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減稅降費”撬動縣域經濟增長專訪四川省政府參事、財稅專家葉子榮

本刊記者 車文斌

用“減稅降費”撬動縣域經濟增長專訪四川省政府參事、財稅專家葉子榮

本刊記者 車文斌

3月3日，初春的蓉城在微微細雨中多了一份寒意，而郫縣犀浦卻是一派火熱的建設場面：熙攘的人流、不弱于城市的櫛次高樓、現代化的高鐵，犀浦倍顯活力。大學城、工業鎮，僅僅這兩個字眼，就讓犀浦非同一般。

郫縣是中國的百強縣之一，上世紀末期在這里展開的工業潮就已成為四川一道亮麗的風景，因而，理所當然，四川此次推出的14個“工業強縣”示范縣，平原區的代表，成都除雙流外，自然少不了郫縣。在這里，就縣域經濟的發展采訪經濟管理方面的專家葉子榮博士，顯得尤為契合。

“我對縣域，對農村太熟悉了。”約記者在茶樓見面時，葉教授高興地說，“長期關注三農問題，曾在扶貧問題研究方面得到國家社科基金的支持，我對縣域經濟的發展有著很深的感情。”

推動農業稅改革

父親早逝，那年葉子榮不到5歲。7個兄弟姐妹，全靠母親柔弱的身子養大。幼時的艱辛至今仍是心頭的痛，但這也給了葉子榮更為豐富的磨礪。他打過零工，擔過石灰。1971年初，僅14歲多點的他參加了工作——在鐵匠鋪干上了小鐵匠，且一干就是9年多。

恢復高考后，1980年葉子榮以豐都縣文科第一名的成績，考入西南財大財政系。本科期間，就在專業期刊雜志上發表了兩篇學術論文。畢業后，葉子榮留校任教，主講財政、稅收方面的課程。此后，他在財經期刊上發表100多篇學術論文，在財稅界產生很大反響，很多有名的全國性學術會議都要邀請他參加。

擔任三屆成都市政協委員、兩屆成都市人民政府參事，使他有較好的條件深入基層。上世紀90年代末，他與同事一起承擔了國家社科基金扶貧方面的調研工作，有機會讓他跑遍了全國主要的貧困地區，看到農民生活的艱辛和“三農”問題的嚴峻，結合其專業，他寫出了一份沉甸甸的“四川省農村稅負改革調查報告”， 得到當時四川省主要領導的批示。隨后，他再一次大膽地提出“取消農業稅”的建議（上世紀90年代中期，他曾在一些公開場合和論述中多次提出希望取消農業稅），這份建議被放到了當時全國政協領導和國家財政部領導的案頭。

在《從公社化到產業化，農業稅何處去？》一文中，他曾針對當時的農村稅費改革的不足指出，如果不廢止農業稅，只是取消“統籌提留”和“兩工”，并沒有超越清朝時雍政王朝推行的“攤丁入畝”。完全取消農業稅，是農村稅費改革重大的歷史性突破，這對當時推進農村稅費改革起到了重要作用。

2000年調入西南交通大學后，葉子榮仍然關注農村的發展。長期從事農村方面的調查，他發現“三農”困境還有政府管理方面的原因。“政府的支農部門一長串，僅支農資金就分別掌握在20多個部門手中，‘群龍治水’，各個部門都在關心農業，其結果可想而知。”

在很多會議上，葉子榮談到抓“三農”、抓扶貧開發部門應該整合，權力應該集中。讓他欣喜的是，中央大部制改革解決了政出多門的問題。“現在好了，農業歸口了，很多涉農部門整合到了一起。而且，現在還提出了‘精準式扶貧’。同時，縣域新型工業化、新型城鎮化的推進，城鄉一體統籌發展，農村更有希望了。”

2006年，葉子榮被評為四川省有突出貢獻的優秀專家，2014年1月，他受聘擔任四川省政府參事。

人物名片：

葉子榮,西南交通大學經濟管理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現為四川省政府參事，中國財政學會理事，四川省財政學會、四川省國際稅收研究會和四川省稅務學會常務理事,四川省縣域經濟學會專家委員會成員。長期從事財稅、公共經濟理論與實踐問題研究和教學工作。完成各種科研成果近 180 項，公開發表學術論文 150 多篇。科研成果中有 30 多項次榮獲國家稅務總局、中國財政學會、成都市人民政府等部門的獎勵。

對話

《當代縣域經濟》：穩增長，促改革，調結構，惠民生，這是今年省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出的幾大任務，其中，穩增長是首要任務。在穩增長的前提下，要實行“結構性減稅和普遍性降費”，從財稅這個角度看，對縣域經濟而言，如何理解呢？

葉子榮：我對政府“減稅降費”的政策關注非常多，畢竟是搞這一塊的。上世紀90年代后期，國家就已提出了“費改稅”“清費立稅”，就是要把不合理的收費搞掉，把稅立起來。當時，政府的收入中，稅收占比不到40%，其余就是政府的各種收費，非稅收入占到50%以上。

20年過去了，我國的稅費結構發生了深刻變化，目前，就一般預算里，稅收已占到了95%左右，這是一個巨大的進步，能形成這樣的結構來之不易。現在占比已不多的收費里面，更多的是跟政府基金聯系得很緊密。2013年，政府基金收入3.5個億，很多是通過收費來的，如水、電、氣和房地產領域內政府的收費或基金等。

新的《預算法》今年開始實施，現在政府努力做好“降費”這一塊的文章，降費與減稅一樣，都是減輕企業的負擔，實實在在地讓企業受益，讓老百姓提高收入，對政府來講，降費實際上是對政府收入行為的規范。中國的市場化改革正在進一步深化之中，與市場化體制相適應的不是收費，而是稅收。

為什么這么說呢？“普遍性降費”就是要深化行政體制改革，在縣域，縣級政府要規范自己，管好自己的手，減少收費，壓縮收費，該取消的要取消，真正在法治化的軌道上，依法征稅。

對于“結構性減稅”，說到底，與“精準式扶貧”是一樣的道理，哪些產業需要扶持需要發展，那這些產業就應該減稅，而那些高污染高耗能的產業就不應該減，必須通過稅收的方式，淘汰那些產能過剩、技術落后的產業，從而有效引導高新技術產業、新能源新材料產業、戰略性新興產業的發展，實現產業結構調整。

《當代縣域經濟》：那就是說，通過財稅這個政府“有形的手”的調節，促進縣域經濟的發展，一方面通過降費規范政府的行為，另一方面用減稅放活企業，從而促進新產業、新業態的發展？

葉子榮：對，高耗能、高污染的產業必須淘汰，這是人類社會提高生存質量的本能要求，不要“帶血的GDP”“污染的GDP”，要發展新興的、創新型高新技術產業，把“中國制造”提升為“中國創造”。

轉變發展模式正在進行時。有高科技含量的創新性發展才是有質量的發展、有效益的發展。

《當代縣域經濟》：我們注意到，省政府提出要“抓住基礎設施互聯互通和新技術、新產品、新業態的投資機會，發揮好投資對穩增長的關鍵作用”，這說明，投資拉動仍是實現穩增長的重要手段。

葉子榮：要像互聯網一樣全方位聯通，其功效才會不斷放大。基礎設施的互聯互通，有利于縣域發展。即使是遠離大都市的縣域，一旦實現基礎設施互聯互通，便立即壓縮了距離感，提升了接受經濟輻射的發展能力，就能夠盯住那幾個“新”，即新技術、新產品和新業態，盯住這些來進行資源配置。

那么，投資所需要的資金從哪兒來？經過多年的發展，一些縣級政府的債務已經比較重，越是發展得快的政府債務負擔越重。目前，尤其要注意不斷化解債務。

《當代縣域經濟》：縣域經濟必須發展，發展就必須有相應的投資，在當前一些縣級政府債務較重的情況下，政府投資該注意哪些問題？如何有效避免風險？

葉子榮：就經濟學的基本原理來說，在政府三大經濟職能中：收入分配和穩定經濟兩大職能都在中央層級，地方政府是配合。與地方政府最為密切的是資源配置職能。很多自然資源具有區域性特征，地方政府更靠近這些資源，它對其配置更能瞄準市場需求，發揮屬地化優勢，提升配置效率。

對縣級政府而言，能夠通過它實現優化配置的資源最重要就是土地這一塊。對于耕地，家庭聯產承包制長期不變，地方政府可以從適度規模經營，提高農業產業化來考慮，這既能增加農民收入，也能增加政府財政。農業產業化不僅能夠化解小農經濟與大市場的諸多矛盾，還能夠提升農業勞動生產效率和提高農產品品質，避免類似到日本去買高價大米事件的發生。要農業受益、消費者受惠、政府財政增收，形成多方共贏局面。

就農村集體經營性建設用地這一塊而言。以前，農村集體建設用地流轉更多的是農民自主，鄉鎮政府也許只是協助性引導。應該依據前面談到的政府職能分工原理和“擴權強縣”后縣級政府權責進一步充實的現實，讓縣級政府更多地承擔起經營性建設用地配置的職責。這是因為縣級政府站的層次更高，考慮的是更為全局性的發展問題。特別是“兩化互動”已經明確無誤告訴我們，中國發展空間已經實質性地向縣域轉移。盤活農村集體經營性建設用地，使之成為縣域“兩化互動”原動力的重要來源。

《當代縣域經濟》：2月13日，省政府辦公廳印發《關于大力推進工業強縣富縣建設夯實底部基礎的實施意見》，縣級政府應如何推進“工業強縣培育工程”呢？

葉子榮：要推進“工業強縣”，一方面要練好內功，規范行政行為，切實做好“結構性減稅和普遍性降費”，做優環境，做實服務。另一方面，要抓住省政府提出的幾個“新”字進行招商引資，發揮好在資源配置中的作用，盤活農村集體經營性建設用地等資源，特別是做好與天府新區等國家級新區高端產業的對接，從而拉動投資，促進縣域經濟的快速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