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桃橘子味

櫻桃橘子味

天南天北，橘子和櫻桃在一起，堪珍藏。

當滿片綠色不再單調而有了銀杏樹的落葉搭配，當銀杏樹又返回滿片的單調，整棵樹由上而下尋覓不到綠色的蹤跡，當五六點時街上行人杳無行蹤和手套頭套滿裝備出街，預示著冬天已經來臨，秋天的新生新鮮期溜進舞陽的手指，如時光匆匆。

路過水果店，“特價水果是五元兩盒的拼裝，賣相不錯。媽媽選水果的時候專挑賣相不錯的。”五元錢便能換回一頓水果的享受。可，往往此種水果，爛在底部。舞陽買時，甚少注意。他還狂愛著一種水果：橘子，“南橘北枳”的橘子，便是他用最少的錢享受最好的水果了。掰著黃色的果皮，空氣中彌漫橘子香味，橘子的絲毫脈絡在舞陽的手上甚至媽媽的手上緩緩剝落，顯現的是黃色小船在時間長河靜靜搖擺。說，遠方是自己家園的橘子果樹；近處是銀杏樹，重演在他過去十幾年永不缺席的落葉旅程。當草枯黃，當樹輸入年輪的印記。

扎根在這校園。

舞陽的宿舍坐落于校園的另一側，一條小路直通。路寬可容三人并排走，早間趕課人群與晚間放學人群則情況更顯糟糕。矮矮的灌木不比一個人一般高，黑水泥鋪就的路格外顯眼。邊側墻壁則有各式各樣的廣告刷漆，直至延伸到了寢室樓下的綠色通知欄。

“勤工”，一詞扎根進了舞陽的眼內。舞陽不屑于預支未來的花費，固執的他認為助學貸款是對未來不確定收入的極大挑戰。于是他對現付、有保障的勤工工作等一見鐘情。

“面試地點：語404。我們歡迎您攜帶夢想到來！”

差不多是這樣子的輪廓：中間豎列一體柱子結構，還安裝著反光玻璃，格外借鑒了外國特色，兩邊對稱結構延伸環繞柱子結構。院名稱和院徽在舞陽踏進大門一剎那就映入眼簾。直走再往拐角一拐，上去四層的按規律排列九級臺階。稍顯輕松的舞陽不免舒了口氣。

可這層的結構舞陽也不甚熟悉。走來走去，不甚了解教室號的排列。盲從地跟隨隨后而來的來人走進了想去的教室404。一群與自己相仿年紀的年輕人一邊啃食著來不及就飯的晚飯，一邊寒暄著自己負責的職位，只有幾個人已經吃完，等待來面試的勤工同學，其中一人招呼著舞陽來到他應聘的職位負責人那。

就在舞陽被招呼的時候，其中一人認出了他。捧著未吃完的飯，湊到那位負責的同學的耳根子說，“這個倆，穩過啦。免問啦！”說完向舞陽使了個眼色，使出筷子往飯盒夾了口飯就要往口里送。負責的同學慵懶地白了猴急吃飯的那位一眼，回過眼神來，低頭就著一堆紙條蠕蠕而語，顯然是工作招聘人數說明。偶爾抬頭看著舞陽，可舞陽的臉的輪廓沒有什么特別特征，舞陽在想是否由端詳他的相貌來安排他的工作，可這是極不科學的。在端詳了幾回合后，負責的同學以一長串問題瀏覽快速過濾了舞陽的情況。過濾后簡單的幾行筆記將舞陽固定在了輔導員辦公室這個工作上。舞陽感到不是很意外，其實已早耳聞輔辦這個勤工可以說是輕松的工作，藉此亦可以認識更多的老師。

在從座位站起，可以說是以滿意的微笑離開座位甚至是離開整個教室。舞陽握拳做了個KO手勢，整個拳頭往天空扔去，如果在身邊有塊石頭，舞陽亦會撿起朝天際扔去，讓它在天際劃出迷人的蕩漾漣漪。

“嘣……嘣……”這回舞陽可聽到了來自遠方的電話召喚，如同招之即到的小精靈。

媽媽要來了，攜帶一大筐橘子進擊迫近。

琳瑯滿目的商品在超市侍弄著顧客的眼睛。舞陽又被一類水果給吸引住了眼球。布滿水霧的這類水果格外顯眼于其他甚少被照顧的種類，尤其是顏色，粉紅色甚艷于諸如紅色蘋果、藍色草莓，難怪能吸引一貫鐘情于橘子的舞陽。舞陽攥緊拳頭，咬緊牙關硬是攻克不了又一道一見鐘情的難關！恰巧嘛，勤工的工資刷地一下發到了舞陽的卡上，短信降臨到舞陽的手機上時，舞陽心里樂開了一朵享受生活的花，粉紅色的果皮奪取了本屬于橘子的心。舞陽像極了匆忙從商店里搶霸王餐的小偷付完款如有錢大款邁向享受生活的第一步，鴨子步在腳下虎虎生風。手提兩大袋新鮮未品嘗水果，幻想著融化在口中，流淌著接觸親密的麥芽糖，甜蜜在口中醞釀，透了心涼。

飄飄欲仙，沉湎于即將享受的美味。舞陽想不到……意想不到事情的發展速度……

媽媽進擊學校如此快，正在樓下焦急地等待舞陽的歸來。橘子在媽媽與宿管的談笑風生中閃閃發光，與舞陽今天穿的橘黃色鞋子互相映襯。舞陽料想不到這是媽媽到來的預兆，更加可怕的是手里正提著兩大袋媽媽未曾謀面的水果（媽媽會當做是高級水果，舞陽許下節儉的愿望背道而馳），隨時等待的可能是一頓劈頭大罵，更是在不甚熟悉的宿管大媽面前進行，如雷霆般閉起耳朵也不濟于事，想到這里，耳朵孔膜陣陣響動。

媽媽順眼一望，便瞧見了自己的兒子躊躇在宿舍樓門口。顯然，舞陽及時藏起那兩袋水果在自己的身后，媽媽未曾瞧見，面容未轉化為雷公模樣。大大咧咧地朝舞陽耳朵里拋去鄉音，舞陽更少地感覺到了親切，更多的是芒刺在背。舞陽假裝更喜歡媽媽帶來的橘子（媽媽了解其愛好），藉機蹭到一大籮筐橘子面前，半蹲，以極快的速度將“不速之水果”強行壓入橘子中，再用手將最下面的橘子翻滾到最上面來，兩袋水果終于不用由媽媽安排“壽終正寢”的結局了。舞陽的手隨著翻滾過程變得愈加冰冷（冬天吃橘子，免不了嘴唇也遭受冰冷煎熬，舞陽的喜愛脫離了這個困擾），媽媽擁上來暖暖的手從橘子堆里拉出舞陽的手好好呼呼，口中的熱氣接觸到空氣逐漸有形。舞陽許久才從皮膚的撫摸摩挲中回過神來，快速抽出手用自己的手套捂的更熱些，力氣從足部發起，一大筐橘子上身，一吐一大口氣，先行一步，伴隨著媽媽同宿管大媽再見的聲音。

舞陽的步伐卻比平時不扛東西時快上許多，飛速上了偽六樓。身上恐怕再也支持不了橘子的重量時，腳步越走越快。差不多就是到了宿舍門前卸下橘子時，肩膀略微感到酸疼，許久未接觸到扛東西的活，舞陽覺得這幾個月做的勤工是略輕松的，媽媽的到來才讓舞陽感受到自己接受了輕松的工作。往后，舞陽曉得不再繼續去抱怨這份輕松工作所遭受的委屈。

媽媽又再一次擊響了舞陽的耳膜。媽媽也龜速來到了舞陽的寢室。幾個月前來過，媽媽曉得路徑，靜靜等待舞陽掏出鑰匙為她打開大門。舞陽摸索全身，在后口袋里掏出鑰匙串，倒數第三把鑰匙打開了大門。寢室是區別于外界寒冷的溫暖，舞陽熱血沸騰，奔跑進廁所解決三急。而媽媽走進門內，慢慢幫舞陽整理散亂排列的桌子，書和食物混雜堆放，書有食物的油痕和碎渣，抖落一地滿滿都是，數據線極其復雜地纏繞每天早上必備的冬天手套，媽媽就在這期間緩慢計劃收拾步驟。

舞陽從廁所跑步出來，仍不忘兩袋水果是否有被媽媽發現。將那筐橘子拉近到自己的身邊，舞陽思索處理那兩袋水果的步驟。如同回到小時候，舞陽需要掩飾自己想買的東西，面對對象則是自己的媽媽，掩飾難度極大。

媽媽率先收拾好舞陽的爛攤子。舞陽不由得佩服媽媽的整理收拾能力，媽媽全然掌握了在勤工期間舞陽向她講到的知識：媽媽從紙巾里抽出的紙筒裝滿了一條條纏繞好的數據線；牙簽沾滿了雙面膠，筆記本電腦的縫隙十分干凈；裝有塑料袋的拖把附帶殘存靜電附著頭發……

媽媽得瑟地瞟了舞陽一眼，拉近最近的一張椅子坐下靜休。就著橘子掰起了皮，橘黃色的果皮在陽光照耀下泛起了微黃。舞陽偷瞄到整片橘黃中漸漸顯現出了一派粉色，心中不由得揪地一緊，更糟糕的是舞陽吃的橘子竟然沾染到了這種水果的香味，舞陽將手向下一探，僅隔一層便摸到軟軟的果實，媽媽的手在此時也插入到橘黃色果群中。舞陽神經反射地將媽媽的手猛地拉了出來，不由分說地用桌布裹了一大群橘子到自己的面前，確保連同那兩袋水果也夾到自己的桌前。媽媽還在詫異舞陽對橘子的鐘愛隨著時間推移也采用搶奪的姿態了，嘴上掛上一彎淺淺微笑，繼續就著被搶奪至剩半籮筐的橘子掰皮，在陽光下曬皮，屋子瞬間爆滿了橘子的芬香氣味，合寢室氣氛為一體。

好景不長。媽媽試吃了幾個后抱著給舞陽留下不少橘子的心態，停止了對橘子的圍剿。看到舞陽捧著堆橘子尚未消滅光，媽媽按照以往的習慣來催促舞陽把手上的東西給收拾起來，包括將在陽光下暴曬的橘子皮收入垃圾桶內。舞陽尚未動身，媽媽的手就緊急地湊了過來，將堆放地高高的橘子堆一下子推倒。這時候舞陽慌了神，伸出手去擋住將要倒下的橘子堆，維護住了兩袋水果不被發現的秘密，重新堆疊起了一道防護墻。這邊媽媽不松手繼續推倒，轉身去拿回又一個新的垃圾袋預備裝入橘子皮，轉身回來又發現面前的還是一堆高塔。嘴邊責怪起了舞陽不幫自己收拾橘子皮，干脆一掌將所有橘子推入新的垃圾袋內。眼見著兩袋水果將要被傾倒出來，舞陽不放棄最后的努力伸手去接掉幾個橘子，不防將十幾個橘子一灑落地，其中就有袋子已破的那兩袋水果在一片橘黃中格外突出。不知是媽媽眼疾，還是舞陽的笨笨手腳，最終還是在一片橘黃中泄密了粉紅，而舞陽還沒嘗過鮮就胎死腹中。也許等待粉紅櫻桃的結局將是會在垃圾桶內看到殘肢剩渣。

當媽媽的手捧起被灑落地面的粉紅櫻桃時，不忍直視的舞陽別過頭去，給予媽媽后腦勺一顧。不知媽媽的終極雷霆萬鈞是如何形狀……可身后……竟然傳來的是——陣陣咯咯笑聲。

媽媽接下來的動作卻是將櫻桃往嘴里送去，非常享受其中的滋味，咂咂自己的嘴唇，繼續就著櫻桃吃起。卻是兩人的對話非常之少，舞陽想遮掩秘密的心情戰勝了迎接媽媽的喜悅。媽這時候應該是怒氣十足在腔內吧，還是免得惹她，舞陽在心里默默地想道。借機將手機發出的聲響當做短信來臨的聲音，與媽媽致意要去工作等等迅速離開了寢室。舞陽想借此擺脫一次對身體的嚴重摧殘。

等到舞陽再接收到另一條未接電話時，舞陽照例打回去電話詢問，原來是媽媽的告別短信。媽媽又要回去奔走勞作了，是以這么簡單的形式告別卻不留什么其他具體的囑托。舞陽心里空蕩蕩的，因為沒有盡到熱烈歡迎母親也沒為母親餞行的責任，似有一把刀狠狠地割扯舞陽的心臟，血管也被割扯得面目全非。

回到寢室，溫暖又再一次地充盈進了舞陽的圍巾內。舞陽累的往床上一倒。不顧在床頭擺著的粉紅櫻桃，一頭猛扎下去，櫻桃果汁噴灑到了舞陽的頭發。舞陽用手摸索媽媽有沒有留下什么書信的痕跡，可惜沒有。舞陽的心越發沉到湖內，不可打撈。

次日起來的舞陽吃起前日打算享受的櫻桃，早有了自己喜歡的橘子味道。櫻桃有橘子的味道？舞陽想是前日的維護與發現之旅吧……還有迷惑，為什么媽媽發出咯咯的笑聲？卻又是為什么媽媽并沒有留下責罵的話語？

舞陽惴惴不安，櫻桃也吃得果汁噴灑。牙齒不知名地在打顫。快速跑到樓下取款機一看，銀行卡并未發生款項的變動。好像有點寬心的感覺。

舞陽的不安直到十余天后才予以解除。

爸爸由家鄉寄來幾張相片。

舞陽分明看到那兩袋果子分明地掛在一棵樹的樹枝上。

媽媽附信說：我們沒有告訴你我們也種了櫻桃，那天吃到的櫻桃很好吃，像這樣子用你親手賺的錢去品嘗更多新的食物和獲得新的經歷吧。

勿念，在學校安。

編輯：小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