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清的詩

王玉清

拖板車的城里老人

這拖板車的城里老人

螳螂樣的瘦體----

毛巾把頭裹扎出棱角

扶著板車拉手，雙臂順翹

兩腿長期后蹬，嶙峋腿節雕出了

依然有力的線條

像在祈禱

只要在倉庫，搬運裝滿金黃稻谷的麻包

或者從家具城，拖出嶄新的組合

再多的憋屈疲勞

像蝸牛一樣，不喊不叫

這拖板車的城里老人

他，沒有毛茸茸的蟹腳

卻像一只旱地里吐沫的大螃蟹

正想對生活微笑

此刻，上坡了

他要把頭頸昂成一把鐮刀

比原野上的豹子能爬、能跑

也要像小螞蟻中的

大駱駝

把人生中的斜坡踩成褐色花生殼

代胡桑嘆

你見過綠色之花嗎

無萼片和明顯花瓣的

穗狀小花，就像戀愛的農家女

你見過嗎

深春靜謐

短快的穿林風里

滿天含笑的眸子

哪兩只

專為她而來，采集她夢寐？

通往桑林的條條小路

如一根根柔弱的蠶絲

飄來繞去，自她的胸懷

那柔韌細小的軀干里

若說桑蔭是最美最厚的嫁妝

如今誰會歡喜？

就這么等啊

花期之后綴了熟果

從淡紅到紫黑，欲遮難遮

她將于某年某月的某個午后

在某個農家門口

哺乳寂寞至深的鄉間生活

工棚夜晚

洗洗睡吧

街燈偷走了暗

車流拐跑了靜

出月亮的窗戶

放大了滿室的凌亂

完整的青春揣進

鄉音飄蕩的話里

洗去油污的衣物

掛在了紛雜心緒的外面

懷念的涼拖

臥伏于室內床邊

在這按下了內心小獸的

思鄉的夜晚

如果滅蚊劑能滅了這些麻煩

中老年和你之間

插進了

草本的厭與煩

再沒有可能爬上天梯了

隔遠了一點的

活火山，還是說燃就燃

這頭頂上的天

白晝鋼藍得與你照面

又是夜晚怎樣的風吹

草動，讓你的七竅

生出焦味的紫煙

咳，如果滅蚊劑

能滅掉這些麻煩……

靈臺的詰問

寂寂枯樹

它一整棵

恨恨而來

到我臺面上大肆指摘

翻翻枯魚

整整一河

忍著哭泣

在我夢濤里翻眼作怪

我的靈臺

----日以光華耀其遠

夜以千星綴亮而不滅的靈臺

是否還能承載

歲月生生不息的精彩

下午三點鐘

油彩的汗

機煙的霧

鐵屑灑出的臉譜，不經意畫出了

若干的點與圓

與鐵件上蹭來的

七星瓢蟲般被雨銹飾的圖案

撓癢癢、捋汗滴而沾上的色斑

堆在了尚未婚娶的你

下午三點鐘的腦門

及鼻翼兩側

一張多么濃彩的鴛鴦瓦的臉

別看頭頂上的天

鋼藍鋼藍

而你卻因一技傍身

內心踏實舒坦

質詢

這草木半季，可有值得

鐫刻于碑石的一行詩

棄絕智性雕飾

卻有行如流水的婉曲

當我耳順了，有沒有

叩請世人應須遺忘的舊事

清風無意誦閱時

卻讓竹簡陡然汗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