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記者 劉莉娜

本刊的“走近群像”欄目,大部分是走近某個群體,比如音樂新人、戲曲新秀、海外書法家。也有走進藝術團體的,比如民族樂團、電影博物館等。促發我從“走近”到“走進”《大商?!穭〗M的,是緣于以下三個原因:一是領銜人物的“原創情結”,二是我首次在話劇舞臺上看到“骨子里筆挺的上海男人”,三是“尹雪艷”的余韻未消……上海的原創匱乏是老話題了,但敢于在“正統話劇越來越式微于市場”的背景下做“反其道而行者”,這不但需要勇氣,更需要才氣。徐俊導演繼2013年把根據白先勇同名小說改編的滬語話劇《永遠的尹雪艷》搬上舞臺并引發關注之后,又推出凸顯海派特色的原創話劇《大商?!?,再加上計劃在明年推出的原創音樂劇《猶太人在上海》——他的“野心”是希望這一有組“上海三部曲”可以展現上海自上世紀二三十年代至今的文化脈絡,成為海派話劇中真正叫得響、留得下、傳得開的原創好作品。受他這份鉚住“海派原創”不松手的雄心感染,我決定繼“尹雪艷”之后,走進《大商?!穭〗M。
當徐俊這般俊朗又溫和的男子隔著三層的英式下午茶餐盤坐在你對面的時候,你真的很難把他和印象中那種心力交瘁又聲嘶力竭的“導演”形象聯系到一塊兒——這位滬劇演員出身的上海男人即使現在早已告別舞臺多年,然而神形間的精氣神還在,站起來或坐下去時,那種挺括又端正的身架也還在,說起話來更是語調優雅,一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做派。然而我卻是“有幸”見過他“破功”的,彼時他在執導自己的第一部話劇,就是一年前那個火到一票難求的“說上海話的尹小姐”,在正式開演前的最后一次帶妝聯排時我去探班,驚訝地看到這位平日里“安靜的美男子”在現場炸成了一個爆竹——吼演員、訓燈光、拍桌子……暴走舞臺的樣子簡直應了網上那句著名的段子——明明可以靠臉吃飯,為什么偏要學人家拼實力呢?

當然,這是句玩笑話。事實上徐導的實力有目共睹,第一次執導話劇就把白先勇先生最偏愛也是公認最難改編的《永遠的尹雪艷》拿到了手,拿出來的劇本不僅得到白先勇的肯定,還親自為他推薦了張叔平大師設計旗袍。后來的故事大家都看到了,這個彼時默默無聞的“新人導演”用扎實的作品贏得了觀眾和口碑,白先勇老先生更是親自為他場場站臺,滬語話劇《永遠的尹雪艷》一時間紅成了上海灘的一場“文化事件”。所以時隔一年,當徐俊以上海恒源祥戲劇發展有限公司總經理的身份又一次捧出新作《大商?!返臅r候,雖然這僅是他作為話劇導演的第二部作品,圈里圈外已經沒有人會小看它?!八赃@次你應該沒有變身暴躁狂?”拿這個話題去打趣徐俊,卻換來導演半開玩笑的一聲嘆息:“這個戲從我動念頭到搬上舞臺用了整整六年,做原創真的很艱難,我早就暴躁不動了?!?/p>
原來,早在《永遠的尹雪艷》之前,恒源祥公司就找上了他,提出想要根據自身品牌的定位排一出具有上海元素的話劇,雖然他覺得吳基民的紀實文學《羊行天下》就是很適合的選題,然而畢竟相當于一切從零開始,六年當中反反復復做做停停,中間又有了“尹雪艷”的機緣插入,《大商?!返倪M程一度中斷了數次。但也許正應了那句“念念不忘,必有回響”,六年間隨著有很多東西的改變,漸漸天時地利人和都出現在了徐俊面前。
照理說,有《永遠的尹雪艷》的成功經驗“練手”在前,《大商海》的進程應該很順暢,但從徐俊的感受來說卻恰恰相反:“在排演《永遠的尹雪艷》時,工作量也是非常大,但我覺得不是很累,劇本的呈現也很順利。但是排演《大商?!返臅r候感覺則完全不同,這里面的每個細節,每句臺詞,只要演員或者我自己發現了其中的問題,我們都會停下來去梳理它的合理性,梳理的過程往往比排練用去了更多的時間。一天排練下來感覺特別疲憊,結束之后我會在座位上坐很長時間才會有精神起來回家,因為大家走了之后,我還是要把討論的內容和排練的內容在腦中過一下,想想是不是達到了我預期的效果。”沒有參考,沒有模板,沒有任何捷徑可以走的時候,有的人就因此被嚇退了——這恐怕也正是目前話劇市場上鮮少原創而人人熱衷于“改編”“翻排”的原因,因為他們可以輕松地收獲;但那些真正經歷了困難的人們卻可以收獲更多,也許到最后他們也不能說自己已經克服了全部,但在這個過程中無疑已經拓展了自己的深度——從某種意義上這與梁文道所推崇的“我們應該去讀些讓自己覺得困難的書而不是愉快的書”有異曲同工之妙。
而徐俊顯然是那種會做出后一種選擇的人。據說在第一場戲里,他就自己給自己設置了一個“萬事開頭難”。在原著《羊行天下》的真實情節里,第一場的內容是主人公申霽航用全部家當購置的一船貨物晚了一天到,這一天就是調整關稅前的最后一天。在原型故事里,主人公運氣好,他的船上正好有一批高官太太的西藥,于是高官太太通了路子,這艘船順利進來了?!拔覀兛梢园凑赵凸适聛韺懀前凑者@個情節的話,這一幕的意義何在,僅僅是交代主人公申霽航的運氣好嗎?按照戲劇的結構沖突理論,這就屬于可有可無的情節,前面的緊張氣氛也白白浪費了,所以我不能讓他運氣好,要設置障礙。”于是,在徐俊的戲里,當申霽航要將自己的船停進來的關頭,海關告訴他這個泊位不能給他使用,因為有位“不能得罪”的高官太太的船要進來。于是申霽航打算去找新來的海關關長通融說情,卻發現這個關長在過去曾與自己有過一段善緣。嗯,這就一波三折了,可是徐導并不滿足:“但事情不會這么順利,當這位新來的關長得知高官太太是孔家人之后,也是無計可施,事情走入了一個絕境。就在這個關頭,申霽航想到了一個主意,他通過關長讓這艘船停在江心用接駁船運貨,事情到此,終于解決?!?/p>
新的劇情強化了申霽航十六年前的一個善舉為他今天贏得這樣一個機會,這就非常巧妙地給這一幕賦予了為人之道的哲理,而并非單純的運氣。這樣的改動無疑是精妙的,而徐俊導演卻表示這并非自己一個人的功勞:“其實在我最開始設計的時候,只寫到了關長出來,問題解決。但是在后來排演的時候總覺得少了一些什么,我和演員們就在現場一起討論梳理,大家七嘴八舌,從自己角色的角度出發提出建議,最后我們一起確定了這么一個方案?!倍谛炜】磥?,這種類似的故事深化、完善,以及與演員一起創作、一起修改,無疑正是“原創”的過程中非常愉快也非常有意義的一個環節:“原創非常辛苦,作為導演,從念頭的產生到最終把作品搬上舞臺,無疑是一場漫長而又艱辛的征途。但這個征途又是美好的,從開始與作品、作者相遇,到過程中與演員、工作人員在同一個目標下逐漸默契,再到最后搬上舞臺與觀眾互動,我覺得我一直都不是一個人?!?/p>
在導演看來,《大商?!烦嗣鑼憸?,還描寫了上海男人,“我很希望全國其他地區的人對上海男人有一個真正的認識,而不是僅靠傳聞、影視劇中夸張的展示而產生的曲解。事實上,上海男人骨子里面是筆挺的,所以我希望重塑上海男人在人們心目中的形象,或者說,去展現他們真正的風貌?!币虼?,話劇中的男主角申霽航,無疑就是導演眼中“骨子里筆挺的上海男人”的典型代表?!八洑v了殖民時代、日本人占領上海的時光,又經歷了蔣經國幣制改革造成國內困惑的時期,他看到了內戰,又在1949年迎來新中國的成立。從沈萊舟(申霽航原型)的生命過程中可以看到上海,上海也因為有這些和它共進退的人而積淀出越來越豐厚的文化。”然而就是這么一個代表上海的男人,身為上海男人的徐俊,挑挑選選到最后,居然選中的男一號恰恰不是上海男人——挑起這部“男人戲”大梁的是來自話劇中心的年輕演員趙磊,今年才二十幾歲,來自沈陽。對此徐導給出的解釋是:“他雖然不是上海人,但是我覺得他的外形和氣質是有民國風范的?!?/p>
好吧,我只能說導演有一雙慧眼。因為生活中的趙磊看起來年輕洋氣,長手長腳地穿著T恤牛仔坐在那里,和戲里那個與兩位五十多歲的老戲骨搭戲演兄弟也毫無違和感的“申霽航”簡直就是兩個人——事實上作為一個看過整場戲以及近距離參與過帶妝排練的觀眾,我之前在咖啡館門口直接就略過了特意等在外面的他——雖然我的確看到了那個一身休閑裝、帶著狗狗帶著女朋友曬太陽的醒目少年,但完全沒有認出這就是戲里那個端莊沉穩的“絨線大王”。趙磊就像許多已經站穩腳跟卻也還不夠實力在這座寸土寸金的大都市擁有一間自己房子的年輕人一樣,這個獨自來上海打拼事業的大男生就近在自己工作的話劇中心附近租了一間小屋,但他表示選擇這家咖啡吧除了離得近,還因為“徐導就是在這里第一次約我見面的,就坐在我們現在坐的這張桌子。”與一般演員最愛說自己的角色不同,趙磊最愛說導演,在他的眼里,導演徐俊就是那種真正溫文爾雅又坦然大氣的上海男人,“所以很多時候我在揣摩我的角色的時候,心里出現的都是導演的一些言行舉止。”

趙磊說,自己雖然不是第一次演男一號,也不是第一次接手原創話劇,但《大商?!愤@個團隊卻讓他感到非常不一樣,其中導演就是個最明顯的例子:“導演對每一幕的劇情、每一個角色的把握、甚至每一句臺詞都非常熟悉,在任何地方都可以隨時提醒、指導到我,非常親歷親為,是那種典型的東方家長式的做派;但方式又非常的西方,從不說我哪里做得不好,只會說哪里哪里我覺得你這樣做會不會更好?”而事實上,在趙磊看來,導演身上體現的這種東方式與西方式的和諧統一,恰恰也正是上海男人或者說上海這個城市最精髓的“海派風格”——“導演告訴我,上海人對外來文化天生有一種‘揚棄’的態度,即使接受了,也會巧妙地為之賦予中國人的習慣方式。”而這一點體現在趙磊所飾演的角色“申霽航”身上,最明顯的例子就是他的穿著——沒有白圍巾搭在肩頭,沒有“浪奔,浪流”,當申霽航外套一件非常西式的粗花呢大衣,里面搭配的卻是最傳統的中式長衫出現在舞臺上時,你不得不承認,那種穿法在今天看來也是混搭得很有味道的。
由于《大商?!穼⒃谖逶麻_始新一輪的復演,趙磊最近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排練,“我女朋友說我又變成不會走路的上海男人了”,趙磊笑說這里面還有故事。因為“申霽航”整場戲里幾乎都派頭十足地穿著各種長衫加呢大衣的標配,雖然一米八幾的趙磊駕馭這樣的搭配非常出彩,但他的“大長腿”卻因此從優勢變成了劣勢:“導演說,那時候的人走路是不能腳下生風的,如果因此把褲腿從長衫下擺露出來,是很不得體的一種行為。而我因為人高腿長跨步大,常常走著走著就發現導演在看我腳了,就知道我又‘粗鄙’了?!庇谑?,“走路”這件最簡單不過的事情,就成了趙磊最重要的功課,差點因此都不會走路了。但付出是有收獲的,趙磊女朋友的父親是個真正白手起家的成功商人,最初他是在趙磊的邀請下“出于客氣”去觀看了這部話劇,但“事后他說,他在觀眾席中真的留下了眼淚?!币驗樵鷮嵉膭”?、精良的舞臺和演員精湛的表演,這位商海沉浮多年的老先生幾乎從劇情的一開始就找到了自己當初創業、守業、失敗、奮斗的影子,非常感同身受?!八赃@也觸動了我,”在咖啡店的小花園里,玻璃門隔絕了一室的喧囂,眼前年輕的男一號說得誠懇:“以前我不是很看好原創劇,因為確實排起來比較粗糙,又不像經典翻排有模板可以參考,票房也有口碑保證,但這一次經歷讓我耳目一新。雖然判斷一部戲的好壞并沒有統一的標準,但這部戲教會了我如何對得起觀眾的眼睛和心?!?/p>

為默劇配樂

舞臺設計簡約大氣
當導演徐俊說出“我崇尚寫意的舞臺”時,他無疑是有底氣的,因為不管是一年前《永遠的尹雪艷》里那個連白先勇先生都贊不絕口的雍容奢華的“老國際飯店云樓”,還是新戲《大商海》里開幕就鮮活靈動地“蕩出來”的烏篷船,都出自團隊中舞美徐肖寰的原創。那些與劇目高度契合的舞臺設計無疑為劇情增色良多,而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在為第一部《永遠的尹雪艷》做舞臺設計的時候,這位年輕的設計師甚至還沒畢業,所以那一場戲的整套舞臺設計其實就是他的“畢業作品”。
雖然徐肖寰長了一張娃娃臉,干起活來可不含糊,要知道當導演把劇本交到他手中的時候,除了抽象的文字,整個舞臺的一桌一椅、一角一落都要靠他在自己的腦海中“構建”和“組裝”,這種“無中生有”的過程無疑是對舞美功力的考驗?!八援斈阕钤缒玫健洞笊毯!穭”镜臅r候,你的第一個場景是如何產生的?”這問題也許問得有點想當然,但確實是我好奇的:因為大部分時候我們作為觀眾坐在臺下,當燈光暗下去大幕拉開的時候,看到的那個舞臺就已經井井有條地在那里了,這讓人難免會產生一種“本來就該是這樣”的錯覺。但當我開始采訪一位舞臺設計的時候,我忽然意識到不是那樣的,那里原本什么都沒有?!捌鋵嵰矝]有你想的那么玄乎啦,”徐肖寰笑說,“畢竟這是我的專業,就像你的專業是寫作,你想到主題腦海里就會出現文字一樣,我拿到主題以后,腦海里也會自動出現畫面的——比如我看了《大商海》的劇本之后,腦海里第一個出現的意象就是‘海’;而如何表現‘?!课揖拖氲搅恕鸱!庇辛诉@樣的想法之后,用“可以升降的平臺”搭建舞臺的想法就變得順理成章了,于是他馬上和導演溝通了這個想法,得到了導演的肯定,很快就把一個由五塊升降板組成的舞臺方案做了出來。
然而一切并沒有如此順利,當實地考察了劇院的舞臺后,導演徐俊覺得五塊板的上上下下風險比較大,“因為需要的機械操作越多,可能出現的狀況就越多,甚至對演員的安全也有風險,而畢竟話劇是現場表演,所以綜合了這樣的考慮之后,我把五塊升降板改成了三塊。”當然,五塊平臺所能造成的起伏效果與三塊平臺相比還是有差別的,所以私下里徐肖寰半開玩笑地表示,“其實我還蠻記恨導演的,哈哈?!钡缹а菔菍Φ?,當觀眾看到一個和劇目配合得渾然一體的舞臺的時候,他們并不會知道這背后有多少精妙的設計和多少精確的算計,而這其中只要有一處出現偏差,很可能就會影響到整臺演出的進行。

徐肖寰是信任導演的,也非常喜歡和徐俊合作:“有的導演喜歡直接給出要求,然后只要我做出來一樣的就好,這當然也是我工作方式中的一種;但徐導更喜歡給我充分的空間去發揮,然后我把我的東西拿出來,也許他也有自己的一套想法,但同時他覺得我的想法他也能認同,就會欣然接受下來,我覺得這樣開放式的互動形式也許正是他作為‘原創人’的一種自覺。”所以在這樣的一個團隊中,徐肖寰也非常樂得在用電腦繪制設計圖之外,親力親為地為舞臺添磚加瓦,比如在《永遠的尹雪艷》中我非常喜歡的那一盞掛滿蛛絲被棄置于舞臺一角的百樂門大吊燈,據說就是徐肖寰“親手加工”的?!澳且荒粦蚶镂以O計的場景是,作為舞廳靈魂的水晶大吊燈被卸了下來,隨意地丟棄在地上……我們按照資料定制了一臺吊燈,它的造型是對的,但樣子又新又亮,很不協調,所以我們就用砂紙把它打磨了一遍,看起來就舊了?!比欢斞莩銮耙惶齑钆_的時候,徐肖寰發現這盞近距離看已經頗舊的吊燈被置于舞臺的聚光燈下的時候,從觀眾席看上去它還是新嶄嶄亮閃閃的,但這時間已經來不及了。于是當工人們緊張搭臺的時候,徐肖寰就開始繞著這盞燈轉轉轉?!昂鋈晃铱吹焦と藗冋诓鹨恍┯脕戆季鞍宓拿藜?,因為是沒用的東西,就把它直接扯碎了絲絲縷縷地扔在地上,然后我的腦海里馬上就出現了一幅畫面——蛛絲掛在灰暗的吊燈上?!膘`機一動的徐肖寰迅速找來一小桶灰色油漆,一個人蹲在那里把吊燈里里外外刷了一遍,然后把撿來的棉紗條隨意地掛在上面,于是“duang”的一下,那個特效就出來了?!八月犇阏f你最喜歡那個燈,我還蠻高興的,”娃娃臉的徐肖寰很容易滿足:“雖然我們舞美做的都是臺下幕后的工作,但也并不是沒有人看見呢?!?/p>
徐肖寰說“舞美”是幕后,做“配樂”的邱曉柳表示不服。的確,舞美的部分至少是“有形”的出現在舞臺上的,做得好了觀眾其實是看在眼里的,而話劇里的音樂才是徹徹底底的幕后英雄——“并且越是成功的配樂,就越是完美地融合在了劇情中,也就越不容易被觀眾注意到”,邱曉柳補充說。而眼前這個80后的女孩雖然已經是兩歲孩子的媽媽,但也許是一直在高校讀書、留任的緣故,看起來特別的清澈甚至有點稚氣,很難想象《大商海》里學徒就義時的悲壯之曲和申霽航舞劍時的豪邁配樂都出自這樣的一個“小姑娘”?!耙捕嗵澚私饛洼d老師一直在引導我。”邱曉柳很感恩,“金老師是我的導師,所以一直很給我們年輕人機會,這次能參與《大商?!返膱F隊也是因為金老師的推薦,我覺得這次體驗真的很棒?!?/p>
其實說起作曲,外行如我一直以為是如同電影《莫扎特》所表現的那樣,天才作曲家的創作靈感如泉水噴涌之時,一邊哼著曲兒一邊就順手在鋼琴上把那些優美的旋律彈了出來,然后再根據這個曲調把它用“小蝌蚪文”記錄成樂譜,然而邱曉柳聽完以后樂壞了:“當然不是,我們現在都用軟件寫譜呢。而作曲也并不是靈感爆發就行云流水地形成線性樂譜了,除了橫向的流暢,還需要縱向的對稱——音樂并不是隨意的,即使同一個音高放在不同的音區也是有講究的,我們有我們的寫作格式和規律?!薄八栽谒心銥椤洞笊毯!匪鞯呐錁防铮袥]有哪一首你印象最深?”好吧邱老師我們不談樂理,說點我能聽懂的好么。邱曉柳不假思索的說,是《沉默的收音機》。這一段配音的劇情是話劇演到抗戰勝利時,申霽航的學徒們用小收音機偷偷收聽無線電,聽到了勝利消息的那一幕?!澳且荒皇菦]有任何對話的,只有動作,而這樣的一幕,導演之前是準備連音樂也沒有的?!鼻駮粤貞浾f,最早是老師金復載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覺得這一段“默劇”雖然形式特別,但場面有點混亂,他建議這一段加入音樂。“所以我回家就開始想,想了一晚上也沒有思路,因為舞臺上那些人的動作是沒有節奏點的?!毕肫屏四X袋的邱曉柳干脆去陪兩歲的女兒看動畫片,然而就是這么無心插柳,靈感降臨了,她想到了自己曾經為一部動畫片配的音樂——因為動畫片也幾乎是沒有對白只有動作的,所以那一次她用的表現方式是用一種樂器代表一個角色,當兩個角色互動的時候,音樂就同步地用兩種樂器的交織來體現?!拔乙幌伦犹饋砘氐诫娔X旁,思路有了,接下去就進行得特別順利了。”因為那一幕人數比較多,用一種樂器代表一個人太雜亂,邱曉柳稍作改動,給每個人賦予了一種音高:于是一開始是一個人在聽,就只有一個聲音在敲擊,說話間她興致勃勃地就隨手用指節輕輕地敲擊在桌面上,“然后又來了一個,就多一個,這里‘咚’一下,那里‘嗒’一下”,邊說著邊伸出另一只手加入進來——于是邱曉柳就這么投入地打起節拍來,同時嘴里哼哼著伴奏,整個人也隨著節奏擺動起來,我簡直不敢相信這就是那個一開始安靜到有點拘謹的姑娘。
最后這一幕的配樂果然得到了老師金復載和導演徐俊的肯定,“我自己也挺得意這一曲的呢?!鼻駮粤悬c不好意思地說,“因為最后我去看了音樂與表演合成起來的效果了,就是我想要的那樣——這一幕雖然沒有對白,但這里的音樂完全可以代替人物表達情緒甚至交流感情。每當這個時候我就覺得特別感動,覺得我的工作特別有意義——音樂并不是點綴劇情的花邊,它本身也是一種語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