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紹龍

“萎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
河豚有毒素眾人皆知。有不少地方是禁止吃河豚的,據說在日本吃河豚有嚴格的法律約束。古人梅堯臣等也不主張為一口美食去拿生命冒險。范仲淹任饒州知州,邀梅游廬山,有一南方人席間夸河豚之美味。梅堯臣有感,寫了一首《范饒州坐中客語食河豚魚》“諫食詩”而有了“梅河豚”之雅稱。北宋的另一位詩人范成大也挺梅堯臣,“為口忘計身,饕死何足哭”,他也認為冒死吃河豚不值得。
我沒吃過河豚,卻一直心存體驗第一次吃河豚的沖動。“拼死吃河豚”給人的那種“風瀟瀟易水寒”之概更讓吃河豚有了挑戰性。道理很簡單,河豚美味難敵,如今,河豚作為一道美食能公開叫賣,其烹煮時克毒之法早已被人所掌握。畢竟人命關天,沒有人會為一張嘴而丟了腦袋。
孫先生是我揚中的一位文友。他多次力邀我去揚中吃河豚竭力夸說河豚的美味,說你這個寫美食文章的吃貨沒吃過河豚不遺憾?他極像梅堯臣席間的那個“南方人”。揚中的河豚節已辦了多屆,他提及的河豚節期間去揚中住賓館要提前一個星期預訂的事,讓我對人們吃河豚趨之若鶩有了更多的想象空間。
煙花三月,楊樹飛絮。“正是河豚欲上時”的時節。那天在揚州時突然想起揚中就在邊上,隨手撥通了孫先生的手機。孫先生異常客氣,手機不放,像是緊緊地拉住我的手。孫先生的熱情我似乎并沒有推脫。到揚中不到一個小時的車程里,河豚在我的腦海里游來游去。
餐館不大,像是在一個農家小院里,院子四周開滿了油菜花。晚風輕拂,花香撲鼻,讓我嗅到了一股濃郁的江南氣息。透過干凈的玻璃魚缸,我看到了不少游動的“花”。河豚把喙貼著玻璃,優哉游哉的樣子還算可愛。其實,河豚很丑,沒有線條,不好看。你不能惹它,一惹它,便生氣了,觸之即嗔怒,瞬間體積膨脹,像個“氣鼓娃娃”。有點像我們家鄉淮河里的昂刺魚,有人碰它時,便即鼓起肚子,兩邊張開的刺像出鞘的劍,做出決斗的架勢,同時,嘴里發出“咕、咕、咕”的響聲。河豚是全身帶“劍”,身上長滿了肉刺。“其毒亦莫加”,這些刺是有毒的,吃時,要去皮。球形怒目的河豚,像一只彩色蘑菇。
“哇,鮮!”
我似乎還沒鼓足第一次吃河豚的勇氣,孫先生已先動了筷子,站起,品嘗說“鮮”了。我聽隨行的小劉說,孫先生特仗義。后來我知道了,河豚上桌時,先由服務員或是廚師品嘗,品嘗的人沒倒下,其他人才敢吃的。
孫先生給我們每人發了一只魚型的盤子。盤子不大,只能容得下一只河豚。我猜,這盤子一定是為河豚量身定做的。他為我們每人搛了一條河豚,還有幾片竹筍,然后,又小心地一點點舀了河豚的湯。
飄散出的濃郁的河豚香味里,我根本想不到河豚會有毒。細膩的肉質,是我吃過的海鮮、河鮮中所沒有的,一塊膠質感豐富的皮上布滿了砂粒,我嫌棄“砂粒”劃嘴,便囫圇吞棗一只咽下。湯濃,乳白,膠質黏嘴,一如色彩鮮艷的油畫,有大美之氣,有濃艷之美。一番云雨,再去品嘗放在魚鍋里的“搞頭”竹筍,細細咀嚼,脆嫩的聲響里,更增添了一種江南的味道。想不到的還有我就沒在意孫先生面前沒放盤子。小劉又向我耳語,這么大的河豚,每條得這個數。小劉伸出的手指我沒看清楚。他在說河豚的價格。后來我也知道了,當地人請客自己舍不得吃。他們只為我們客人每人點了河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