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奇觀消解奇觀
充斥著數字制作技術所呈現的好萊塢式虛假奇觀和虛構故事的當下銀幕,已然讓觀眾產生觀影慣性和審美疲勞。因之清華大學清影工作室承制的紀錄片《喜馬拉雅天梯》讓大銀幕因之而不同。
《喜馬拉雅天梯》所呈現的也是奇觀化影像。它能滿足世人對于西藏,寺廟、雪山、珠峰、營地的所有想象。4K、航拍等拍攝手段,對于拍攝海拔7千米以上的珠峰來說具有挑戰性,使奇觀化場景更富有表現力。
《喜馬拉雅天梯》具備了科幻片的奇觀化和風光片的壯闊美,但它是標準的紀錄片。它把鏡頭對準雪山之間的人,對人的生活狀態進行觀察、記錄。它不揭示答案,但有所蘊含、思考并啟示。《喜馬拉雅天梯》制片人雷建軍說“新聞能關注的紀錄片就不用關注了。紀錄片可以關注大家不關注但是很重要的事情。從影片的可視性來說,拍王石可能贏來更大的票房,但是票房之外的事情,會損失不少。”“票房之外”是什么?一是紀錄片的本性,真實;二是紀錄片的功用,啟示。
紀錄片的本質是物質現實的復原,巴贊稱之為“現實的漸近線”。 雷建軍說,“很多人說,你怎么拍的跟我想象的不一樣呢,我想說的是,你為什么去想象而不是尊重事實本身呢?”登頂,是一次極限的挑戰,能完成的都可以稱之為英雄,應有不同于常人的氣概、激情、豪勇。但我們看到的是登山者笨拙緩慢的腳步和向導急促地催促。影片不動聲色地拆解掉我們對攀登珠峰的英雄想象。雷建軍說,“首先挑戰者這個詞本身就有問題。能在上面活著就是一種勝利了,挑戰是媒體臆造出來的一種概念。”“我們再現的,就是他們真實的登頂。攀登者下來以后才能想起自己登頂了。那個時候都是處于那種狀態中的。”
紀錄片的功用是有所思考和啟示。制作者把鏡頭對準的是登山學校培養的登山者的導和幫手。挑戰珠峰的登山者被稱為“客戶”。攀登珠峰已然職業化、世俗化。《喜馬拉雅天梯》的導演梁君健說“當下的登山就是一種職業行為,商業行為。”傳統的宗教文化中,喜馬拉雅山是圣山不可侵犯,登山本身就是一種冒犯。但在影片中上絨布寺唯一的喇嘛的兒子就是登山學校的學員。寺廟里的宗教儀式常常是祈禱登山者平安。攀登珠峰,成為時代的縮影,在整個藏區,拉薩,都在呈現著這種時代的變化,這群少年,既是登山客得以通天的天梯,也是藏區從傳統向現代過渡的天梯。
(點評:劉海玲,廣東外語外貿大學教授、創意寫作中心主任)
那個名叫“長大”的怪物
看這部電影的孩子們,都笑了。大人們,都哭了。1935年的一個深夜,在前往莫斯科的一輛火車上,有一個法國人:安東尼·德·圣埃克蘇佩里。在昏暗燈光下,他看到一個睡夢中的孩子,那可愛的臉蛋兒,使他想到:每個孩子都像是一個王子……
時間很快就來到了1939年,二戰爆發,安東尼毅然加入法國空軍,在與德國空軍的戰斗中,他親眼目睹了法國空軍的大潰敗……在那戰火紛飛的歲月里,火車上那張純真稚氣的臉,一直浮現在安東尼的腦海之中,他寫下了一部童話小說:《小王子》。就這樣,一本薄薄的小說,最終轟動了整個世界,《小王子》成為了發行量僅次于《圣經》的小說……安東尼的頭像,也因此登上了50元面值的法郎……
小王子的故事是這樣的:在宇宙里,有個只有一丁點兒大的星球:B612。在B612上住著小王子和一朵玫瑰花,有一天,小王子離開了B612去宇宙中旅行。他拜訪了六個星球,但是這些星球上的大人們,他們:勢利、荒唐、沒有想像力……小王子對大人們感到非常失望,他很想念自己星球上的玫瑰花……安東尼認為,童年是一段相信夢想、擁有溫情的時光,但當孩子成為大人,就變得:復雜、虛榮、死氣沉沉……
《小王子》中,描繪到那些庸俗的大人們:國王是星球325上僅有的居民。國王稱自己統治所有一切,他的統治必須被尊敬和不容忤逆。國王說:我的星球有只愛叫的老鼠,我可以判它死刑。但每一回我都得饒了它,因為它是我們僅有的犯人。商人是一個滑稽的大人。他認為他很富有,他擁有所有的星星。小王子問商人:你怎么能擁有這些星星呢?商人說:我不能摘星星,但我能把它們存入銀行。小王子問酒鬼:你為什么喝酒呢?酒鬼說:喝酒可以讓我遺忘!小王子:忘記什么?酒鬼:忘記我的羞恥。小王子:你有什么羞恥?酒鬼:喝酒就是我的羞恥!孩子變成大人,是一個不可逆轉的過程,是一種無法逃避的規律,所有的大人,都曾是個孩子。所有的大人,再也變不回孩子。
有哲學家聲稱:小王子是一部偉大的存在主義小說。但我覺得:小王子是一則淺白而又深刻的寓言。它的淺白讓初中時代的我,都嫌這故事太過簡單……但那時的我,一直不明白小王子為什么總在離開,離開自己的星球,離開玫瑰花,離開愛著他的狐貍……直到大學畢業后,離開家鄉的我,才明白,有一種叫做“長大”的力量,驅使著我們去認識不同的人,去看不一樣的世界……縱然有千般不舍,那個名叫“長大”的怪物,會逼迫著我們離開自己的星球……
當流浪的小王子遇到了狐貍,他聽到了這樣一段話:對我而言,你只不過是個小男駭,就像其他千萬個小男孩一樣。我不需要你,你也同樣用不著我。對你來說。我也只不過是只狐貍,就跟其他千萬只狐貍一樣。然而,如果你馴養我。我們將會彼此需要,對我而言,你將是宇宙唯一的了,我對你來說,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了。是這段話,讓小王子明白了:愛與責任,本是不可分離的一部分。成長的力量,又驅使小王子調過頭來,回到自己的星球,回到玫瑰花的身邊……知道什么叫:責任,又是“長大”的收獲……
《小王子》里有這樣的美好:夢想、美麗、善良、理想、憂傷、希望……《小王子》里有這樣的丑惡:執拗、固執、貪婪、任性、殘暴……成長的煩惱和成長的收獲,混雜在故事之中。
1944年7月31日上午8點左右,44歲的安東尼·德·圣埃克蘇佩里,駕駛著飛機沖入10000米的高空,就再也沒有歸來……在飛行記錄本上,只有一個簡短的記錄:安東尼·德·圣埃克蘇佩里執行法國南部高空飛行拍攝任務。未歸。小王子之父,回B612星球去了……
(點評:保羅,影評人,現居廣州)
從人性的冤獄里開出一朵罪惡的花
電影《罪惡之家》,改編自話劇《探長來訪》,是由英國現代文學代表之一的J.B.Priestley在1946年創作的戲劇,與《捕鼠器》《黑衣女人》并成為倫敦西區三大名劇,是西區的象征。
所謂“罪惡之家”,其實是一個幸福家庭。男主人是一個實業家,州議員,上通政府下達資本市場;女主人,慈善機構負責人,雍容華貴;女兒,剛找到了一個可以提升家庭生意的青年才俊;未婚夫,年青練達,“深愛”著自己的未婚妻;兒子,有些叛逆,有些憤青,有些激越,但其實和任何一家正在成長的男孩子沒有什么不同,在可以理解的范疇。不管如何,這是一個豐衣足食、優雅賢達的上流社會的幸福人家。
但是在他們家正在給女兒舉行訂婚的晚宴上,一位探長突然登門拜訪,前來調查一個年輕女工的自殺案件。探長步步緊逼,資本家的父親承認了自己收買罷工工人,把帶頭組織罷工的年輕的、漂亮的、失去雙親的、在現有工資條件下不能存活的女工辭退的事實;然后女兒也講述了自己因為和母親發生爭執把氣撒在了好不容易在女裝店找到工作的原女工,讓并無過錯的女工再一次失去了對她至為重要的養身活命的工作,這個家庭就這樣在不互知的情況下和這個女工發生著無可避免的交集。女工的命運進一步滑落,如果不去酒吧陪酒,你都不知道她還有什么可以活命的渠道。在酒吧,將要向女兒求婚的未婚夫解救了她,并讓她成為自己的情婦;被“未婚夫”最終放棄的女工后來又成為兒子的情人,并且懷上了他的孩子,走投無路的女人將最后的一線希望寄托在母親擔任主持的慈善機構,然后也被母親決絕的拒絕了,當然、最后,女工走向了無望的死亡。
在這夜晚溫情的燈光下,聽他們分別講自己和同一個人之間隱秘的故事,如果沒有偵探上門,他們之間并不知這一切,生活將會一如既往地在正常的軌跡上運行。高貴、體面,父親經營自己的生意,兒女各自成家。然而這被打破的幸福局面將他們送上了一個用文明語言試圖超度罪惡靈魂的宴席上。
因為影片改編自戲劇,所以如果沒有特別的沖突、反轉、直指人性的設計就不能成其為經典的劇目。無論探長是什么角色,他還是抱有一絲希望來到這家庭,渴望見到的是他們愧怍之心。于是給人性留了最后一道缺口,告訴他們參與“謀殺”的姑娘并沒有死時,這“幸福”之家的人們瞬間歡欣雀躍了。他們并不因自己曾犯下的罪惡懺悔,而是僥幸于能逃避法律的追蹤,保有他們現有的物質、地位、情感,以便仍然能繼續安然的過這種體面的、然而人性缺失的生活。
全片線性結構、一氣呵成,在懸疑的氣氛中,將寬泛的因果聯系網絡恰到好處的融合到家庭的世界里,牽一發而動全身。每個人都只是錯了一點點,并不需承擔太重的罪責,但惡果卻像滾雪球般將同一個人推向絕境,他們都是也都不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們都有罪也都能逃罪,沒有人能對他們發起終極審判,他們也在彈冠相慶中赦免了自己的可能犯下的惡行。《罪惡之家》,就是這樣,于人性的冤獄中催放出一朵罪惡的花。
(點評:宋梟楠,廣東省電影家協會秘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