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的烏克蘭危機與俄羅斯的選擇

邢廣程 (中國社會科學院中國邊疆研究所所長、研究員)

烏克蘭危機是2014年最大的國際熱點問題之一。烏克蘭危機的直接原因是2013年烏克蘭拋棄了東西方平衡戰略，選擇與歐盟簽署聯系國協定，準備與歐盟進行實質性的戰略合作。烏克蘭亞努科維奇總統犯了顛覆性的錯誤，在俄羅斯和歐盟之間不恰當地選邊站:先是與歐盟接近，隨后“暫時停止”與歐盟簽署聯系國協定，最后又倒向俄羅斯。烏克蘭外交政策在短時期內大幅度搖擺，嚴重動搖了自身的戰略地位并造成了其國內政治和社會的高度分裂。從大國博弈方面來看，歐盟寄希望于與烏克蘭簽署聯系國協定將其納入自身的戰略影響，進一步促使烏克蘭“去俄羅斯化”，而且歐盟根據以往經驗錯誤地認為俄羅斯不會對此做出過激反應，會吞下這顆苦果;而俄羅斯則認為烏克蘭與歐盟接近是烏克蘭“去俄羅斯化”最明顯的表現，是歐盟擠壓俄羅斯戰略空間最明顯的舉動，于是對烏克蘭和歐盟實施一系列的反擊。從大國在烏克蘭問題上的博弈尺寸拿捏上看，俄羅斯與歐盟和美國之間在烏克蘭問題上斗過了頭，翻了臉，超越了相互能夠接受的界限:歐美一起推翻了亞努科維奇政權，扶持親西方勢力上臺;俄羅斯則認為2014年2月的烏克蘭政治事變實際上就是反憲法的武裝政變，并順手強勢收回了克里米亞。2014年一個重要事實是，俄羅斯與歐盟和美國“斗破了”。在俄羅斯外長拉夫羅夫看來，烏克蘭危機是西方國家長期以來奉行加強自己的安全、損害他人安全、擴大自己控制的地緣政治空間所造成的后果。還有一種觀點值得注意，即俄羅斯一些學者認為，俄羅斯與歐盟關系趨冷不僅僅是烏克蘭危機所導致的，德國對俄羅斯的態度出現了原則性的改變，地緣政治因素在上升，德國領導歐洲就必然會在俄歐利益交叉地區與俄羅斯展開競爭。

從2014年在烏克蘭危機問題上的博弈結果看，究竟誰輸誰贏了?歐盟和俄羅斯都不是贏家，俄羅斯與歐盟之間的相互制裁已經開始傷害雙方，而烏克蘭則是最大的輸家，已經從危機發展到局部內戰，烏克蘭東部地區高度緊張，戰火不斷。美國在烏克蘭危機中是最大的贏家，美國利用烏克蘭危機達到了一箭雙雕的目的:既遏制了俄羅斯的崛起，又間接地給歐盟的經濟復蘇制造了麻煩。當然，中國的國際活動空間因烏克蘭問題而在一定程度上增大。

2015年，烏克蘭危機依然會持續，烏克蘭內部的政治沖突還會持續。烏克蘭與東部地區的關系問題是一個非常復雜的問題，當務之急是烏克蘭政權需要拿出現實的方案，有效地停止在東部地區的局部內戰，停止流血，然后再從政治上解決東部地區在烏克蘭的政治地位問題。未來烏克蘭與俄羅斯的關系是非常值得關注的。俄羅斯能否與烏克蘭政權達成共識，俄羅斯能否由當事方轉變為烏克蘭內部沖突雙方的協調人?從2014年俄烏關系的狀態看，兩者之間還是在激烈博弈中留有余地的，尤其是普京總統與波羅申科總統之間存在著對話的直通道。

就俄羅斯來說，2015年俄羅斯的經濟可能還會出現一些問題，實際上俄羅斯尚未完全從2009年的危機中走出來，其經濟增長速度明顯放緩，經濟結構調整效果不明顯。兩個刺激因素會使俄羅斯經濟雪上加霜:第一，國際石油價格下跌對過度依賴自然資源出口的俄羅斯經濟產生了直接而巨大的消極影響;第二，歐盟和美國的制裁會逐漸對俄羅斯產生一系列重要消極影響。經濟問題是普京政權所面臨的最大挑戰。經濟出現問題和困難甚至危機，會傳導到政治和社會層面。2015年因俄羅斯民眾生活水平下降，抗議和不滿情緒會增加，但不會導致普京政權倒臺，只會造成一些麻煩。盡管西方一直試圖在俄羅斯搞針對普京的“顏色革命”，但2015年針對普京政權的“顏色革命”不會發生，因為反對普京政權的政治勢力缺乏國內社會基礎。國際石油價格暴跌對俄羅斯經濟產生了很大的負面影響，但任何事情都有兩面，這種形勢會對俄羅斯形成倒逼改革局面，迫使俄羅斯更加堅決地擺脫對能源出口的依賴，早日走上正常而健康的復興之路。

原蘇聯戰略空間問題對俄羅斯生死攸關，俄在烏克蘭危機上顯露戰略底線，即不允許在獨聯體范圍內“去俄羅斯化”。普京總統竭力推行歐亞空間的公共產品——歐亞經濟聯盟。在獨聯體范圍內兩種相互矛盾的趨勢依然存在，即獨與聯，離心力與向心力同時并存，離心力依然大于向心力。俄格戰爭和烏克蘭危機驚醒了獨聯體國家的夢中之人，增強了其內心對俄的戰略憂慮。其他國家在深入原蘇聯戰略空間時要顧及俄的容忍底線。

2014年俄羅斯向美國治下的國際秩序發出了明確挑戰，普京總統在瓦爾代年會上的講話簡直就是向美國發出的討伐書，高度不認同美國治下的世界秩序。但俄羅斯竭力安撫歐洲，而歐洲主要國家也透露出緩和制裁俄羅斯的信息。2015年圍繞烏克蘭危機俄羅斯與西方之間的博弈還會持續下去:俄美還會繼續爭斗下去，俄歐之間的博弈還會持續，但會留有余地。

俄羅斯外交向亞洲轉移。2015年俄羅斯外交活動的重點之一就是當好金磚國家和上海合作組織輪值主席國。俄羅斯將會更加積極地推動中俄關系的進一步發展，將與印度、越南等國發展多方面的關系。俄羅斯還將更加關注亞太地區的安全問題，明確提出在該地區應該建立非結盟的可靠的安全保障體系。2015年俄羅斯將在進一步推動遠東地區發展方面下大力氣，力圖將遠東地區與俄羅斯加入亞太地區一體化進程結合起來。

當然，未來的國內和國際諸種因素會延遲俄羅斯真正崛起的勢頭，普京所提出的戰略目標會無法如期兌現。俄羅斯衰落進程是迅速的，但俄羅斯崛起的進程卻會是漫長的，需要跨越很多坎。

烏克蘭危機和俄美關系出現問題對中國是一個戰略機遇。一方面烏克蘭內戰與制裁俄羅斯在一定程度上分散了美國對中國的注意力，另一方面也會促使俄羅斯主動地靠向東方，與中國進一步接近，這種趨勢對中國塑造周邊國際環境是有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