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與廉政建設

文_梁紹輝

《周易》與廉政建設

文_梁紹輝

廉政與《周易》表面看來似乎風馬牛不相及，實則殊途同歸，說的都是善福禍淫的人生歸宿。廉政是清廉之政，清廉之政必須有清廉之人，清廉之人必須有清廉之心。而《周易》正是從人的心術說起，心正才能人正，人正才能事正；事正則吏廉，吏廉則政清，廉政建設也就盡在其中了。所以，《周易》與廉政是同一事物的兩個不同側面。

我們知道，《周易》六十四卦，卦有卦辭。每卦六爻，共三百八十四爻，爻有爻辭。從卦辭到爻辭，無不勸人為善。雖然勸勉的方式不同，或者明言吉兇，或者暗示悔吝；或寓善惡于語言，或寄兇險于卦象，但大凡善者則吉，惡者則兇。所以說：“易為君子謀，不為小人謀。”比如說“泰”卦，這是在人們印象中最好的卦，所謂“三陽開泰”。它的卦辭僅六個字：“小往大來，吉亨。”“吉”則吉利，“亨”是亨通，吉利而又亨通，自然是好卦。但這“吉亨”是有條件的，“小往大來”，才能亨通。就是說只有小的去了，大的才來；大的要來，小的必去。而所謂大，指的是光明正大，而小自然是雞腸小肚之類了。處處計較，成不了氣候，只有行事光明磊落，才能亨通，才能無往不利。如若占卦占到第一爻，爻辭說：“拔茅茹，以其匯征，吉。”一個“吉”字，清楚地告訴人們：這是好卦。但這個吉同樣是有條件的，它的前提是“拔茅茹，以其匯征”。茅茹就是茅根，即通常作涼藥煎著吃的茅草根。茅根是交錯雜亂地生長在一起的，根本無法一根根清除，所以拔它時只能一把把地拔。比之人事，人是互相聯系的，一個人不可能脫離群體獨自存在，單獨一人辦不成事業。只有像茅根一樣，一把一把地使用，“以其匯征”，多人合作，才能吉。如果蓄意甩開別人，非要一人獨干，有利自己一人獨吞，效果會如何呢？《周易》沒有說，也不必說。當然，“以其匯”也是有講究的，匯者，類也，必須選擇與自己志同道合的人。那么是否可以理解為只要志同道合，干壞事也可以吉呢？那是不可能的，因為卦辭確定了大前提：小往大來，小的不去，大的是不會來的。

為了說明問題，這里舉出“乾”卦加以系統說明。“乾”卦是《周易》的第一卦，是個強者的卦，說的是強勢的人如何保持自己的強勢，發揮自己的強勢。用它來說明廉政的主體，也就是我們今天的官員群體，應該是比較貼切的，因為大大小小的官員本身就是大大小小的強者，強者應該如何對待自己的強勢，也就是說官員應該如何看待自己的官員地位，“乾”卦從卦辭到爻辭，從起初的第一爻到最后的第六爻，作了各個發展階段的規定和說明。

“乾”卦通體是陽爻，陽是剛強的象征。“乾”的卦辭僅四個字：“元亨利貞。”這四字有兩種讀法，一是四段讀：元，亨，利，貞。元者大也，亨者通也，利者義也，貞者正也，都是好話。但這元亨利貞不是隨便能擔當的，必須要有元亨利貞四個方面的德行。當年魯國夫人穆姜遷住東宮，卜得“隨”卦。隨有跟隨之意，有人以為不吉利，勸穆姜另遷別處。穆姜說：“不必了。‘隨’有元、亨、利、貞四德，四德俱全，才能無咎。而我，作為女人，參與國政而不仁，不可謂元；不能為國家帶來安寧，不可謂亨；行事有害自身，不可謂利；與人不正當往來，不可謂貞。有四德者隨而無咎，我皆無之，豈隨也哉！我則取惡，能無咎乎？必死于此，弗得出矣！”（見《左傳?襄公九年》）穆姜雖然政治上不甘寂寞，生活上放蕩無行，但對元亨利貞的理解卻十分深刻，被后人奉為經典。

元亨利貞的二段讀法是“元亨，利貞。”這是個條件句，只有元亨，才能利貞。意思是說：只有德行廣大亨通的人，才能占卜此卦，才能得到好的卦兆。在這里“貞”是動詞，占卜之意。

“乾”卦的第一爻叫初九。初九爻辭說：“初九，潛龍勿用。”就是說，你雖然是龍，是強者，但還是潛伏著的龍，還沒有到用的時候，人本來是需要歷練的，沒有經驗，沒有閱歷，過早地承擔重大社會責任，于己于事都不利。“文化大革命”期間一位復員退伍軍人發牢騷說：“我當七年兵只當個副班長，林立果當七年兵當了空軍副部長。”林立果當副部長，毛澤東曾提出過嚴肅批評，說的也是青年人需要鍛煉，不能一步升天。事后證明，副部長反不如副班長。當然，林立果是因林彪之敗而敗的，但林彪之敗林立果也起了重要作用。

“乾”卦的第二爻叫九二，九二爻辭說：“見龍在田，利見大人。”龍出現在田里，與潛伏在洞里不一樣，田雖然狹小，比不了廣袤的原野，但畢竟是一個可以展示自己實力的平臺。只有當你在自己的崗位上做出了成績，自己的才干確乎有了增長的時候，才“利見大人”，才有資格接受新的任務，才有與人談合作、談事業的本錢。如果有了平臺而無成績，而無表現，說明你并非真龍，并非真正的強者，這也是要官、跑官之所以不得人心、不得黨心之所在。

“乾”卦的第三爻叫九三，九三爻辭說：“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社會是復雜的，成長的過程也是漫長的，當你有了成績，特別是有了顯著的成績，也可能成績掩蓋了缺點，也可能成績招致別人的嫉妒。在這種情況下特別要警惕自己，要嚴格要求自己，絲毫也不能放松。不僅白天做人做事如此，晚上思考問題也必須如此。這樣，即使出點小毛病，發生些小問題，也無大礙，這就叫厲而無咎。

“乾”卦第四爻，“九四，或躍在淵，無咎。”這是站在更高的層次說的，也是處在更加關鍵的境地說的。官做大了，出入由己，有了更多的自由和選擇。“或躍在淵，無咎。”無論是向更高層發展，還是原地不動，都無災咎。但無咎也是有條件的，條件是選擇得當，如果不當，同樣有咎。古人解釋這條爻辭說：“淵，龍之所安也。或，疑辭，謂非必也，躍不躍，惟及時以就安耳。”現有的淵，本是龍最安全舒適的地方，或躍或不躍，還是個疑問。不一定要躍，也不一定非不躍，全看當時的形勢與環境而定。現在提倡競爭上崗，鼓勵大家“躍”。但競爭要憑自己的實力，最后服從組織和人民的選擇，而不是打擊別人抬高自己。不久前某省兩位領導競爭一個重要職位，在網上公開互相指責對方，結果誰也未能“躍”成，反而為世人留下笑柄。

“乾”卦第五爻，謂之“九五”，通常說“九五之尊”是最好的爻位。爻辭說：“九五，飛龍在天，利見大人。”龍上了天，到了頂點，無拘無束，似乎可任其所為了。實際不然，仍然有條件限制，這就是“利見大人”。“見”在這里應該讀“現”，與九二爻辭的“見龍在田”一樣。意思是龍上了天，人的權力、地位達到了頂點，就應該展現你相應的道德、風范，就像孔子常說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要像君，拿出你做君的樣子來；臣要像臣，盡到臣的責任。否則君不君而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不規不矩，任意作為，天下必亂，自己也不會有好的結果。打開中國的歷史，多少“飛龍”因為沒有按照龍德要求自己，縱使自己因權勢保護僥幸一時，未能受到懲罰，但也會貽禍子孫。《易傳》說得好：“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積不善之家，必有余殃。”還有些人雖然未能上天，但在一個地區或一個部門做一地之龍時，于是目無法紀，假公濟私，錢權交易，甚至金屋藏嬌，堆金砌玉，于是就留下了作為今天反腐倡廉的大量反面教材。可知權力并非越大越好，地位并非越高越好，貴在有德；茍無其德，爬得愈高，摔得愈重。

“乾”卦的第六爻，通常是卦的最后一爻（乾卦別有“用九”，在卦體之外，這里不論），爻辭說：“上九，亢龍有悔。”什么叫亢龍有悔呢？《易傳?文言》用問答的方式借孔子之口解釋說：“上九曰亢龍有悔，何謂也？子曰：貴而無位，高而無民，賢人在下位而無輔，是以動而有悔也。”這里接連提出了無位、無民、無輔的三無概念，可知一個人事業的成功，離不開一定的環境，離不開支持自己的人民以及借助他人的智慧，如果把一切都歸功于自己，剝掉他的外殼，不過是一條高高在上而實則什么也不曾有的“亢龍”。亢龍何如？但有悔恨而已。

“乾”卦六爻，比之人事，從入仕初到最后權勢地位的頂點幾個重要階段都作了合理的規定，順之則吉、逆之則兇，深刻周密。讀懂了《周易》乾卦，也就不致在官場上犯重大錯誤了。所以孔子說：“假我數年，五十而學易，可以無大過矣。”五十是學《周易》的最好年齡，因為閱歷深廣，易于領會。但五十更是我們各級官員需要倍加警惕的階段，因為臨近離退年齡，最容易滋生為子孫、為自己身后個人打算的危險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