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濤聲的詩

王濤聲

故鄉

故鄉很小

你看到的就是這些

我的目光很短

我看到的就是這些

故鄉和別人的

也許一樣，也許不一樣

不一樣才是故鄉

----泥土、石頭，零亂的街道

莊稼和它的根須

樹和它的影子

院墻和院墻里的女人

這就是故鄉

我看到的就是這些

我的目光很短

我看不到遠方

碑文

我總認為那些碑文

是螞蟻爬出來的

故人住在地下

那些螞蟻也住在地下

它們在黑暗中讀懂了故人的一生

溫馨

一只羊站在路邊

一輛出租車從遠處駛來

羊看見了出租車

出租車也看見了羊

它們已見過多次

不再陌生

相遇的瞬間

它們用各自的方式打著招呼

羊點了點頭，車鳴了鳴笛

在這偏遠的小山村里

仍然有不被人注意的友誼和祝福

像汽車過后揚起的微塵

讓我這個偶爾看見的人

也感到了溫馨

我的村莊

我從那兒出來

我又想回去

像一個逆子，在外面浪蕩夠了

忽生悔意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回到我的童年里去

回到我的少年里去

回到我喜歡的貧窮里去

我的村莊已擺開盛宴

迎接我卑微的靈魂

放過羊的人都到過天堂

放過羊的人都到過天堂

他們把羊趕出村莊

趕著趕著就把羊趕到了天上

傍黑的時候他們才回村

微醺的臉膛告訴我們

他們剛剛從上帝那兒回來

天空那么大

天空那么大

一片樹葉就能遮住

一片草葉就能遮住

甚至，一顆淚水，一粒微塵

就能把它遮住

這樣的想法，我童年就有

但我沒說

我沒說的想法，還有很多

現在，它們都一齊找上門來

我知道這不是它們的錯

也不是我的錯

天空永遠在我們頭頂亮著

而生活中的落葉、塵土和淚水

還會有很多很多

我夢到的事物

我夢到的事物

最多的是一塊石頭

我反復夢到它

這說明我們有緣

一想到它很干凈

我就把它摟在懷里

一想到它很好看

我就更緊地把它摟在懷里

我知道它是一塊石頭

它成不了戀人

但我還是一次次地

把它摟在懷里

因為，這是在夢中

離我最近的事物

它一次次碰疼

我的靈魂

遠處的聲音

遠處的聲音

沒白沒黑的響

給人的感覺是

它們很忙

我們忙的時候

它們很忙

我們閑下來的時候

它們仍然很忙

它們一天一天地忙

它們沒白沒黑地忙

不知道它們在忙些什么

不知道

它們還要忙多長時間

人生苦短

什么事物，它的日子

如此悠長

窗外的事物

坐在窗前看書

我會時不時地抬起頭來

看看外面的事物

我在詩中多次寫過它們

無非是那些樹木

無非是那些紅瓦，無非是那些

鐵塔和水泥線桿，還有

就是高處的藍天，遠處時常

隱藏在云霧里的群山

它們是自然的，原始的

貧窮的，但也是美的

它們在春天里和在夏天里不同

在夏天里和在秋天里不同

在秋天里也和在冬天里不同

我沒有過多地想像它們

我只是用熱情的目光注視它們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實際上，我就在它們當中

它們什么樣，我就是什么樣

它們怎么想，我就怎么想

一生也不會有大的改變

有些事情

有些事情

我不知道說好

還是不說好

有些事情

我不知道做好

還是不做好

天快黑了

我遇上放羊的大叔

他趕著一群羊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最后，還是

拐進了

發黑的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