，這次卻被她從眼珠里逃出去了，還帶出兩行清淚。

“有觀音相護，唐僧一定要為大唐李世民取得真經的。李世民到奈何橋走過一遭，被他害死的多少生靈等他取得真經來超度，他也是答應了的事。眾多妖精不明就里，犧牲卿卿性命，這些不知該不該算到李世民頭上！”L沉浸在自己的邏輯中，沉浸在美味的三文魚中，她吃出了三文魚的真味。而R愛的不過是芥末吧，愛的是自己青春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