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較文化視角下的《硬漢》和《阿甘正傳》的主題解讀

岳劍英

電影《硬漢》海報

《硬漢》和《阿甘正傳》兩部影片都以智障者為主角。電影《硬漢》塑造了一個有智力障礙然而疾惡如仇、好打抱不平的硬漢老三的形象。批判人們在邪惡面前麻木的靈魂、呼喚見義勇為傳統(tǒng)美德的回歸，成為該影片的深刻主題。《阿甘正傳》是一個智商只有75的美國人通過美國文化在紛繁亂世中找到自我的故事。專門研究《阿甘正傳》的學(xué)者Angela Allan指出：“《阿甘正傳》是一個有關(guān)人生旅程的故事，它反映了生命的意義。它講述了人通過簡單單純的生活就能渡過人生中的坎坷這樣一個故事。”[1]

電影《阿甘正傳》海報

文化即人們所思﹑所言﹑所為﹑所覺的總和。在不同的生態(tài)或自然環(huán)境下，不同的民族創(chuàng)造了自己特有的文化，也被自己的文化所塑造。《硬漢》老三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影像符號，而阿甘是美國夢的化身。在兩種文化比較的視角下解讀兩部影片的主題，可以深入觀眾對兩部影片的理解，同時促進兩種不同文化的交流。

一﹑老三：儒家傳統(tǒng)文化的縮影

儒家思想是中國古代的主流思想，儒家思想的精華在當代社會仍有其強大的現(xiàn)實意義。老三，這個影片中當代人物身上濃縮了中國傳統(tǒng)儒家思想的精華。

（一）忠恕愛人

在中國古代思想中,“忠”一直是重要的話語。“忠”，一般來說，主要是下對上，晚輩對長輩在心上有敬意。老三的忠，表現(xiàn)為他對政委的尊敬與服從。影片中，老三不止一次說：“政委說過……”可以說，政委以及政委所代表的海軍部隊對老三的教育塑造了老三的人生觀和價值觀。他說：“有一種力量是專為消滅邪惡而存在的，那就是我。”這是老三對自己簡單而深刻的認識。老三代表了邪惡的對立面——善良。孟子說：“教人以善謂之忠。”[2]說的是忠要以善來實現(xiàn)。老三的忠，還表現(xiàn)在他退伍之后，仍然以軍人的使命為己任。他認為自己即使不穿軍裝也是保衛(wèi)人民的戰(zhàn)士，為正義而戰(zhàn)斗，流血也是值得的。“恕”的含義是以己度人，推己及人。被老三打敗的騙子承諾把拐來的孩子送回家，老三選擇了寬恕，放了騙子。女朋友小草心儀他人，痛苦的老三選擇了寬恕，忘記了就不痛苦了。老三深深地愛著自己的國家，當鄒市明獲得世界冠軍，國旗升起的那一刻,老三激動地起立跟著一起唱國歌。對人民的大愛讓老三危急時刻奮力救人，也因此智力受到損傷。老三堅信為正義而戰(zhàn)斗，流血也是值得的，即使不穿軍裝，他也是保衛(wèi)人民的戰(zhàn)士。

（二）誠信義勇，大智若愚

老三從不撒謊，他說謊言會讓人迷失方向。即使戀人小草要他答應(yīng)以后別打架了，好好過日子。他的回答也是不行，我不能騙你。儒家文化倡導(dǎo)天地誠實,無妄無欺。影片中老三打擊各種各樣的欺騙行為：給生豬灌水的非法商販，販賣假票的黃牛，偷東西的小偷。《中庸》說：“誠者物之始終，不誠無物。是故君子誠之為貴。”[3]

《硬漢》老三自退伍后一直像游走于江湖的游俠一樣，路見不平必出手。在電影中，老三斜挎迷彩水壺，手提紅纓槍，穿梭于城市之中，有18次見義勇為十七勝一平的記錄。這位江湖義士不計較個人得失，以打倒壞人為快樂。君子以仁義禮智行之，乾乾終日不改，雖窮不損，誠心專一，是愚態(tài)，卻是仁智。這種境界不計較個人私利，類似于道家無為而自然的境界。

中國社會傳統(tǒng)的群體取向，影響著老三的價值觀及其引以為豪的見義勇為行為。在群體取向影響下，中國人提倡凡事以家庭、社會和國家利益為重，個人利益在必要時可以犧牲。“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在當今中國社會，盡管傳統(tǒng)的群體主義已遠遠超過了它原有的意義，但人們對集體或群體仍有很強的歸屬感。根據(jù)喻國明等學(xué)者的全國調(diào)查，有61.3%的被訪者表示“我們對集體榮譽很看重”，集體對中國人的凝聚力的指數(shù)為55.83%。影片中老三的臺詞很多都是群體取向下的中國弘揚的文化“為人民服務(wù)”“做堅強的人，做高尚的人，做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做有益于人民的人”。影片中多次出現(xiàn)老三家墻壁上以毛筆字寫的“八榮八恥”的紙張；在老三與歹徒在天橋上搏斗時，同樣出現(xiàn)一個巨大的紅色字跡的“八榮八恥”的牌子。“八榮八恥”是中國傳統(tǒng)集體主義文化取向在當今社會的具體體現(xiàn)，也是影片要弘揚的主旋律。

二﹑阿甘：美國后現(xiàn)代主義文化的代表

阿甘是一種流行文化現(xiàn)象。人們盛贊它為一個美國普通人的寓言，正如Dave Kehr 所言：“阿甘以驚人的速度稱為美國人的肖像。”[4]這一文化現(xiàn)象既體現(xiàn)了美國傳統(tǒng)的價值觀也體現(xiàn)了后現(xiàn)代主義的美國文化內(nèi)涵。

（一）個人主義

美國文化中的個人主義并不同于中國文化中的利己主義或自我主義。個人主義蘊含著自我肯定、自我完善、自我實現(xiàn)以及實現(xiàn)社會的全面進步的意義。阿甘的母親把美國的基本價值觀傳給了她的兒子。她認為他的兒子和其他的美國人一樣，同樣有擁有美國夢的權(quán)利。比如，阿甘小時候，母親告訴他說：“阿甘，不要讓任何人告訴你不如他們。”“如果上帝讓大家都一樣的話，那他會給每人一幅雙腿矯正器的。”母親臨終時告訴他說：“……我相信你會把握自己的命運的，你一定會用上帝所賦予你的做的最好。”事實上，美國人都想成為self-made man或self-made woman 即靠自己奮斗成功的人。阿甘就是這樣一個靠自己的努力成功的人。個人主義取向的美國人具有個人使命感——個人做事的成功感。成功是上帝賦予每個選民的使命。阿甘是這種精神的典型代表。他無論做什么事情都能成功，比如成為橄欖球明星、越戰(zhàn)英雄、捕蝦業(yè)巨頭等。在西方，個人主義除了上述平等、對成功的追求的內(nèi)涵外，還包括對自由對差異的追求。差異幾乎與個人主義同義，受到同樣的贊賞；而保持一致，順其自然則是個體人格喪失的體現(xiàn)。

（二）主流價值觀：愛純真和持之以恒

影片中闡釋了各種世間真愛。母親對阿甘無私的愛與犧牲，給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為了讓阿甘進入和智商高于75的孩子同樣的學(xué)校，她不惜委身于校長。阿甘在戰(zhàn)場上和阿布建立了深深的友誼。在阿布犧牲后，阿甘幫他實現(xiàn)了創(chuàng)建捕蝦業(yè)的愿望，并照顧好他的家人。阿甘同時被描繪成純真的美國的化身，有責任去拯救那些墮落的人，如丹中尉和珍妮。丹中尉在戰(zhàn)爭中深受重傷，雙腿截肢。戰(zhàn)爭的創(chuàng)傷讓他一度迷失墮落，善良純真的阿甘幫助丹中尉走出陰影獲得重生。珍妮是阿甘摯愛一生的女人。幼年受到父親虐待，成年后變成了一個脫衣舞表演者、嬉皮士成員。她每次回到阿甘身邊都是因為她需要阿甘的幫助。她和丹中尉的共同點是他們同是阿甘肉體和精神上的拯救對象。阿甘的持之以恒體現(xiàn)在他的跑步中。幼年時的阿甘通過跑步擺脫了小伙伴兒的戲弄；青少年的阿甘堅持跑步跑到了足球隊，并大學(xué)畢業(yè)。成年的阿甘跑了兩年多橫跨美國大陸，擁有眾多追隨者。阿甘的持之以恒還體現(xiàn)在他和丹中尉的捕蝦業(yè)中。在早期階段，他們一無所獲，甚至遭遇了暴風(fēng)雨的毀滅性襲擊，但是他們堅持了下來，最終獲得巨大成功。

（三）后現(xiàn)代解構(gòu)

作為一種后現(xiàn)代思想，解構(gòu)側(cè)重于顛覆社會上已有的固有觀念，促使人們對他們的合理性進行反思。

1.對智者的解構(gòu)

阿甘的名字Gump在詞典中的解釋是傻瓜。美國文化的平等觀認為人人生來平等，人人都擁有平等的成功機會。阿甘這樣的傻人也可以成功，他甚至比影片中其他的智者更加成功。尼克松是美國第37任總統(tǒng)，擅長外交，富有謀略，無疑是美國智者的代表。他精心策劃的水門竊聽事件被阿甘這個傻瓜輕易破解。阿甘一眼看穿“水門事件”表述了一個樸素的真理：如果人們不遵守誠實原則，即使權(quán)力再大，也難逃悲劇。如果人們誠實守信，即便不聰明，最終也會取得成功。傻人有傻福，蘊含了對智者的解構(gòu)，表達了人們對人際復(fù)雜的現(xiàn)實的反感，呼吁人們以誠待人，返璞歸真。

2.對財富的解構(gòu)

步入后工業(yè)時期的美國金錢崇拜盛行。在它的驅(qū)使下，人們視金錢為上帝。影片中阿甘對金錢的態(tài)度提示觀眾對當今的物質(zhì)文化進行反思。阿甘在捕蝦大獲豐收后，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自己享受，而是把錢匯給阿布媽媽，讓她衣食無憂。在母親病重時，阿甘毅然離開了獲利豐厚的捕蝦業(yè)，回到家鄉(xiāng)陪伴母親的最后時光。在他心目中，親情永遠勝過金錢。

結(jié)語

老三與阿甘有許多共同之處。他們都是智障者，都或多或少地經(jīng)歷過來自同伴或他人的不屑與嘲弄。群體取向文化中的老三，因為見義勇為得到人們褒獎的同時，也有更多的關(guān)心他的人（以警官為代表）對他的智障表示同情，對他的未來表示擔憂。在這點上阿甘是幸運的。在崇尚個人主義的美國，人們對差異的欣賞和追求很大程度上削弱了智障對阿甘的負面影響。他的智障被很多美國人理解為特立獨行，與眾不同。老三在精神世界上是成功的，他每天都在踐行自己見義勇為游俠英雄的理想生活。但他的物質(zhì)生活是貧瘠的，他因為主持正義丟掉了游泳館的工作，艱難謀生。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英雄多是不追求物質(zhì)享受的，財富對于他們來說也猶如“洪水猛獸”。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自古有著“財富原罪說”的影子——為富者一般“不仁”。觀眾在欽佩老三見義勇為精神的同時，更多地對他的未來表示憂慮。阿甘顯然不用擔心自己的生計。在每個人都能平等地實現(xiàn)美國夢的文化下，阿甘積累了大量物質(zhì)財富。更多的觀眾不僅欣賞阿甘的智障，還有很多人希望自己成為阿甘一樣的傻子，簡單生活就可以取得成功。

在這兩個“傻子”身上，都具備了正直、誠信、為理想而執(zhí)著的特性。而這些性格特征，恰恰是現(xiàn)代東西方社會文明人所共同缺失的。不同文化背景中的兩個智障人物，具有共性也有因文化不同而導(dǎo)致的差異人生。在東西方比較文化框架中解讀兩部影片，提供了深入理解影片主題的新視角。

[1]滑明達.美國電影的跨文化解讀[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09：118.

[2][3]朱熹.四書章句集注[M].北京：中華書局,1983：260,34.

[4]Kehr,Dave.Who Framed Forrest Gump?[J].Film Comment,1995(4)：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