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巧艷
(作者系廣西師范大學漓江學院管理系副教授、碩士生導師)
據說,佛曾告誡信眾,如果一座房屋著了火,我們不應坐而論道地討論如何滅火,而應立刻進行營救。如今,人類所共同棲居的住所——地球,無疑正遭受一場“大火”。全球各地的人們都發現,自己所熟悉的社會,正在被急遽的經濟和文化全球化所撕裂,全球化已經將人類帶入一個令人混亂的快速變遷時代。人類賴以生存的地球,已經被我們的文明化進程折磨得千瘡百孔,但它似乎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土家族傳統知識的現代利用與保護研究》(柏貴喜等著,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4年11 月),集中關注人類普遍危機的一個重要方面——傳統知識的傳承、保護與利用問題,為對抗“全球化邏輯”而貢獻力量。該書以土家族傳統知識為個案,結合土家族的歷史背景,將文化視為資源,研究在保護與利用傳統知識的過程中,土家族傳統知識所起到的重要作用,從而進一步探討傳統知識是什么、它與現代知識是一種什么樣的關系,以及我們如何保護與利用傳統知識這一系列令人焦灼的問題。
全書共三部分,分為十一章。第一部分是導論,重點闡釋傳統知識的研究現狀、研究意義、研究方法、主要內容和基本觀點,勾勒出比較完整而清晰的理論框架,介紹相關領域的研究成果,總結該領域基本的研究范式,確立該書的研究思路。第二部分為傳統知識的利用,包括第一至七章,分別介紹傳統知識及其現代價值、傳統知識的生成機制與傳承機制、傳統知識的交換與權力、土家族傳統生態知識及其現代利用、土家族傳統農業知識及其現代利用、土家族傳統醫藥知識及其現代利用、土家族民間文藝及其現代利用等內容。第三部分為傳統知識的傳承與保護,從第八至十章,重點闡釋土家族傳統知識的保護戰略和保護方式,詳細論述了社區參與式保護和知識產權法保護兩種重要模式。
該書的論證和研究過程嚴謹而客觀,一些細節也頗值得一提。如為了搜集第一手研究資料,在2007年6 月至2011年8 月間,課題組成員前后7 次深入武陵土家族地區進行田野調查,在多點民族志調查基礎上,選取3 個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的田野點進行重點調查。一是湖南省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龍山縣坡腳鄉蘇竹村。這是酉水流域一個典型的土家族村落,全村土家族人口占95%以上,至今仍保留著土家族語言。二是湖北省五峰土家族自治縣灣潭鎮紅烈村。該村是清江流域一個典型的土家族村落,全村土家族人口占90%以上。三是湖北省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來鳳縣百福司鎮興安村。該村地處湘、鄂、渝三省市交界地帶,保留著濃郁的土家族傳統文化。課題組通過深度訪談、住居體驗、參與觀察和問卷調查等方式,搜集了大量有價值的第一手資料,撰寫了《土家族傳統知識——蘇竹村調查報告》 《土家族傳統知識——紅烈村調查報告》 《土家族傳統知識——興安村調查報告》3 份調查報告,長達70 余萬字。該書正是在這些調查報告主體部分基礎上寫成的。反映了作者嚴謹的治學態度,看問題的寬闊視角和尋根問底的治學精神。
自從克利福德·格爾茨(CliffordGeertz)1983年提出地方性知識概念以來,“地方性知識”(傳統知識)一度成為“區域社會”研究的另一種表述,成為對抗“全球化邏輯”的一種工具和武器。自20 世紀90年代末以來,國內亦掀起地方性知識研究熱潮,學者們從不同視野對我國少數民族傳統知識做了大量研究,在傳統生態知識、醫藥知識、動植物遺傳資源與生物多樣性保護等方面作了深入研究,可謂成績斐然,但令人遺憾的是也存在研究面向不夠寬廣的問題,集中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一是傳統農業知識、民間文藝表達和民間技術等;二是側重人口較多民族的傳統知識研究而對人口較少民族的研究嚴重偏少;三是研究成果以論文為主,而專著較少;四是對少數民族傳統知識的保護,尤其是知識產權的保護研究關注較多,而對傳統知識現代價值的反思,特別是對在現代社會中如何挖掘和利用少數民族傳統知識的個案研究關注還很少;五是法學、民族植物學、醫學、生態學等學科的研究成果較多,而社會學、民族學和人類學學科的研究卻明顯不足。可以說,《土家族傳統知識的現代利用與保護研究》正是這樣一本應時之作。
作為體現各民族生存智慧與生存技能的傳統知識,是人類知識寶庫中無法取代的珍寶,也是緩解人類目前所面臨的各種危機的有效手段,當然,這種對抗,離不開對其的合理利用。然而,在現代社會中如何利用少數民族傳統知識?怎樣去反思它的現代性?不同學者卻有著不同的見解。一些學者提出,對傳統知識的保護反對用現行知識產權制度,他們較為一致地認為,對傳統知識必須建立一套新的獨立于現代知識產權制度之外的保護機制。《土家族傳統知識的現代利用與保護研究》正好回應了這樣一種保護理念。該書從傳統知識的保護戰略入手,以土家族傳統知識為切入點,提出傳統知識社區參與式保護和家族傳統知識的知識產權法保護兩種切實可行的保護模式,從而實現民族傳統知識保護總體性目標和階段性目標的戰略。因此,該書提出,傳統知識是一種依托特定族群社會或鄉土社區存在的在地知識,為族群社會或鄉土社區的全體或特定成員所持有或傳承,只有廣泛的社區參與,傳統知識才能煥發生機。傳統知識作為一種“準公共物品”,利用現行的具有“私權”特征的知識產權制度只能保護傳統知識的某些方面,對保護所有形式的具有“公權”特征的傳統知識顯然是行不通的。要實現少數民族傳統知識的知識產權法保護,基礎性與緊迫性的工作:一是在國家層面,對現有的知識產權法規進行完善與創新,以提高其保護傳統知識的效力,并為設計一套針對傳統知識的知識產權專門法律制度奠定基礎;二是各少數民族地區,特別是民族區域自治地方要根據各地的實際,加強普法教育,提高少數民族知識產權保護意識,同時制定地方性的法規,對當地少數民族傳統知識提供具體的法律保護。
《土家族傳統知識的現代利用與保護研究》雖然在談“傳統知識”,但是,其落腳點卻在于如何將這樣一種知識吸收、應用于現代社會中,納入到現代整體的知識體系之中去,從而更好地實現傳統知識的現代保護和傳承。在現代語境下,以技術和經濟為基礎的西方現代知識較之全球范圍內所有其他族群的知識都更為廣泛地傳播開來,雖然我們都在學習現代知識并不斷實踐,受到現代知識的深刻影響,但是,作者卻更加重視在受到現代知識的影響后,傳統知識能夠做什么,積極為中國傳統知識的傳承和發展尋找出路。從這個意義上,土家族傳統知識不僅是現代社會的知識演化史,而似乎更接近“傳統為體,現代為用”的思想沖擊、轉化和協調史。而體與用則又常常是互為他者,角色不斷變化的。
總而言之,《土家族傳統知識的現代利用與保護研究》是一本滲透了人類學理論與方法的專著,也飽含著人類學學者的人文關懷,其特點在于將土家族傳統知識置于現代語境下進行考察,并與現代知識相對照,探尋傳統知識的現代利用價值和傳承之道。我相信,如果著者再有10年時間來不斷探索,該書將會更加完善,然而,應用人類學研究工具來評估當前全球化時代的世界傳統知識生存現狀這一課題的緊迫性,使作者有理由立即開展這一具有探索性的工作,并將有關成果及時反饋給大家。作為一項探索性的研究,該書許多話題往往點到為止,沒有過于復雜的論證,亦沒有煩冗的文獻堆砌,留有大量的空間給我們思考和回味,或許這還僅僅是全部研究的第一步,后續研究和實踐活動將會在此基礎上繼續推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