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同華
品咂家鄉方言
張同華


方言,又叫家鄉話或土話,指一種語言中跟標準語有區別的、只在一個地區使用的話。每個人都對故鄉五谷雜糧的哺育滋養刻骨銘心,更對那融進血液和生命的家鄉話深深懷戀。進入臘月,過年的味道漸濃,歸鄉人的步履匆匆,聽見熟悉的鄉音,會讓遠方的游子猛然心頭發熱,頓時找到歸屬。
我的家鄉山東菏澤,歷史悠久,人文薈萃,底蘊深厚,相傳堯、舜、禹等著名氏族部落首領都曾在這里活動。我國古代著名的政治家伊尹、軍事家孫臏、思想家莊子、農學家勝之、經濟學家劉晏、文學家溫子升等大批圣賢皆出生于此,范蠡棄官經商、劉邦登基稱帝、曹操成就霸業、黃巢率眾起義、宋江揭竿聚義等一幕幕雄壯歷史活劇都發生在這片熱土。菏澤地區的方言,屬于典型的北方方言范疇,與普通話的差異雖不像南方方言那樣明顯,但又帶有濃烈的本土印記,具有鮮明的地域傳統文化特征。
菏澤是有名的牡丹之都,栽培的牡丹以花大、色艷、形美、香郁等特點著稱,具有白、粉、紅、黃、紫、黑、綠、藍等五彩斑斕的顏色;菏澤還有好漢之鄉的美譽,這里的人們粗獷、豪放、樸實,處事果斷、為人耿直,口語的表達方式也直接明了、言簡意豐。像第一人稱的“我”“我們”,第二人稱的“你”“你們”,都能用“俺”“恁”“咱”代替,互相通用毫無語言障礙。大人們對小男孩叫“小”,對小女孩叫“妮”,體現了長輩對晚輩的親昵喜愛。“咋?”表示疑問或設問。與人交談時回應一個“管”字,則表示“好,放心吧,這事包我身上,絕對沒有問題”?!把允橇ā?,意思是“所言極是,您說的很有道理,我完全同意!”言語間流露出肯定和贊許。
菏澤地處廣袤的黃河沖積平原,農業生產條件得天獨厚。勤勞的家鄉人民在這片土地上辛勤耕耘、播撒希望,對與生產生活相關的事物有著獨特的稱謂?!跋x藝兒”,是對鳥蟲廣義上的稱呼。把麻雀叫作“小小蟲”,大概認為麻雀是飛鳥中個頭最小的吧(世界上最小的鳥類是古巴的吸蜜蜂鳥,大小和蜜蜂差不多)。稱金蟬為“爬叉”,也許是蟬夜間善于攀爬灌木草叢,還可能其爬行動作形似幼兒的“七坐八爬叉”(七個月能坐起來,八個月就可爬動了)。蛇的形體又細又長,被叫作“長蟲”。菏澤人所稱的“馬蜂菜”,學名馬齒莧,既能涼拌、蒸煮食用,又具清熱、解毒功效。農村蟲蜂多,誰家的人被馬蜂蜇了,趕緊從地里挖幾棵搗碎貼敷,不多時就消腫止痛了。
濃厚的鄉土文化氣息,從民間中來,從生活中來,從勞動創造中來。菏澤人稱被子是“蓋體”,蓋在身上的;稱褥子是“鋪體”,鋪在身下的。“滴點兒”,是說開始下雨了;“住點兒”,表明雨停了?!办F細”指的是下毛毛雨,這個詞很有意思,頗有朱自清散文名篇《春》中描述的“像牛毛,像花針,像細絲”的意境。“麥梢黃,麥口兒”,指的是麥子將要成熟收割的季節?!跋戮o了”,就是告訴你雨雪下得很大。“那雪下得正緊”,這是《水滸傳》林沖風雪山神廟章節中的一句話。正是這個“緊”字,金圣嘆評價“境界全出”,魯迅認為“富有神韻”,周先慎稱贊“凝練厚重,惜墨如金”。殊不知在菏澤,上至耄耋老人,下到咿呀孩童,“下緊了”都會常掛嘴邊。
方言與一個地方的風俗文化和生活習性相連,所謂“百里不同俗,十里改規矩”。菏澤人把晚飯叫作“喝湯”,現在傍晚時分人們見面,都還問句“喝湯了沒有?”過去老百姓缺吃少穿,天黑了就燒點熱湯充饑,再說晚上沒有勞作,無須多吃干的,喝點稀湯就可以了,久而久之有了喝湯的習慣。菏澤人說的“烤火”,意即取暖。以前農家冬天來了客人,主人就會抱一堆柴火放在堂屋中央點著,親朋圍坐一起噓寒問暖,再把燃燒后的灰燼盛進盆里烘腳。現在城市人時興春天里踏青郊游,菏澤民間則有“走百病”的風俗?!白甙俨∪ィ 闭率@天一呼百應,男女老少一大早到田間地頭走走轉轉,祈求把“病”遺在路上、丟在野外,使得“百病”全消,身體更加健康。
方言有時好笑,有時添趣,有時也會遇到意想不到的尷尬。上世紀九十年代的一天,筆者乘長途汽車探親歸隊,途中停車再出發時少了一人,大家正著急時,車上有位熱心的老鄉大喊“這里廢了一個!”眾人驚詫,待圍上前一看才明白,原來有位乘客長途勞頓睡著了。菏澤地區普遍把“睡”讀作“廢”。還有個故事,一新兵下連后當通信員,連長是個菏澤人。有天連長正在洗腳,通信員通知他到營部開會,連長起身披衣,撂下一句“把洗腳水喝掉”。通信員一頭霧水,大惑不解。連隊文書見狀過來解釋,連長是讓他把洗腳水倒掉。菏澤人說的“豁”,與“喝”字諧音,意思就是倒掉。
方言是一種文化和情結,難以丟棄和割舍。但其固有的局限性,會影響和阻礙人們在更大范圍交往。軍人來自五湖四海,為方便正常的工作、訓練和生活,大家都應學習推廣使用普通話。
【作者系濟南軍區裝備部裝備財務處處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