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斯琴格日樂
山歌好比春江水
文_斯琴格日樂

1999年夏天,我接到了臧天朔的電話。他說:“你是斯琴格日樂嗎?我希望你能來我的樂隊試試,我正在找樂手。”
我當時的反應(yīng)是有人跟我鬧著玩,就笑了。我說:“你說什么呢?你是誰?”他說:“我是著名歌手臧天朔。”說完他就笑了,接著又說,“你等一下。”然后我就聽到了跟我合作多年的鼓手王鵬飛的聲音,他說:“你來試試吧,臧哥這里的設(shè)備特好!”我就趕緊去了,帶著我的黑色斯坦伯格無頭琴。
加入臧天朔樂隊不到一個星期,第一屆喜力啤酒節(jié)開始了。我們在那天晚上有一個小時左右的演出,這讓大家很振奮。我們的排練時間比往常增加了,臧哥開始要求我唱他的歌里那些女聲伴唱的部分。有一首歌叫“紅艷艷”,里面有大段的女聲伴唱都運用了蒙古族的唱法。從未用過那樣的聲音唱歌的我居然沒怎么練習(xí)就自然發(fā)出了高亢的聲音,這把所有的樂手和我自己都嚇了一跳。臧哥比所有人都興奮,他說他絕對發(fā)現(xiàn)了一個未來的明星,可我對此沒有什么概念。
那時候,我對自己的嗓音并沒有多少自信,也無法體會到臧哥的心情。那時我唯一的理想是做一名好貝斯手。喜力啤酒節(jié)如期在日壇公園舉行,我們的演出非常成功。下場的時候,滿身大汗的臧哥拍了拍我的腦袋,說:“你看著吧,今晚肯定會有人問我從哪兒發(fā)現(xiàn)了你。”
果然,在之后的酒吧活動上,很多看了演出的人見到臧哥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們的演出太火了,你從哪兒找到了那么帥的女貝斯手?”我對此表示非常懷疑,那天的我蒼白著一張臉(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上舞臺是必須化妝的),穿了一件再平常不過的棕色棉布連衣短裙,還赤著雙腳,絲毫沒有帥的痕跡。臧哥的臉上滿是自豪,一點兒也沒有掩飾。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喜怒哀樂幾乎全都寫在臉上,才不管你樂意不樂意。
在這之后,臧哥開始留意我的聲音。有一次排練結(jié)束后,臧哥問我自己有沒有寫歌。我說家里有很多小樣呢,都是自己彈著吉他唱的,很粗糙。他說沒關(guān)系,讓我下次排練一定帶來。我回家整理了十幾首歌的小樣,帶到了排練場。一開始,我見他不提這事兒,也就沒好意思拿出來,想著他肯定早忘了,我還是等他提起來再說吧。
當我把琴和音箱連接好,正準備在排練之前活動一下手指的時候,臧哥對我說:“你的小樣帶了嗎?可別說你忘了。”我就把早已準備好的小樣遞給了臧哥,心里忐忑不安,希望他別在眾多樂手面前聽那些小樣—我那時還不習(xí)慣處在眾人的視線里,接受人們的評頭論足。可他還是當著大家的面,把我的小樣放進了CD機里。當《雨街》這首歌的前奏吉他部分響起時,我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開始沸騰,有種想要蹦起來歡呼的沖動。我發(fā)現(xiàn)我對自己的音樂還是非常自信的,不管在誰面前。這個發(fā)現(xiàn)足以讓自己振奮。
臧哥把音樂的聲音調(diào)得很大,蓋過了亂哄哄的練琴聲,蓋過了所有人的說話嬉笑聲,就那么赤裸裸地把我那曾被某個唱片公司的音樂總監(jiān)批得體無完膚的歌放給了在場的所有專業(yè)人士聽。頭一次覺得自己寫的歌那么振奮人心,我當然自豪。臧哥興奮之余說了句話:“好啊!”那一刻我居然發(fā)現(xiàn)他的眼睛有些濕潤……我看錯了嗎?我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頭一次聽到《山歌好比春江水》是在老歌的錄音棚,當時,是中央電視臺南寧民歌節(jié)的總導(dǎo)演劉真先生希望臧哥能將這首老歌重新編曲、演唱,展示給全國喜愛民歌的觀眾朋友。臧哥對這首歌很有感覺,編曲幾乎是一揮而就。到了錄音時,我和往常一樣背著我的黑色無頭琴,跟鼓手鵬飛一起早早到了錄音棚。
在我錄完我的貝斯部分后,臧哥忽然對我說:“格日樂,你進去把歌錄了。”我一聽有點兒不明白,就問:“是要我去錄一遍歌嗎?”臧哥說:“是呀。”我沒敢多問,直接進了隔音室。
不到半個鐘頭,臧哥在外面示意我可以出來了。我跑到錄音室問他:“這樣就行了嗎?”他說:“行了啊,你聽聽你唱的,太好聽了。”我被他這么一說有點兒高興,還有點兒得意,安靜地坐到一邊聽別人錄其他樂器。聽了一會兒,我又覺得自己唱得似乎也沒臧哥說的那么好。吃過晚飯,所有的樂器部分都完成了錄音,臧哥對老歌說現(xiàn)在可以縮混了。我知道我的工作已經(jīng)完成,準備收拾東西離開。
這個時候,我聽到控制室里一遍一遍地播放著我的聲音,臧哥一會兒對老歌說這個地方要加點兒這個,一會兒又說那個地方要加點兒那個,就這么在我的聲音上做文章。
在控制室外面的我再也坐不住了,跑進去問臧哥:“這是要用我唱的嗎?”臧哥笑著說:“當然要用啊,不然要你錄干嗎?”我一聽就急了,說:“那我再進去錄幾遍吧,我能唱得更好些,剛才我還以為只是要我錄小樣打個底好讓樂隊錄音呢,沒怎么上心。”臧哥說:“不用了,這樣才最真實自然,有時太過刻意反而不好。”我說:“臧哥,你真的要我和你一起在南寧民歌節(jié)上唱這首歌嗎?要是導(dǎo)演不喜歡怎么辦?他是要你自己唱的,你就這么加了我……”他特不耐煩地說:“這你就別操心了,好東西誰都會喜歡。”
那天縮混到很晚才結(jié)束。拿到小樣后,我們一起坐在臧哥的那輛藍色國產(chǎn)四驅(qū)越野車上,一路聽到了城里。沒想到經(jīng)過縮混后我的聲音還真的很好聽,我自己隨意增加的前奏部分的蒙古族唱法也很有特點。再加上動感十足的編曲、第二段臧哥粗獷結(jié)實又有力度的嗓音,以及第三段我們合唱部分的默契,都在證明著這首歌的成功。大家越聽越興奮,臧哥說:“今晚是睡不著了,我?guī)銈內(nèi)ゾ瓢伞!?/p>
沒過多久,《山歌好比春江水》被定為開場歌,我和臧哥還有樂手們在600名穿著劉三姐服裝的女孩子們的襯托下,一起演唱了這首足以引起轟動的歌。場面別提多壯觀了!就是到現(xiàn)在我也忘不了那一幕—當我們下場的時候,很多演員、化妝師以及工作人員紛紛從休息室里跑出來,看是誰唱了剛才那首歌。
(本文選自斯琴格日樂新書《我的夢離你有多遠》,東方出版社近期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