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 心 亦
日常的生活場景(八章)
安徽心亦
那只鳥,慌慌張張地落在了窗臺,外面的光線刺眼,看不見坐在窗內的男孩。猛地站起,拍窗門吶喊……驚叫聲,與飄飛的羽毛,剎那間落在了窗前。窗外:一陣鳥糞,是天女撒下的花瓣。窗內:嫩白的小臉上,頓時紅光滿面。
窗里。
窗外。
相見:純屬一場意外。
那人靠在逍遙椅上,世界開始搖搖晃晃。那人在搖搖晃晃,椅子斜躺進莫名的虛擬的欲望或思想。多種傳染病:在相互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變。此地無銀三百兩,寫詩的王二不曾偷情。廣場上配樂朗頌的全都是好人,但愿他們平安一生,雖然依舊會生老病死。
那些正正常常的詩句,此時反倒憤憤不平。子彈一飛出槍膛,就擊中了一個寫詩的叫余秀華的女人。
今夜廣場上有燈。今夜我們依然看不清那些叫蟲的表情。
紅燈亮了,滿河的牌照魚探出水面,在使勁地呼吸。坐在車內的,是石縫里躲避“電魚器”的,一尾尾鯰魚的親戚。渾身涂滿了滑溜溜的黏液,從出生前就撥光了鱗片,也休想逃得出去。
一朵一朵的蓮花燈開了。可是:沒有水,沒有香味,也不見黏稠的污泥。成批的電線,都是在下水道里潛行的生物體。
十面埋伏。
霸王別姬。
一場場盛宴。
香氣撲鼻。
睡著的人,忽略了身體。他把自己暫時跟夜色寄存在了一起。白天的念想,只是一堆零零碎碎的夢意。斷斷續續的話語,從唇間擠出。滿地的無聲,竟然找不到一顆佛珠的氣息……
夜的骨頭:其實很沉。
幾乎把所有的人,都壓得扁平,而且溫順。那些蜷縮著的少數個體,只能在噩夢里作殊死的抗爭。
睡著的人:沒有骨頭。
夜色:在燈火的對岸,一寸一寸地被加厚、加沉。
整個下午,目光都緊貼著落葉,上上下下飄忽不定。搖擺的身影落地后,居然又去追逐賊頭賊腦的風聲。坐在原地,整個下午始終未曾挪動……我一直在等,去年冬天里的那幾枚熟悉的雪花,急急地來敲門。或在渴望古龍小說里的那位佩刀的俠客,突然把我挑在刀尖上示眾。輕于灰塵。
可惜只能算是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或零件、螺絲或鐵錘下的釘子,只能靠寄居在大機器之上活命。最終磨損,偶或生銹,甚至壽終正寢。在隆隆的轟鳴中,總有一些緊握著的大鐵扳手,在敲敲打打那些不會發聲的姓名。
螺桿:借助生活旋轉的螺紋,使勁地擰進生活后,卻時常紋絲不動。
這不是在墮落,只是潛水者在海水里重重地墜入。透明無形的墳冢,滋潤著四周茂盛的珊瑚。
這不是在潛水,只是鉛塊墮落時,在使勁地呼吸。
微響的白色,在啃食桑葉的軀體。一粒一粒蠕動的溫柔飽滿的雪粒。
啞語的藤蔓繞來繞去,娓娓道來,卻又意味深長。肯定是情有獨鐘,竟然溫情入夢,抽繭自囚。誰的手,從熱氣騰騰的水中,把半生的光陰,抽成了一根根隱忍的絲綢?
蠶蛾:宿命里飛翔的花朵。一身苞芽未曾開就已凋落。編織的溫暖緊包肉果。昨夜的星辰,沿著游絲抑揚頓挫。養蠶的老者對著佛像自言自語:濁者自濁,清者自清。或畫地為牢,望天邊的一顆殘星。或自食毒藥,讓高純度的砒霜,都只能失去了藥性。
風從朝北的窗戶,偷渡進來。衛生間里的水汽,鉆過墻壁,溜進了櫥柜上站立的書籍。打開櫥門,霉氣撲鼻。
蛀蟲一家三口,躲在一本從歐洲帶回的《圣經》里,快活地生存。從168頁的詩歌開始,竟然啃挖了一個奇形怪狀的湖泊。干涸的湖底,堆滿了文字殘損的尸體。
今年的梅雨季潮濕難忍。明早就去上帝的門口,曬一曬自己發霉的笑聲,和書房里輕微的紙疼。
我和外教瑞,坐在深夜里淡心。皮膚黝黑的瑞,身穿白袍坐在夜色里。白色的牙,把月亮磨成了祖傳的銀器。滿嘴流利的中文,把遙遠的夏威夷擦得透明,而又粉碎。
他在朗頌一首情詩:樹叢里的小夜鶯,
你快來吧!你的歌聲里,充滿了寧靜的回憶。
我和瑞,坐在深夜里談心。此時:一顆孤獨的流星,劃破了天邊的孤寂。
隔岸的燈火,把暖暖的涼意推向心里。
身后的夜色,頓時急促地豐厚而詭異。
橋下的流水,把兩岸的樹影揉碎。水面上錯亂的網影,網得住霓虹燈的笑意,卻網不住短暫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