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氣與手記（組章）

甘肅 陸 承

立春書：平庸的抒情或寬廣的風塵·2月4日

沒有題記的開始，況如未曾婚姻的懷孕。

不知涂色的畫布，唯有哭泣才能點燃。

立起來——

大地，人心，希望，還有遼闊的悲觀。

我是此時飄飛的雪。

春雪芬芳，念你如初。晴日再憶，眷顧依然。

我描述的雪：輕若柳絮，重如絲帶，在隱約的均衡中撲面而來，迅疾中沾染著溫和，在澄明的純潔中表達著歡愉。

我熱愛的雪：飄著，卻消匿了最初的張狂。在陽剛與陰柔之間轉換，在可能的修辭中尋找著高亢的發音。

我銘刻的雪：在冬與春的交接處，雪仿佛是冥冥中的使者，傳遞著彼此的尊貴與旨意。

四樓的會議室里，廉潔與宣講此起彼伏。

窗內與窗外的風景，印證著春秋的音色。

春天，在寒冷中悄悄地發出了訊號。

她在努力尋找著同類，齊力解脫寒冷的束縛。

她在闡釋輪回與循環，在每一次的疊加中，呈現出溫和與恬靜。

從現實主義到批評家的雕琢，全新的視野幾欲浮現。

任何消極的抒情都會被冠之以喑啞的翅膀，飛過講桌，飛過單薄的襯衣。

何其寬廣，我走在這座城市的大街上，喧嘩或者安靜，都與我無關。與春也無關。

無關的事物，都要在此刻鐫刻下蓬勃的情愫。

在拆解的選項上，標注著曖昧與堅韌的禪思。

雨水賦：寂靜的修辭和迅疾的節日·2月19日

春，不可阻止的來了。

在形式上，她表現為春節。

初一的午后，狗吠與酒令交錯，萌動的冬小麥那么可愛。

我走在這片安靜的土地上，仿佛提前經歷了暮年，在緩和的光色下感悟虛無的撫摸與寧靜。

而與命名相吻的事物還隱匿著最初的光芒。

一個忐忑的人，不敢大聲為之歌唱。

我隔離著爆竹的聲響與塵埃，眺望著紅色的修飾和恍惚中的縣城。

興國寺，像農家院落，卻傳誦著高雅的祝福。

阿彌陀佛的音符里，不間斷的人兒，膜拜和祈福著世俗的擁抱。

大河灣的修飾，讓古老與時尚完美地結合。

南河公園的門扉，宛若神話的浩大，在電話與情愫的疊加中成為縣域的坐標之一。

我站在欄桿旁，聽見了隱約的融動。

這是春的音色，在若有若無之間，抵達著酣暢著激情。

這是美的勾勒，在泥土與冰凍之間，劃開的創傷或新銳。

這是心的共鳴，在微微汗浸的身體內，勃發出的熱烈與降落。

我沿著來時的路歸去，像隱喻的季節，在清淡的詞語中獲得感恩與溫馨。

順著彼時的軌道行走，遇見家人或伴侶，我獨自穿過小城的樸素與嘈雜。

華麗的雕琢中，時令倒置為天空中漸漸澄清的波濤，在盛大的演奏中展示恬美與豐潤。

工整的描繪中，愛的嬌媚與節日的渲染，清掃著無邊的霧霾與殘余的寒冷。

驚蟄令：開始澄清的混沌或平凡的延續·3月6日

我假想的開頭：

一只蟲子在虛幻的飛升中，傳遞著不可遏制的贊美。

喧嘩的事件之后，一杯水，在麻木中歸于平靜。

或，劇烈的映射，在這個春日接近沸點。

正月的余脈里，步行與公交交錯，燥熱與恍然平行。

念及此刻的鄉野里，冬小麥正在迅捷地拔高，莊稼本真地抒懷。

有一年，清冷之時，父親說，春寒不算寒，蟄寒冷半年。

他是一個手藝人，在講臺與田野之間均衡，日漸消瘦，而整個家庭慢慢龐大。

沒了冷風的逼仄，可自如地去黃河邊散散步。

事實上，內心的忐忑與荒涼一直存在。

外界的修飾，不過成為思緒之上的一根稻草。

形而上的命名中，我嘆絕那一只蟲子是怎樣的神奇，好像隱含著命運與未知。

河水唯有在此刻是清澈的，哦，不，是模糊的清澈。

在石頭與干枯的樹枝的縈繞下，粗糙的底色中，土地緩和著黃色的悲涼，讓春帶來豐厚的顏料。

她要慢慢地涂，先涂滿天空，澄清地彌漫，再涂滿草木，在轉瞬間就抵達腳下的脈絡，美成為平庸。

萬物都是如此，我們不過偶然窺到她的小秘密。

氣溫回升，霓裳漸多，世俗的欲念似乎也蓬勃了，下午，我透過公交車窗，看到廣場上飛舞的鴿子。

隱喻的敘述，在陳舊的搖晃里，為我寫下安寧，夜色中歸于平靜的呼吸與凝視。

清明令：舒緩的音符或依然嚴峻的考量·4月5日

花應該都開了吧，杏花，桃花，在各自的舞臺上展現著妖媚與純真。

多少與之相關的詩詞，衍生著闡釋與安靜。

我念起以前院子里杏樹上的單薄與粉嫩，梨樹的單調與簡潔。

此刻，我在都市的一角，也能看到諸如丁香、榆葉梅之類的雅致，紅的、粉的，在春的大花園里靜靜涂抹。

自三月底以來，春真的到了。

她試圖一下就過渡到夏天去，那里有更火熱的抒情與銘刻。

而命運不會如此優雅，在舒緩的節奏上，磅礴的折斷，是一種溫和的警告。

每年的這個時節，天地都會陰沉，雨雪交加，在追憶的底色上渲染著悲壯。

十多年前，高中的時候，也是在這樣的砥礪中，朝著雪色彌漫的碑銘，敬仰或者默念，在形式主義的圭臬中完成神圣的敘述。

那時，在縣城，在一座山的引領與蜿蜒中，雪和開始消融的溪水交錯著，悖論式的優美，在油畫般的框架中呈現。

我本可以去登黃河岸邊的山，去那微冷的風中，感悟澄清的時光里，萬物和人影的困惑。

這是一個哀思的季節，生與死交換著彼此的意見，而身體內部的萌動還需要巨大的推力。

這是一段模糊的時令，春不可置疑地到來，再寒冷的考驗也無法阻止和改變。

在通向夏的路途上，我們還將遭遇此刻的追問。

在通向生活新的起點的征途中，我依然需要客服戰栗、膽怯或遼遠的緩慢。

谷雨說：貧瘠的生涯或隱喻的坼裂·4月20日

早上，谷雨無雨。

我和父親正從家里趕往蘭州。為新居裝修動工。

為這暗藏著戕害與無望的高樓之上的八十平米，在血汗與無奈之下的抉擇與暗淡。

我們站在一座樓下，與站在窗口前眺望對面，眺望遠處那似乎無窮盡的樓群，是怎樣的震撼與茫然。

時代啊，當若干年后，此時會成為怎樣的修辭。

二零一五，新常態的彼此與安然，將成為一只鴿子的尾音，貫穿于龐大的操場。

奔跑，我要在夜色里爬過柵欄，跑過通道，在隱晦的阻擊中寫下獨自的詛咒。

我詛咒這一座座大山般的樓，我詛咒這附著在大山之上的霸權與嘴臉。

下午，谷雨有雨。

似乎是為了正名，似乎是為了讓四月的天空更加戰栗。

我念起十日前的出行，垂柳婀娜，萬物萌動，人間四月天的詩意自然涌動。

而這十日來，時令蘊含的天氣也頗有波折，而我內心牽連的動蕩也是寒暑交替。

我要銘刻此時的愛或恨。

我必須要完善一個普通的人格。

感恩意味著鐫刻必須記住的溫暖和突然襲來的寒冷。

這是磅礴的時代賜予我的恩賜。

我感謝房地產商，讓我豐盈著單薄的情節。

我感謝無名的虛幻，在更加艱難的黑夜里，讓我在疼痛與煎熬中掙扎著寫出尚帶著青春與情懷的文字。

谷雨，布谷鳥的吟唱在哪里？

立夏書：堅韌的開始與遼遠的跋涉·5月6日

這一天，我開始一場短暫而漫長的行途。

按鄉土風俗，是要上香叩首，而我唯有在內心默默祈福，愿這次生涯中的創作與漫游成為優雅的范本。

我在開始蓬勃的氣息里，尋找寬廣的呼吸，那是草木的旺盛。

清晨，我吃早餐，昨日之雨之后營造的風貌，況如一杯清澈的水，令人愛憐。

我站在歲月的這一點，這一天，我寫下可能重復的修辭，可以墮落的芳華。但無論怎樣，我必須去寫，正如我的祖輩，不管收獲如何，必須先去耕耘。

牧羊，牧牛，牧一切生靈和自我的氣度。

我陪著母親，在母親節來臨前，陪她看病，陪她小心翼翼地走過她開始蒼老的生涯。

她成了一個小老太太，她成了一個溫順，但依然暴躁的小老太太。

她在我的牽引下，走過街道，坐上公交車，去醫院。

我陪著她看病，陪她聆聽大夫的告誡，送她到車站，看她坐好。

一個小時過點，她來電話，說，她到了。

這一天，風雨肆虐的隱喻若隱若現，但雨滴未曾降落，大風吹過。

吹過單薄的人生，吹過寬廣的舞臺。

吹過一對母子求醫的路途。

我開始的跋涉，在夢中，在鏗鏘的興奮中，我看到了成功的果實，但我必須謹慎。

我在盛大的時令中，舒展著強健的身心，讓一切壯麗盡情鋪展，讓大部分的焦躁成為穩健的足跡。

小滿書：疲憊的眼或沉寂的生涯·5月21日

雨水之后的陽光，也沾染了清新的味道。

我穿過重復的詞語，在淡定的理論中尋找支架。

是的，在故鄉的田野上，小麥正朝著豐潤的夢魘走去。

我在此刻的修辭中，涌動淚水，或陷入麻木，現實已然如此，我無力改變，十年或者更久，我期待那閃電拂過我的身體，卻沒有留下痕跡。

我對比藍圖與現實，逼仄的理念里閃爍的悲愴。

是的，我無力，我在希望的路途上還要奔跑多久，才能抵達星光與自如。

我穿上珍藏的禮服，迎接著虛無的女神。

在光影的交錯里，在熱烈的呼喚里，我成為一本書的注腳，在克制的敘述里點燃烈火，燃燒，或是停頓。

這是一個超越1984的時代，春秋的隱喻成為主旨，而卻不能成為主流。

這是介于我與他的空間，在交流的悖論里呈現著諸如此類的說法：

評論先于話語權，裝修成為墮落。

事實弱于妥協，風光雕琢夢境。

昨日的雨水，與明日的炙熱，均衡著當下的恬淡。

燥熱的會議室里，我們辯解夢幻，試圖在清新的窗口培植草木與愛情。

無論怎樣，我要在平淡的路途上走下去。

無論怎樣，在巨大的陰霾里，我要自我成為陽光，在更巨大的考量中擺脫束縛，但我不能飛翔。

我要真實地介入這寬廣的氤氳與嬌柔。

芒種賦：日漸豐潤的時光與敘述·6月6日

這一日，夏逐漸恢復她本來的面目。

不知何故，今年的夏尤為冷淡，六月之中，依然彌漫著寒意。

清涼不過如此。

我站在濱河路的某一點上，奔跑的時候，我感到了溫潤的美，在一點點浸潤我的身心。

從幼年的麥黃，到此時的衰敗，水果的次第呈現，在無言中表述著盛大的修辭。

杏子熟了。

故土的院子里的同類，還有些青澀。

那沾染了回憶與困頓的酸與甜啊。

我沿著槐樹、松樹和其他樹的樹蔭前行，隱約的花，已褪去了芬芳。

此時，唯有綠，盛大的綠慢慢地覆蓋。

綠是夏天的主色調，不如春時的絢麗，卻有著堅韌的陳述。

綠仿佛是熱的反義詞，在遮蔽與流水的呼應中潑灑。

我衷情的風景，是地域與文化的交融。

我從白塔山的后山順著彎曲的道路而下，途經了其間的遺跡、林木和污水，我經歷了過往年代的不同截面，內心充盈了太多，卻只能慢慢梳理，緩緩抒情。

一切都會過去，無論生，還是死。

一切都要歸于渺小與淡然。

活在這世上，活著是主題。

我不一定能收獲我播種的果實。

我也不能完善內心的希冀與熱愛。

我只能在個體與他者、他物的紛繁中獲得一種平衡。

我努力，并努力獲得我努力的成果。

我在這一日，汗水沁入，肌肉酸痛，一定睡個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