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瑞欣
作家余華創作的《活著》講述了一個有關生命、有關磨難、有關時代浪潮下個人命運的悲劇故事。
《活著》似乎是一個真實得幾乎過分的故事——從下鄉采風的“我”遇到獨自牽牛勞作的老人開始,以福貴的口吻按時間順序一步一步安排故事情節,完全的順敘。沒有離奇的情節,沒有錯置的時空,沒有變換的人稱,余華用一種最原始、最本真的方式講述福貴的一生,從生至死。
就語言風格來看,余華的語言簡練、筆觸冷淡,以至于描述性語言幾乎無處容身。就是在家珍發現有慶死了時也只是寥寥數字——“福貴,你別騙我了,我知道有慶死了。”“讓我去看看有慶吧。”“我夜夜聽著你從村西走過來,我就知道有慶死了。”沒有撕心裂肺,沒有哭天搶地,這個女人唯一的兒子死了,最后一面都沒見上,她卻連哭都是無聲的。
然而有的時候,無聲無言卻是一種巨大的力量和震動,福貴波瀾不驚的語氣和小說對周遭環境足夠的留白及想象空間,讓我感到壓抑,感到難過。身邊至親至愛一個個被奪走,卻只能眼睜睜看著,沒有一點兒辦法,彌留于人世也不過是茍活。余華用平靜的語言講述這些看似平靜的日子。
就環境的刻畫而言,在故事敘述過程中雖少有涉及卻有著獨特作用。“一棵有著茂盛樹葉的樹下”“一口在陽光下泛黃的池塘”,就是這樣一個“夏天剛剛來到的季節”,安逸祥和的鄉間午后,“我”遇到了獨自牽牛的福貴。這般田園生活與之后那段連死亡都因為太頻繁而讓人覺得有些麻木的故事形成鮮明對比。讓人不由得起疑,到底該視作現在的美好圖景為假象還是故事中的那些苦難為虛幻?
“炊煙在農舍的屋頂裊裊升起,在霞光四射的空中分散后消隱了。女人吆喝孩子的聲音此起彼伏,一個男人挑著糞桶從我跟前走過,扁擔吱呀吱呀一路響了過去。慢慢地,田野趨向了寧靜,四周出現了模糊,霞光逐漸退去。”
從午后到黃昏,悲歡離合大半輩子就融在這半天的時間里了。黃昏的景象照應這兩個福貴的日暮,都是受過太多苦難的生命,都是死里逃生的生命,他們走在這土地上有一種超然之感,既是平平靜靜地過日子,也是從從容容地赴死。
就人物的塑造而言,余華雖然對人物外貌著墨不多,但是很善于把人物置于其所處的自然環境與社會環境中,讓人感到環境與人物的不可分——只有在這片土地上,只有伴著這頭老牛,才是年老的福貴。“老人黝黑的臉在陽光里笑得十分生動,臉上的皺紋歡樂地游動著,里面鑲滿了泥土,就如布滿田間的小道。”“我看到老人的脊背和牛背一樣黝黑,兩個進入垂暮的生命將那塊古板的田地耕得嘩嘩翻動,猶如水面上掀起的波浪……”
人物語言描寫同樣沒有著意渲染。家珍看到有慶的墓時哭著說:“有慶不會在這條路上跑來了!”僅半句話就體現了福貴夫婦巨大的哀痛——隨著有慶的離去,這條路所承載的無限的愛與希望,也隨之破滅。
有一點不容忽略。余華在故事中塑造了一個“我”的角色——一個下鄉采風的作家,這很容易讓讀者覺得“我”就是余華本人。特別是整部小說都在“我”與老人的談話中展開,就更顯得真實。而且余華借“我”之口描繪了很多難以言說又能引起讀者共鳴的感受。“坐在我對面的這位老人,用這樣的語氣談論著十多年前死去的妻子,使我內心涌上一股難言的溫情,仿佛是一片青草在風中搖曳,我看到寧靜在遙遠處波動”,寧靜又如何波動?環境是寧靜的,老人的語氣是平靜的,但“我”的情緒在波動。這一個“我”給讀者帶來的替代感很好地補充了他在環境刻畫上的單薄。
余華如此平靜地敘述了這個處處是苦難、處處是絕望的悲劇故事,只用了一個夏日的午后,就講完了一個悲劇故事。它的動人之處就在于這個故事本身以及敘述的自然與真實。就好像他在講故事前從未想過要把這個故事當成悲劇來講,但是聽完故事的人都哭了。
《活著》內容簡介:地主少爺徐福貴嗜賭成性,終于賭光了家業后一貧如洗。窮困之中,福貴為生病的母親前去求醫,沒想到半路上被國民黨部隊抓了壯丁,后被解放軍俘虜。回到家鄉,他才知道母親已經去世,妻子家珍含辛茹苦帶大了一雙兒女。但女兒不幸變成了聾啞人,兒子機靈活潑……然而,真正的悲劇才開始漸次上演,隨著社會的變革,徐福貴的人生和家庭不斷經受著苦難,到了最后,所有親人都先后離他而去,僅剩下年老的他和一頭老牛相依為命。
(實習編輯 寧成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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