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美學生被開除的反思

文/顧肅

一些中國留學生被美國大學開除，而且其人數有所增加，這值得我們反思。包括現有的教育和社會環境、教學方法、家長對子女的教育方式、道德教育等方面，都需要進行反省，以提升我國留學生的學習成績、創新意識和進取心，培養出適應全球化時代要求的優秀人才。

留學生的學術表現需要關注

近期一則關于中國留美學生的消息引起了人們的廣泛注意。據美國厚仁教育中心發布的《2015版留美中國學生現狀白皮書》稱，2014年有約8000名中國留學生被美國學校開除，其中不乏在常春藤名校就讀的學生。這些被開除的留學生中，80.55%因學術表現差或學術不誠實而被開除。

這家致力于服務在美的中國學生的教育咨詢公司稱，8000這個數字是根據數據庫推算出來的，其參照的樣本是1657名被開除的留學生。由于美國教育部并無被開除留學生的準確統計，所估計的學生人數也許并不準確。與此調查相關的美國俄亥俄州立大學便表示，厚仁教育沒到該校任何一個官方部門索要數據，它發布的白皮書中涉及該校的數據也不準確。

盡管確認準確的數字遇到了困難，但有相當數量的中國留學生被開除，是一個可以肯定的事實。厚仁教育將留學生被開除的理由歸為以下9種：學術表現差（57.56%）、學術不誠實（22.98%）、出勤問題（9.67%）、行為失當（3.87%）、國際學生身份問題（2.96%）、違反法律（1.93%）、心理問題（0.57%）、財務問題（0.23%）和申學材料遺留問題（0.23%）。從此統計可見，后面幾項的數字都很小，屬于正常的概率統計范圍，比例最大的是前兩項，即學術表現差和學術不誠實。這的確是需要認真研究和反思的問題。

本來，根據統計學的規律，任何一個群體的業績和表現大致按照正態分布，即有少數表現最好的，大部分中等狀態的，少部分最差的。在一般學生群體中，那少部分最差的通常是在被淘汰之列，或者是開除，或者是自己退學，中止學業。但在中國留學生群體中，近期的被開除者較多這一信息反映的是一個值得注意的趨勢，即表現差的學生人數在增多。這種情況也反映在國內的高等教育中，差生的比例有所上升，當然，由于國內的具體情況，包括傳統習慣，國內的學校很少開除學生，總會以哪怕是勉強過關的方式讓學生畢業。但是，美國等發達國家的高校，情況就不同了。他們通常并不講情面，成績或其他表現不符合最低的要求，便要被開除。據美國新聞周刊報道，中國留學生平均畢業率為85%，在前200名大學中，平均是70%。若以在學本科四年學制計算，每年中斷學習的學生也接近4%，這里面有一些是由于各種原因自己選擇退學的，余下的部分應當就是被開除的。

留學生表現差主要指學習成績不佳，不能完成基本的學業，主要體現在GPA（平均成績點數）低。一般來說，學生的GPA如果達不到本科2.0或碩士3.0的成績，學校會給予一次警告，通知學生其成績記錄已處于被開除的高危區段。如果學生下一個學期仍不能達到規定的GPA，則會被開除。成績差的原因通常是，中國學生未能適應美國的教學，英語不過關，學習態度不端正，不夠刻苦努力，自控能力差，貪玩，沉湎于游戲、打牌、游玩等娛樂活動，花在學習上的時間和精力不夠，學習能力不足，等等。

學習動力不足的問題突出

近年來，學生的一個比較突出的問題是學習動力不足。那些優秀的學生固然仍刻苦努力地學習，但是，還有相當一些學生缺少動力，不知道為什么而學習。這與在國內學習的大學生情況差不多。一些學生在為上大學而努力準備高考的中學階段之后，進了大學以為可以放松了，似乎失去了奮斗的動力，無所適從。有的是為了應付畢業找個工作而讀書，有的就是為了滿足家長的要求而讀書，因而缺少動力。不少人鮮有對專業知識的興趣和求知的渴望，更不要說力求創新的意識了。

近年來，中國留學生的規模不斷擴大，學生的素質也參差不齊。 圖/CFP

對知識的奇異感和創新驅動一直是人類學習的主要動力。人類文明早期的哲學是“愛智學”，出于對知識的熱愛而追求哲學。當然，那時的學科分工不像今天這樣細，哲學成了所有知識的精華和總匯。對自然世界和人類自身生活的好奇，以及為了改造自然與社會而作出的知識追求和創新，伴隨著人類精神生活的發展。雖說今天的大學教育有相當一部分是接受既成知識和職業能力的培養，以適應學生畢業后就業和謀生的需要。但是，如果大學教育僅僅限于重復現有的知識和職業訓練，學生完全失去追求新奇知識和創新的熱情，那么，學習的成效就難以實現。尤其是我國現有以高考為指揮棒的中學教育，文科大多以背誦現有知識和標準答案為主要任務，理科以常規的解題為中心，一次次地重復訓練。這樣形成的學習和思維習慣，使學生不再主動提出問題，老師也無興趣解惑；到大學階段，更造成學生創新上的惰性，以致他們失去了追求新奇知識的動力。這種情況在國內和國外的中國學生當中相當普遍。對國內高等教育狀況的觀察也可以看出，能夠自己主動提出研究課題，積極自主進行創新研究的學生并不多見，甚至在課堂上能夠提出像樣問題的都很少見。在海外注重自主尋求新知識和獨立研究、而不只是背誦標準答案的教育體制下，缺乏創新精神的學生就更難以取得優異的成績。

從死記硬背的學習到開發自主學習能力，需要進行認真的培養和有意識的鍛煉。美國大學教育的相當一部分是依靠學生自主學習，老師通常只是做指導和點撥，而不是手把手教學生。上課也不是完全按照標準的教材一步不拉地過一遍，有些課程是跳著上的，大部分依靠學生系統的自學。甚至學生選課的自由度也大大增加，需要自己確定學習目標，根據自己的專業和研究興趣選課，通常不會有人代替學生作決定。指導教師只是提供參考意見，給出選擇的范圍。在國內中學階段習慣于教師填鴨式教育的學生，遇到這樣的大學教育狀況，難免有一些人難以適應。如果不能完成學習方式上的轉變，就會感到相當吃力。因此，培養自學和自主研究的能力是高等教育的重要一環。這一關如果不過，就難免出問題。

規模擴大致留學生素質參差不齊

中國自改革開放以來，不斷地增派留學生，一直沒有中斷。由于規模不斷擴大，學生的素質也參差不齊，一些中等資質的學生也進入了留學生行列。在改革開放初期，由于能夠自費留學的人很少，公派或者靠美國學校優秀生獎學金的學生占絕大多數，留學生總數也有限。因而大多是最優秀的學生出去留學，精英占了絕對數量。從學習成績、刻苦程度和自學的勁頭來看，他們都是最優秀的。除了少數因個人健康或其他原因中斷學業的學生以外，被美方學校開除的很少，所占比例極低。但是，近年赴美國留學的學生急劇擴大，尤其是2008年美國放寬留學簽證之后，中國赴美留學人員更是大量增加。自2009年起，中國已超過印度，持續成為赴美留學生最大輸送國。2014年，在美國的中國留學生已經超過27萬人，占美國全部外國留學生的1/3。許多校園里中國學生都有數千人，最多的甚至達萬人。校方與學生都存在一定的盲目性，美國一些高校擴招國際學生，對學生能力、學習習慣等缺少了解。學生水平差別自然也大。那些原來基礎差一些的學生，不能適應美國大學學習的，就難以繼續下去。特別是美國的人文社會科學，像英文、歷史、哲學、工商管理、經濟學等學科，需要閱讀大量的文獻、寫作研究報告，還要參與討論、做口頭報告，如果語言關和閱讀關過不了，那就難以適應學習。歐美大學文科的學習工作量要比國內大學大得多，對寫作和口頭表達的要求也高得多。

中國留學生低齡化的趨勢也日益明顯，即留學生從研究生向本科生乃至中學生擴大。據統計，2013年中國大陸有近100萬高三學生放棄高考，其中約20萬考生選擇出國留學。這一年在美國讀高中的中國學生超過3萬，其中有90%的學生在美國的私立中學。由于年紀偏小，加上在國內的優越的生活條件通常不需要自己照顧自己，到了美國以后，生活自理和自制能力較差，因而一部分學生難以適應美國的學習和生活，也容易出問題。

幾十年來，中國留學生的家庭經濟條件有了很大的改善，從開始時大多為公派或獎學金獲得者，到目前主體是自費生，以致美國的高校很少再給中國的本科生和碩士生提供全額獎學金。這種狀況也使得許多留學生不再為爭取獎學金而刻苦學習，甚至也不必去打工養活自己，以減少家庭負擔。生活無虞，條件好，本來可以減少學生的生活壓力，但也可能成為其不思進取的包袱。相當一些留學生出國留學是為了鍍金或者完成父母心愿，并沒有特別強的學習主動性。有的留學生甚至懶得去適應和熟悉異國文化乃至法律法規，經常與其他的中國留學生住在一起，打牌游玩，以致英語都沒有多大長進。這樣，在工作量特別大的人文社會科學學習上，要想取得良好的成績就十分困難，甚至也會嚴重影響理工科的學習。

還有少數家境特別好的學生，美國成了他們炫富、展示優越感的地方，他們不認真學習，反而高消費、比闊氣，甚至不顧影響做出違法亂紀的事情來。一些學生成了貪官或土豪父母洗錢的推手，剛一讀書就買了洋房別墅豪車，出了事用錢開道擺平，在海外留學生中造成了很壞的影響。在國內形成的某些違法亂紀的壞習慣也帶到了國外，欺負同學、虐待同伴、打群架等暴力犯罪，時有發生。

近期，洛杉磯地區一名中國女留學生的綁架案即是一個例子。據美國媒體2015年6月初報道，洛杉磯地區中國留學生劉某在法庭上控訴中國留學生翟某、張某和楊某等人對她施以暴行，瘋狂進行綁架虐待。6名被告人被抓捕歸案，還有4名涉案中國留學生在逃。案件竟然是因為男女之間的爭風吃醋而引起的。該案件涉案者都是中國留學生，目前被抓捕歸案的6名被告人中，有3名為未成年人。這些留學生毆打、綁架劉某后，擔心受害人報警，還想出了嫁禍于人的招數，脅迫劉某向警察謊稱是男性朋友盧某毆打了她，聲稱如果劉配合說謊，她們一幫女孩都會為她作證，否則她不僅沒有證人，還會受到更加殘暴的皮肉之苦。本案還有家長的責任，6名被告留學生當中的一名學生家長被指因涉嫌賄賂證人被抓，以為“花錢擺平”在美國也行得通，最終也進了監獄。主要的成年嫌犯和這名家長大概都要被判處30年以上的徒刑。這些學生的家境都很好，花錢闊綽，任性妄為，把在國內形成的一些惡習帶到了美國，不知道綁架虐待他人屬于重罪，以為算不上什么大事，只要父母花錢總能擺平。被告人甚至在法庭上還態度蠻橫，不守法庭紀律，遭到法官警告。此案反映了一些留學生法治觀念的淡薄無知，以及在父母包庇縱容下無法無天的生活態度，以這樣的生活態度顯然很難把書讀好、讀完。

學術不誠妨礙教育公平

前面說到，中國留學生被開除的第二大原因是學術不誠，主要涉及作業和論文抄襲、考試作弊以及過去成績作假等方面。這樣的問題的確是比較普遍的，與國內的教育環境和行為規范有相當的關系。以作業和論文抄襲來說，相當一些學生在一開始并不以為是問題，過去習慣于“天下文章一大抄，看你會抄不會抄”，并不把它當回事。而美國中學在寫作上的訓練就相當嚴格，凡引用他人的文字和觀點都需要注明出處。到了大學，學術誠信更是基本的做人要求。許多大學都建立了學術誠信守則準則，學生人手一冊。其中規定了具體的施行細則，諸如作業、論文寫作，研究成果報告，考試規則，都有詳細的明確的規定。準則還包括對學術誠信的教育、舉報、調查、裁定、申訴和處罰，校和院系都有專門的監督調查的機構或委員會。考試作弊屬于嚴重的缺少誠信，通常都得重罰。有學生因為在寫論文時直接摘抄了網上的一段話而沒有注明出處，便被處罰此課程不及格，必須重修。某文理學院學生因為在網上查找資料而提前做了將要考試的試卷，沒有報告給開考的老師，將此考試成績作為自己的成績，被校方發現后即受到開除處分。還有一些學生假造在中國的中學或大學的成績，或者假造自己在社會活動、擔任學生干部、獲得獎勵方面的記錄，一旦被美方學校查出來，也會被開除。

教育公平是美國教育的一項基本要求，學生及其家長不得以非教育的理由干擾和影響教育的公平競爭。學術誠信是教育公平的重要前提，在考試、成績評定上的作弊，看起來是討巧，對自己有利，卻是對他人的嚴重不公。國內現有教育上的一些做法對學生的消極影響，被帶到美國以后，讓一些人無法適應其嚴格的道德要求，因而出了差錯。

總之，一些中國留學生被美國大學開除，而且其人數有所增加，這值得我們反思。包括現有的教育和社會環境、教學方法、家長對子女的教育方式、道德教育等方面，都需要進行反省，以提升我國留學生的學習成績、創新意識和進取心，培養出適應全球化時代要求的優秀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