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晉
發生在巴黎當地時間11月13日晚的恐怖襲擊事件, 僅僅是IS近段時間發動的重大恐怖事件當中的一個。一天前,11月12日,黎巴嫩首都貝魯特南郊發生爆炸事件,造成巨大人員傷亡;再向前推,俄羅斯客機在埃及西奈半島墜落,IS也主動認領此次襲擊事件。
在一個星期多一點的時間內,先后發生三起重大的恐怖襲擊事件,發生地域都是處在IS控制的伊拉克和敘利亞地域之外,且兩起都發生在歐洲,頗為讓人警惕。
單就擴張地域來看,大致可以根據IS在海外的控制能力,將地域分為三個類型。
首先是IS能夠建立“根據地”的實際控制型。這些地域可以包括利比亞、也門、埃及的西奈半島和阿富汗-巴基斯坦地區。以利比亞為例,IS在當地控制了東部的德爾納(今年6月曾一度被當地民兵武裝驅逐)和中部重鎮蘇爾特,并且招募當地人員,不斷伺機擴張。在西奈半島,IS也能夠藏匿于當地的部落之中,不斷襲擊孤立的埃及軍隊巡邏隊和守衛崗哨,并且試圖攻占一些關鍵地域。可以說,在這些地區,IS能夠控制當地一些土地和人口,利用亂局或者復雜的政治局勢不斷擴張。
第二個類型是IS能夠在當地發動大規模的恐怖襲擊,造成嚴重社會損失。這可以包括敘利亞的鄰國黎巴嫩、土耳其以及有大量年輕人參加IS等極端組織的歐洲國家。這些地域中,IS能夠動員一定的人力物力,在特定的時間點和地區,發動較大規模的恐怖襲擊事件。這也意味著IS在當地有著較為成熟的資金、人員和聯絡網,能夠單獨開展大規模的行動。
第三類是IS能夠在當地建立初級網絡,招募少量人員和資金。這些地區可以包括東南亞的印尼、南亞的印度和孟加拉等國。這些國家的極端分子往往能夠與IS建立聯系,但是其聯絡更多通過第三國進行,其中西歐和巴爾干國家尤其是阿爾巴尼亞等國是重要的聯絡站點。這些國家內的極端分子骨干往往來自于歐洲,攜帶資金在當地招募人員和進行宣傳,并且試圖建立較為成熟的網絡。從過去一段時間看,在這些地域,IS尚未發動實質性的恐怖襲擊。
對比2014年6月IS宣布成立之時,如今IS控制地域盡管縮小(比如伊拉克的中部、北部和敘利亞北部控制區已經較大萎縮),但是IS在海外的擴張明顯加強,其在中東、北非、歐洲的影響力和組織能力已經通過多次的恐怖襲擊得到驗證。法國受到暴恐襲擊,更凸顯出歐洲所面臨的恐怖主義威脅。
將IS的三類海外擴張與其在伊拉克的歷程結合來看,上述三類擴張地域,其實代表著IS發展的三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是,2008年之前,由極端分子扎卡維及其繼任者領導的“基地組織伊拉克分支”,在當地建立初級網絡,招募人員和收集資金,其發動的襲擊也更多針對平民目標,旨在激化伊拉克境內的遜尼派-什葉派矛盾,這有些類似于IS在海外擴張的第三種形態。
2008年-2011年是第二個階段,“基地組織伊拉克分支”及其演變后的“伊拉克和沙姆伊斯蘭國”在伊拉克安巴爾省的遜尼派部落中站住了腳跟,發展自己的組織和機構,并且逐漸擴大自己的影響力,發動針對伊拉克軍隊和政府的襲擊,削弱伊拉克政府的力量。
2011年之后至今可以視為第三階段,隨著阿拉伯地區局勢動蕩以及伊拉克政府內斗的加劇,新建立的IS的擴張也更加堅定和主動,尤其是2013年后IS控制地域不斷擴大,2014年6月攻占伊拉克北方重鎮摩蘇爾,以及IS領導人巴格達迪宣布建立“哈里發國”,也標志著IS成為了可以比肩甚至超越“基地組織”的極端組織。
從擴張地域上來看,作為一個新興的極端組織,IS在過去的幾年內,其主要注意力仍然放在了伊拉克和敘利亞的“主戰場”。
在2014年到2015年初的很長時間里,IS對于歐洲的需求就是“錢”和“人”。在“錢”這一方面,IS利用歐洲的金融系統進行轉賬和洗錢,成立影子公司和機構,募集資金和財富。在“人”這一方面,IS通過視頻、網絡和宣傳冊等媒介,以清真寺和極端分子為網絡,招募人員前往敘利亞和伊拉克進行“圣戰”。
應當指出的是,IS盡管在歐洲開創了自己的組織和群體網絡,但是這些網絡并不是獨創的和獨立的,而是同當地原有的犯罪網絡相結合。而且,由于歐洲國家尤其是英法德在世界范圍內的影響力,IS可以利用這些國家為支點,向第三世界國家進行更大范圍的滲透。比如2014年底孟加拉國摧毀的IS在當地的網絡中,其主要的組織者大多是有英國護照的孟加拉人。

11月17日, 據外媒報道,在對巴黎恐怖襲擊極端分子的大規模搜捕行動中,法國警方公布的嫌疑人(②③④⑤)。警方認為幕后主謀可能是比利時籍極端分子阿巴伍德(①),他是極端組織IS小組領導人。
自2015年開始,IS在伊拉克戰場上不斷丟失控制區域,伊拉克東部和中部IS控制區受到了來自伊拉克什葉派和北部庫爾德武裝的聯合打擊,IS控制區域不斷退縮,先后丟失了提克里特等重鎮,如今辛佳爾地區也陷入危局,僅能夠在自己的“大本營”安巴爾同伊拉克政府軍較量;在敘利亞,從2014年下半年進攻敘利亞-土耳其邊境城市科巴尼失利時候開始,IS就不斷向南敗退,首都拉卡也受到了敘利亞庫爾德“民主聯盟黨”武裝的威脅;盡管IS在敘利亞中部地區奪取了敘利亞政府軍的大片控制區域,但是也在大馬士革東部被政府軍所遏制。
戰場上的窘境,客觀上要求IS開辟新的戰線以維系 “哈里發國”的威望和士氣。也正是因為如此,從2015年上半年開始,IS加緊了在海外的擴張行動。其中在歐洲,IS主要利用業已成型的當地組織網絡,以及散布歐洲各國的極端分子進行活動,并且以資金和武器進行支持。
一方面,IS能夠以資金作為誘餌和激勵,對各類極端活動進行刺激。很多散布歐洲和北非的極端組織之所以打著IS的旗號進行恐怖襲擊,就是因為這樣在襲擊之后該組織將會獲得一筆不菲的獎金。另一方面,IS還加緊了對歐洲的人員和武器滲透,在利用當地網絡搜集武器和極端分子的同時,還利用難民和走私網絡為掩護向歐洲輸送極端分子和武器彈藥。
IS的擴張行動,尤其是在歐洲的滲透行動,首選對象是出生和成長在歐洲的伊斯蘭極端分子。他們持有所在國國籍和護照,可以方便地在歐洲與中東國家間穿梭往來。由于申根區國家的人員能夠自由流動,且幾乎不存在邊境管制,歐洲國家警力難以對可疑的恐怖分子實施定點監控,特別是赴敘利亞參戰的歐洲籍恐怖分子陸續回到歐洲,這給歐洲的安保帶來巨大挑戰。因此當經歷了戰場洗禮的這些極端分子回到歐洲時,就成為了威脅歐洲安寧的重大隱患。
除了歐洲本土的極端分子之外,IS還需要通過各種途徑將中東地區的極端分子向歐洲滲透。在滲透通道上,土耳其無疑是第一選擇。作為連接敘利亞-伊拉克和歐洲的主要陸路通道,土耳其曾經是IS外籍戰士進入敘利亞和伊拉克的主要過境國。盡管土耳其擁有較為完善的情報和軍警網絡,但由于土耳其人同阿拉伯人存在著種族和文化等多方面的差異,其對于IS的監控仍然存在諸多問題。
土耳其已經接納了近250萬敘利亞難民,而且隨著敘利亞北部戰局的膠著,未來的難民人數還將持續增加。一些難民已經深入土耳其當地社會之中,很難進行全面監視。IS很容易利用這些敘利亞難民擴張自己的網絡。
除了土耳其,巴爾干地區同樣也成為了IS滲透歐洲的主要路徑之一。冷戰結束后的南斯拉夫內戰期間,伊斯蘭極端主義大量滲透并與中東地區的極端組織建構起了嚴密的網絡體系。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巴爾干逐漸成為伊斯蘭極端分子的“圣戰之地”和各類極端組織的“洗錢中轉站”。因其連接歐亞的重要位置,由巴爾干地區過境前往中歐和西歐的極端分子也時常被歐洲各國的情報和警察機構發現。不過由于隱匿于難民和偷渡客中,除非其攜帶的電子設備中藏有極端主義視頻或者攜帶武器,否則在缺乏證據的情況下,過境國家的情報警察機構往很難有效進行甄別和拘捕。
此外,北非的利比亞也成為了IS滲透歐洲的重要通道。利比亞籍的極端分子前往中東和中亞國家參加“圣戰”的歷史較為久遠,而2011年后北非與海灣國家的亂局更為極端分子過境提供了便利。利比亞和敘利亞之間的極端分子往往通過埃及-西奈-加沙-約旦黎巴嫩這條通道進行輸送,而途中經過的埃及、蘇丹、巴勒斯坦、黎巴嫩和約旦等國,不少國家的政府控制力孱弱,監控和打擊力度有限。
反恐,絕對不單單是某一個部門可以完成的小事,更不是某一個國家可以獨支的私事,而是需要整個國際社會密切合作,相關當事國和部門通力配合的“公事”。要去解決歐洲面臨的問題,不在布魯塞爾、維也納和斯特拉斯堡這些歐洲殿堂的外交場所之上,而在萬里之外的敘利亞、伊拉克、利比亞、黎巴嫩等國亂局之中。歐洲反恐之路,將任重而道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