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健澤
2012年8月,中美雙方就解決WTO電影相關問題達成協議:中國政府將在每年20部海外分賬電影的配額之外增加14部分賬電影的名額。美國大片在中國所向披靡,一方面以其瞠目結舌的特效震懾觀眾,另一方面用光怪陸離的圖文聲像推銷著價值觀。而中國的編導們早就失去了文化自信,缺乏對本民族文化的理解、敬畏和擔當。
對此,中國主流文化的弘揚迫在眉睫,擔任著國家意識形態傳播使命的主旋律電影急需尋求新的出路。主旋律電影在國家的倡導下,再現歷史與現實,以積極的風貌引導著國家的意識走向。面對國內藝術電影、商業電影的競爭,加之外來電影的沖擊,意識形態性較強而藝術性較弱的主旋律電影面臨著嚴重的認同危機和生存困境,尋找革新策略亟不可待。時下主旋律電影藝術方面的困境主要有兩大板塊。
主旋律電影塑造的多是高、大、全的人物形象,英雄楷模想的、做的都是超乎常人的事,感情基調凌駕于觀眾的心理感受之上。隨著電影市場主體年輕化趨勢的發展,沒經過革命動亂生活的年輕觀眾和“主旋律”的代溝越來越深。諸多電影在敘事時單純地綴連主人公的輝煌事跡,丟去個性化的人物塑造方法。《董存瑞》《狼牙山五壯士》中的英雄都大義凜然、一往無前、勇敢堅毅,最后都壯烈殉國。《在烈火中永生》里的江姐雖有女性的柔情,但整體來看仍然充斥著英雄男子的形象氣質。這些電影沒有充分運用個性化、生活化的刻畫手法突出人物特點,諸多細節描寫都是為高、大、全服務的。
絕大部分主旋律電影都是按時間順序鋪陳人物事跡,從頭至尾都是一個人在牽動觀眾的視線。人物事跡很感人,極具煽動力,但情節沒有波瀾,具有藝術真實性的情節較少,缺乏對意象的運用,感情沒有落腳點和延伸的空間,沒有藝術情節的營構機能,通俗的說就是只支持“感人事跡”這種格式,其他格式都不支持。

電影《建黨偉業》劇照
心理學上有一種叫“反向向心力”的心里現象,當正面說教愈強,人們的反判情緒就愈強,進而與正面教化相對的意識形態主體就會緊緊抱在一起。就像兩個不顧父母反對而相愛的戀人,反對的聲音越大,他們的感情越牢固。事實上,人們由于受主流意識的束縛,心里的反文化沖動一直存在,都渴望釋放內心的壓抑。主旋律電影的作用就在于整合“文化與反文化”的沖突,疏導那些被社會道德所不容許的情感、欲望和行為。《地道戰》中的游擊隊員在敵人打來時可以什么都不要,但不能不搶救《論持久戰》;遇到困難時總以背誦毛澤東兵法之類教條的方式代替對具體問題的具體分析。電影《楊善洲》在楊退休時刻意做了一幕入黨宣誓大會,當楊把財產捐給國家時又在山間扯起一面黨旗,僅七八個人就“隆重”宣告財產轉接。我們不能否定這些情節里飽含的純粹的主流思想,但它不能貼近觀眾的文化心理和審美心理,就像一個牙齒很整齊的人在門牙上鑲了金箔,頓時給人刺眼的俗。主旋律電影要增強觀賞性,讓觀眾變被動的思想接受為主動的意識檢測。
主旋律電影的選材要從革命歷史素材和體現現代精神的當代生活事件擴展到“一切宣揚真善美的題材”(鄧小平語),更多地從生活層面展現主人公的豐富情感,體現其思想、性格的完善和升華過程。由于主旋律電影須符合歷史真實性,我們不能人為地為主人公的人生制造波瀾,故事的新奇性也不值得過多地追求。相反,尋常的事情更能跨越時空引起人們的共鳴。這方面《離開雷鋒的日子》做得較好:電影以雷鋒的普通戰友喬安山這一側面人物來突出雷鋒精神這一思想主題。他的貨車陷進了泥坑,不出錢沒人幫忙,只能對月長嘆。救助老人時被反打一耙卻無處伸冤,進退維谷之際終于有人出來作證,老人也憾然懺悔。這不禁讓人感嘆好人難做,又驚喜地發現世人良心未泯。電影也有很多正面說教,但喬安山這一主人公的樸實憨厚卻直入人心。低調的人、低調的事能更好地俘獲人心。
主旋律電影在情節結構上要打破主人公事跡一貫到底的布局模式,多一些回環有致的構思安排。探索著截取歷史、人生中的經典片段,加上具有藝術真實性的虛構,按地點來組合故事,從空間上拓展人們的視野。電影還要創造和情節結構相吻合的審美意向來增強表現力。《湘江北去》在結構上采用雙線結合的敘述方式,把歷史的真實和情感的真摯自然的凝聚在一起。《楊善洲》在情節安排上找到了故事和時事的密切結合點,讓光禿貧瘠的大亮山首先映入鏡頭,著力刻畫上個世紀70年代保山曾遭受過的一次旱災,突出植樹造林的刻不容緩,自然地讓人們聯想到2009~2011年云南的嚴重旱情。電影結束,大亮山的重重林海和一開始的蕭瑟荒涼形成鮮明對比。在表現手法上它充分運用了水這一特殊意象。2011年春,楊善洲逝世,正值云南大旱,但保山的植樹造林已搞得很好,絲毫不受旱災影響。在他彌留之際,老鄉獻上一碗清澈的水,由群眾的一雙雙手傳到他面前,既象征著他的清正廉潔,又濃縮著他一生的業績。電影前后照應天衣無縫,結構安排獨具匠心,意象運用富有內涵。
教化的最高形式是潛移默化。主旋律電影的任務是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具有相當的嚴肅性。但要達到良好的傳播效果,還必須把教育意義融于娛樂之中。電影可以合理運用明星、武打、諜戰、喜劇等娛樂元素。2009年,《十月圍城》單部票房過億,成功打破了電影嚴肅性和娛樂性難于逾越的藩籬。電影由謝霆鋒、黎明、甄子丹等明星主演,精彩的武打增強了觀賞性,看似血腥暴力實則富含深情的場面勾起了人們對革命中無數無名英雄的記憶。《建黨偉業》也亦莊亦諧地巧妙運用了喜劇:袁世凱準備稱帝前問一個“大臣”有何高見,那人以太監的口吻說:“您的劍指到哪兒臣就殺到哪兒。”袁世凱似嗔實喜地責備:“都是民國了,還整天臣臣臣的!”這就對一幫竊國大盜的虛偽嘴臉形成了黑色幽默式的強烈反諷。張勛復辟時,溥儀和張勛在朝堂上的荒誕對話以及張勛那潑皮一樣的言語動作盡現一群跳梁小丑的丑態。特別是張勛用辮子系著風箏玩得正歡時,一架日本轟炸機掠過,風箏落地,張一臉迷茫和可憐,既滑稽有深刻地刻畫了沐猴而冠者的蒙昧無知。電影須調和娛樂性和嚴肅性的沖突,把社會意識形態以娛樂的方式傳播給觀眾。
主旋律電影要隨時代的發展而發展,只有搞清何者當因,何者當革,勇于超越,大膽創新才會擁有廣闊的發展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