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晶蕊
賈樟柯的作品始終圍繞著中國北方小城鎮展開。20 世紀70 年代出生的這一代人一直是賈樟柯關注的焦點。他們所經歷的經濟高速轉型期的創傷,以及小城鎮難以抵制全球化浪潮沖擊的窘境,成為了賈樟柯電影的敘事主題。
賈樟柯的作品帶有明顯的空間性特點。位于中國西北內陸地區的小城鎮汾陽,是《小武》和《站臺》最主要背景。賈樟柯的電影背景,本著走出當地的欲望,從汾陽轉移到大同,導演把小城鎮作為電影的主要背景書寫,不只是個人對故鄉的追憶,更是創作者對當代中國都市化進程中小城逐漸被拋棄的真實記錄以及切身體會。
電影中處處顯示出舊有的價值觀念,淳樸的民風,勤勞踏實的人們。首先,以明知小武是個小偷的派出所郝警官為例。他一點沒有警官架子,主動與小武寒暄,不僅沒有歧視他,反而像父親一樣關心他的近況,敦敦教誨他。其次,小武雖然是個小偷,但是他也是一個重情重義、信守承諾的人。他允諾要在小勇結婚的時候送他六斤錢,可是如今,他們曾經的情義對于小勇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但他依然堅持信守自己的承諾,去送上自己的禮錢。最后,樸實的三明因為沒有錢,娶不起媳婦。可是為了妹妹能上個大學,有個出路,他選擇去簽下生死契,去煤礦打工,默默地付出。
賈樟柯沒有選取改革開放后經濟高速發展的南方城市作為敘事背景,而是把焦點對準了一個遠離沿海的內陸小城鎮。自此以后,汾陽便成為了賈樟柯電影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汾陽小鎮抵抗時代變遷的歷史被永遠地記載下來。
小城被動地承受著經濟高速發展帶來的改變。拆字被寫在各種熟悉的陌生的地方,預示著即將發生的變化。影片最為突出的不是故事情節,而是它的空間敘事。是正在拆遷中的城市,是那些隨處可見的鋼筋水泥,是在廢墟中無奈堅守的墻垣。小鎮變成一個可以不斷毀滅和無限復制的空間。賈樟柯的電影通過人對地方的依附,從空間的橫向、時間的縱向兩個緯度將人置身在歷史和記憶中,用影像不動聲色地傳遞停滯中的故鄉和瓦解中的故鄉之間的張力,以及這張力中的詩意。觀眾則在這不動聲色的背后陷入不可遏制的彷徨與無措。
賈樟柯表達的是一種生存的無力感。《小武》中,小偷身份注定了小武的結局。他在電影中一出現就是干這個的,這個身份,讓他經歷了親情的冷漠,友情的背叛,愛情的遺棄,最終他因行竊被警察拷在街頭,供人圍觀。他的生活最終走向何處,沒有人知道答案。《站臺》中的崔明亮們,在對外開放體制變革中,歷經著改制、承包、走穴等帶來的動蕩不安的生活,而最終回歸在帶小孩的日常生活中。《任逍遙》中的小濟和斌斌,他們的青春年華被堵死在考大學的道路,而趙巧巧則放縱著青春,在沉淪中無力自拔。
通過城鎮電影文本可見,在城墻、街道、生活空間等城內空間里,小城鎮生活顯露出一種緩慢而沉靜的氣質,通過大量的空間敘事表現出創作者們對傳統生活和人情關系的懷念和不舍,但是現代生產及其價值觀的沖擊粗暴而徹底,無情地顛覆了注重人情的傳統小城鎮空間秩序。小城鎮電影不僅僅是為了讓觀者緬懷過去,留戀于歷史的鏡像,而是讓中國電影能將目光轉向以往不被重視的當代小城鎮,使它不為人所見、不為人講述的一面呈現在我們面前。使我們可以深切地感受到這些新生代導演直面現實的勇氣和人文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