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_高東生
“小陶罐”里也有春天
文/圖_高東生

我喜歡老祖宗的紀年方式,既有智慧,又有詩意。有的節氣既像節日,又像一首詩。例如驚蟄,簡單的兩個字組合在一起,就能引發人無限的想象:一聲春雷,無數沉睡的生靈被喚醒,打個哈欠,伸伸懶腰,揉一揉惺忪的睡眼,然后不約而同地拉開窗簾,讓溫暖的陽光照進幽冷的角落。
天氣依然有些濕冷,但金黃的迎春花已經一串串地開了,玉蘭開了,茶花開了,海棠的花骨朵開始飽脹,窗前的一盆天門冬呼啦一下子生出了一層整齊的芽兒,梅花自然也開了,還引來了蜜蜂……這就是驚蟄,它讓一切生靈醒來,開始活動。鮑爾吉·原野說:“節氣的命名并非在描述,而如預言,像中醫的脈象,透過一個征候說另一件事情的到來。”
這么美好的日子,總讓人想沉溺其中,看看,聞聞,聽聽。即使發現不了什么,在春風中坐坐也是享受。
梅園里,我端著相機尋覓中意的花朵,竟然發現細小的花枝上有一個微型的“陶罐”!它讓我驚嘆:不僅造型規整,口沿平齊,而且上面還有古樸的花紋,簡直就是一件工藝品!是哪只小蟲子這么聰慧,它又經過多少年的進化才有了這樣的本事?
慢慢搜尋,我又發現了相似的幾個。仔細端詳后,我心生疑惑:為什么罐口朝上呢?被一滴大雨滴擊中的話,里面豈不是一片汪洋?后來又看到兩個全封閉的,我才明白,這“陶罐”大概是去年的,是蟲子離開后的空巢。
后來我才知道,原來它們是讓人毛骨悚然的“蟪兒”的卵。“蟪兒”的幼蟲像毛毛蟲,人的皮膚碰到它之后會如同被玻璃纖維扎過,也像抹了辣椒水。“蟪兒”是老家的人對它有音沒字的稱呼,它的學名叫“褐邊綠刺蛾”,北京人叫它“洋辣子”—別說觸摸,看一眼都心驚肉跳。
知道了精美的“小陶罐”是“洋辣子”的杰作之后,我便不那么怕它們了,甚至心懷崇敬之情。一只肉蟲,既沒有鎧甲盾牌,又沒有尖牙利齒,在弱肉強食的自然界,它們靠什么生存?現在我知道了答案—一身利刺。它們不會主動發起攻擊,只用一身刺發出警告而已:離我遠點兒,別打我的主意。
深秋時節,我又在芬芳的桂花樹上看到了“洋辣子”。它真的漂亮,身上有鮮艷的花紋,尖刺細密而整齊地排列著,就像一株微型的多肉植物—仙人指。不,比仙人指漂亮多了,你看它頭上最高處的兩叢刺,刺的尖端是橘紅色的,那正是女孩子扎蝴蝶結的位置。我還拍了一張它的正面照,放大之后看,竟然威風凜凜,像極了雄獅。你相信嗎?那個像陶罐一樣的藝術品就是它親手制作的。這真讓人感嘆:猛虎也會細嗅薔薇啊!
美國生物學家托馬斯·艾斯納有一本書,名字是“眷戀昆蟲”。我懷著好奇買了這本書,因為書的副標題是“寫給愛蟲或怕蟲的人”。看完之后,我才理解了他對昆蟲的情感。幾乎每一種昆蟲都身懷絕技,你知道了就會心生敬佩,甚至禁不住發出驚嘆。而保持好奇心,你就能走進另一個陌生而精彩的世界。我想起了霍爾姆斯·羅爾斯頓在《哲學走向荒野》中說過的話:“毀滅物種就像從一本尚未讀過的書中撕掉一些書頁,而這是用一種人類很難讀懂的語言寫成的關于人類生存之地的書……讓一個物種滅絕就是終止一個獨一無二的故事。”我認為,他們是真正懂得保護物種的重要意義的人。于是,我又禁不住瞎想,假如讓我給孩子們做一場關于愛護動物的科普講座,我就把報告的題目暫定為“愛護動物—從一個‘小陶罐’說起”。
驚蟄到了,在我們不能透視的“小陶罐”里面,也許褐邊綠刺蛾已經醒來,換上五彩的衣裙,準備迎接盛大的春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