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帶一路”背景下我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策略

梁星韻

（暨南大學 經濟學院，廣東 廣州 510632）

近年來，我國越來越多企業開始“走出去”，也取得了一定的成績。隨著我國政府“一帶一路”戰略的推進，未來我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將會有更大的發展。

但另一方面，我國企業在海外投資卻屢遭挫折。我國企業在海外并購多次未獲批準或者失敗，像中國鋁業并購力拓、中海油并購優尼科、華為收購3Leaf、北汽集團收購歐寶部分股權……而且，我國相當多企業在海外的投資或者運營是虧損的。這其中既有國際環境的問題，也有我國制度體制的問題，但我國企業自身存在的問題也不容忽視。

已有文獻對我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存在的問題進行了深入的分析，也對我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策略提出了許多建議（聶名華，2011；郭周明，2012；王啟洋和任榮明，2013；劉曉峰等，2013；李鋒，2014；馬振濤和章文光，2015）。但是隨著國際環境的變化和全球海外投資的發展，許多形勢和條件也發生了變化。在我國政府推進“一帶一路”戰略的背景下，我國企業有必要根據新時期的形勢，制定對外直接投資的策略。

本研究先總結我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現狀，分析存在的問題，然后結合“一帶一路”背景下的新機遇與挑戰，提出我國企業的應對策略。

一、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的現狀

近年來，我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發展較快，但也存在一些問題。

（一）規模較大、發展較快

我國現階段對外直接投資已有相當大的規模，2012年、2013年的對外直接投資的流量均位列全球第三。由于我國對外直接投資起步較晚，因此投資存量與發達國家還有一定差距。2013年底，我國對外直接投資存量位居全球第11位。

此外，我國對外直接投資保持著較快的發展勢頭。2012年、2013年，全球對外直接投資的平均流量較上年增速分別為-17%、1.4%，而我國對外直接投資流量增速分別為17.6%、22.8%，遠高于全球平均水平。圖1為我國近年對外直接投資額情況。

圖1 我國近年對外直接投資額

（二）非國有企業占比上升

我國實施“走出去”初期，進行對外直接投資的主要是國有企業，帶有一定的政策性，政府主導作用較強。

但近年來，非國有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發展較快。2013年，我國非金融類對外直接投資流量為927.4億美元，其中，非國有企業占比為56.1%。截至2013年末，我國非金融類對外直接投資存量為5 434億美元，其中，非國有企業占比為44.8%，比2012年末上升了4.6個百分點。這說明，市場機制對我國對外直接投資行為的影響在逐漸加強。

（三）投資國家（地區）比較集中

從投資存量來看，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的國家（地區）比較集中。2013年末，前20位的國家（地區）投資存量占比為85.70%。雖然與2012年末相比，前20位國家（地區）占比下降了3.6個百分比，但集中度仍然較高。

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目的地比較集中，在經濟和政治上有一定的合理性，但潛在的風險也不容忽視。表1為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的國家（地區）分布情況。

值得注意的是，中國內地對中國香港、開曼群島、英屬維爾京群島等避稅港的直接投資，有相當部分存在“返程投資”。

（四）投資行業比較集中

從投資存量來看，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的行業比較集中。2013年底，租賃和商務服務、金融、采礦、批發和零售、制造這五個行業的投資存量占比達83%，2013年這五個行業的投資流量占比也超過八成。

表1 我國對外直接投資國家（地區）分布（前20名）

較高的投資行業集中度，一方面有潛在較高的行業風險，另一方面，投資集中在外國比較敏感的行業，像金融業、采礦業、交通運輸業、房地產業這類帶有公共屬性或者自然稀缺資源的行業，容易給外國不友好勢力鼓吹“掠奪”、“新殖民主義”等制造借口。

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像科學研究、信息技術、文化、娛樂業這些較高層次、較高附加值產業的投資占比較低。而這些產業具有許多我國企業急需的關鍵技術或者核心資源。表2為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的行業分布情況。

表2 我國對外直接投資行業分布（前10名）

二、“一帶一路”的機遇與挑戰

我國政府“一帶一路”戰略的推進，給我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帶來了新的機遇，也提出了新的挑戰。

（一）“一帶一路”的背景

“一帶一路”指“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2013年，國家主席習近平在出訪中亞和東南亞國家期間，提出共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宏偉戰略構想，得到國際社會高度關注。2015年3月，在博鰲亞洲論壇召開期間，國家發展改革委、外交部、商務部發布了《推動共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愿景與行動》。

“一帶一路”戰略是合作發展的理念和倡議，以政策溝通、設施聯通、貿易暢通、資金融通、民心相通為主要內容。

“一帶一路”戰略的提出，也反映了我國對外直接投資巨大需求的背景：（1）我國部分行業產能過剩，通過對外投資，我國可以轉移部分過剩產能，降低成本，優化產業結構；（2）我國外匯資產過剩，需要通過對外投資來為資金找出路、保值增值；（3）我國比較依賴進口的油氣、礦產資源，通過對外直接投資，可以增強進口資源的保障；（4）我國越來越多企業有意愿、有實力進軍海外，通過對外直接投資，有利于降低壁壘，融入當地社會；（5）我國正處在產業結構轉型升級階段，通過對外直接投資，可以獲得國外先進的技術、先進的管理理念和其他優質資源；（6）我國日益積累的龐大資本為了獲取更高收益、分散投資降低風險，越來越多的在海外進行投資。

（二）“一帶一路”的機遇

盡管“一帶一路”還只有綱領性的長期規劃，許多企業和投資者仍然熱情高漲、躍躍欲試。

“一帶一路”給企業界和投資界帶來了許多機遇。“一帶一路”沿線各國資源稟賦各異，發展水平有較大差異，經濟互補性較強，彼此合作的潛力和空間很大。而且，隨著我國與沿線各國的聯系合作加強，投資這些國家的風險也會降低。可以預見，我國將會有大量資本走出國門，投入“一帶一路”的建設大潮。

2013年、2014年，國家主席習近平共出訪了亞洲和歐洲十多個國家，邀請各國共建“一帶一路”，得到了積極回應。這些國家是“一帶一路”沿線的代表性國家。我國對其中不少國家的投資額還并不大，未來還有較大的增長空間。表3為這些國家社會經濟的基本情況。

表3 “一帶一路”代表性國家2013年社會經濟基本指標

（三）“一帶一路”的挑戰

“一帶一路”沿線國家中，既有發達國家，也有發展中國家，經濟水平、政治制度、民俗文化等都有較大差異。但以下的投資風險是比較常見的。

1.市場風險，包括匯率風險、通貨膨脹風險等。一些發展中國家的匯率政策不透明，像緬甸采用雙重匯率制，實際市場匯率與官方公布匯率有較大差別，而且波動較大。還有一些發展中國家的貨幣幣值不穩定，例如，我國是津巴布韋最大的直接投資國之一，但2004年后，津巴布韋的通貨膨脹率極高，2008年至今，貨幣已累計貶值超過1 000倍。這給我國在當地的投資帶來了沉重的打擊。發達國家也有市場風險，像歐債危機、次貸危機等。2012年，冰島為了抑制通貨膨脹連續加息，增大了投資風險。

2.政策風險，包括針對性投資審查、外資法規變動、知識產權壁壘等。由于我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集中在戰略行業或者資源行業，而且許多企業帶有國資背景，容易遭到當地政府的限制。像在中鋁競購力拓后，澳大利亞政府頒布了加強對投資審查的政策，雖然該政策適用于所有外國投資，但許多人懷疑該政策是針對中國的戰略性資源投資。另外，一些國家法律法規變動較頻繁，政策風險較大。2008年，江鈴汽車在阿爾及利亞成立特區項目，但由于該國的外資法規突然發生變化，結果特區項目在2010年就被取消。還有一些外國公司利用知識產權來抑制中國企業。像美國交互數字公司多次起訴華為公司侵犯其多項3G無線通信專利權，華為公司為應訴付出了高昂的法律費用。

3.政治風險，包括執政政黨更迭、戰爭、社會動亂等。我國在墨西哥、泰國的高鐵項目陷入困局，部分歸因于當地的政黨斗爭。在2011年的中東地區動蕩中，我國在當地的投資損失巨大，像利比亞動蕩中受到影響的投資額有188億美元。在非洲，也發生過多起中國員工遭襲擊或劫持的事件。而在2014年，越南更是爆發了針對華人企業的大規模打、砸、搶、燒，中資企業損失慘重。

4.管理風險，包括海外控制風險和人力資源整合風險。地理距離和運營模式差異會減弱企業對海外分支的控制，加劇風險。我國央企在境外的資產總額超過4萬億元，但由于沒有審計，資產和效益一直都是糊涂賬。國家審計署2014年的抽查結果顯示，央企在境外的投資和管理存在許多問題，成了利益輸送的渠道。2015年3月，國資委宣布對大型國有企業的海外資產進行第三方審計，劍指國企海外的巨額虧損和腐敗問題。另外一個例子是聯想收購IBM的個人計算機業務以后，由于兩家公司在經濟實力、運營模式和企業文化各方面都有較大差異，IBM個人計算機業務大中華團隊有超過三成的二線主管離職，而且IBM員工失眠、酗酒、情緒失控的負面新聞也時有報道。

三、我國企業的應對策略

雖然我國之前的對外直接投資遇到了不少挫折，但在我國的經濟環境變化和“一帶一路”的新形勢下，我國企業還是要積極探索“走出去”。我國企業在對外直接投資時，除了要事先做好詳細的項目評估、完善公司內控治理、重視培養國際化管理人才、充分合理利用金融工具外，還要在以下方面進行加強：

（一）投資方式多元化

我國企業在對外直接投資方式的選擇上缺乏經驗，投資方式比較單一。

借鑒日本的經驗，日本在20世紀80年代以后，對外直接投資方式逐漸變得靈活多樣。日本對發展中國家的投資方式有委托加工、合作、獨資、合資、非股權的技術轉讓等多種形式，新建和并購相結合；而對發達國家的投資則較多采用增持股權的形式，以并購、合資為主。

我國企業在對外直接投資時，尤其是對關鍵、敏感領域的投資，通常會遭遇較大的外部阻力。此時可以轉換思維，變換投資方式，減小阻力，互利共贏。像2010年，中海油和道達爾在競標英國Tullow石油公司時，從一開始的相互競爭，轉變為與道達爾、Tullow石油公司的三方合作，共同擁有股權進行合資經營。再比如華為，先后與多個競爭對手進行研發和市場合作，像與3Com公司合作成立華三公司，與西門子公司合作成立鼎橋科技公司，與松下公司、NEC公司合作成立上海宇夢通信科技公司。這些合作有助于華為的對外投資。

（二）做好底層民眾輿論工作

我國企業現階段，在做好投資地輿論工作方面，已經付出了許多努力，像在當地國會做好游說工作、在公共媒體做好公關工作等。不過，我國企業還需要重視對當地百姓的輿論引導。而在這方面，更需要的是實際行動。

2011年，緬甸政府宣布擱置中緬兩國的密松電站合作項目。內中的原因復雜，但總結來看，中水電雖然做好了政府公關，但忽視了民眾的輿論工作。據報道，當地超過1萬人在未經同意的情況下被強行搬遷。這就激起了當地民眾的抵制心理。

相比之下，歐美大企業重視下層民眾的利益。像一些公司近幾年實施的“社區持股”計劃，將項目一定的股權無償轉讓給周邊居民，還專門設立社區基金賬戶，每年劃入一定紅利。

中鋁在秘魯的特羅莫克銅礦項目是一個成功的范例。中鋁為當地居民投資修建了污水處理廠、醫院、學校、劇院等現代化基礎設施，在當地樹立了良好的形象，為后續投資開發打下了堅實的群眾基礎。

（三）強化社會責任意識

我國企業要重視保障當地員工權益、保護當地環境和促進當地就業。

我國部分企業將國內的員工管理模式照搬到國外，忽視當地的用工習慣，不簽規范合同，不依法買保險，經常要求加班，隨意解雇，引起了當地員工的不滿。我國企業應該尊重當地的用工習慣，保障當地員工的合法權益。

而且，我國一些企業開發經營時，不重視對當地環境的保護，讓當地民眾產生掠奪資源、轉移污染的不好印象。我國企業需要重視保護當地的環境，對項目的全過程進行全面細致的環保規劃。

此外，我國不少企業喜歡帶著自己的員工隊伍，為當地人提供的工作機會不多，甚至把工廠訂單轉移回中國內地，不僅沒有為投資地創造就業機會，反而擠壓了當地企業的生存空間，引起當地民眾不滿。我國企業需要多元化員工隊伍，積極融入當地的社區活動。

（四）提前準備員工整合預案

人力資本整合是跨國投資的關鍵問題，也是難題。尤其是我國企業的管理制度和企業文化與外國企業有不小差異。我國企業在實施并購或者新建投資時，一定要事先準備好周全的員工整合預案，既要能發揮當地員工的優勢，又要能保證本方投資的利益。

在并購中，對當地核心員工可以采取加薪、股權激勵等方式來挽留。對不愿意繼續留在新公司的核心員工，可以給予比較優厚的報酬使他們暫時留在新公司，幫助新公司度過轉型期。

聯想宣布并購IBM個人計算機業務以后，對原IBM員工承諾不解雇、薪酬3年內保持不變，把IBM員工持有的原公司股權、期權轉換成聯想的股權、期權，還將原IBM個人系統事業部總經理任命為新聯想的CEO，在一定程度上穩定了人心，有利于平穩過渡。而且，新聯想還把總部遷到了美國紐約，楊元慶常駐美國總部，改用英語作為公司的官方語言，對中方人員進行美國的文化、法律、習俗等培訓。這些都有助于中美員工的融合。

[1]郭周明.新時期我國海外投資發展現狀及應對策略研究[J].宏觀經濟研究，2012（12）：44-48.

[2]李鋒.中國對外直接投資與海外社會責任戰略[J].國際經濟合作，2014（6）：35-38.

[3]劉曉峰，董鸝馥，崔興巖.后經濟危機時代中國海外投資企業發展策略研究[J].青海社會科學，2013（6）：54-58.

[4]馬振濤，章文光.新形勢下中國實施“大規模走出去”的策略調整[J].國際貿易，2015（3）：49-53.

[5]聶名華.中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政治風險及規避策略[J].國際貿易，2011（7）：45-61.

[6]王啟洋，任榮明.我國企業海外投資的壁壘及其應對策略——基于東道國與企業的利益博弈模型[J].世界經濟研究，2013（10）：55-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