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雯晶
[摘要]弗吉尼亞·伍爾夫的《達洛維夫人》和王安憶的《長恨歌》分別塑造了達洛維夫人和王琦瑤兩個人物,她們都受到男性的壓迫,卻不甘受奴役。不同的文化和地域背景,也讓她們的遭遇各有不同。本文對達洛維夫人和王琦瑤兩個人物形象進行比較,希冀能給當代女性借鑒意義。
[關鍵詞]《達洛維夫人》;王琦瑤;王安憶;女性
中圖分類號:1106
弗吉尼亞·伍爾夫是20世紀著名的女性作家,也是英國女性主義文學批評的重要奠基人《達洛維夫人》是其代表作。王安憶是中國當代杰出的女作家,她的代表作《長恨歌》曾獲茅盾文學獎。她們兩人都根據自己的生活經歷,塑造了達洛維夫人和王琦瑤這兩個人物形象。
一、女性生存的困境及反抗
女性被邊緣化,是相對于男性處于中心地位而言的。在社會生活中,往往男人是主宰者,而女人位于從屬地位。自從父系社會取代母系社會之后,女人一直生活在社會的底層,女性的主體意識逐漸喪失,話語權也被取代,弗吉尼亞·伍爾夫與王安憶筆下的主人公達洛維夫人和王琦瑤就被男權擠壓,處于邊緣狀態。
西方的父權中心制將男女的關系定義為二元對立,及上下的關系,女人在這個制度的影響下,毫無自己的地位可言,她們沒有辦法與男人享有同等的權利,譬如外出工作。弗吉尼亞·伍爾夫《達洛維夫人》中的達洛維夫人便是這樣一個典型的形象。自從達洛維夫人嫁給了議員達洛維先生后,生活的圈子被禁錮在家庭之中,達洛維夫人沒有自己的工作,對于她來說,她的工作只是照顧好家庭,為了丈夫的前途而忙碌。為了達洛維先生有更好的人脈,攫取更多的資源,達洛維夫人舉辦宴會,她無休止地奔波于宴會之中,討好每一個對達洛維先生有用的人。脫離了宴會的達洛維夫人會非常地失落,由于布魯頓夫人沒有請她參加午宴,她便覺得安身立命的根本動搖了。所以,達洛維夫人才會覺得“如今她是達洛衛夫人,甚至不再是克拉麗莎,而是理查德·達洛衛”。此外達洛維夫人還受到男性的壓迫,彼得·沃爾什是個嫉妒心很強的人,他雖然樂于與達洛維夫人分享每一件事,但是他常常懷疑達洛維夫人,要求達洛維夫人毫無保留地告訴他每一件事情。而達洛維先生不允許他的妻子做他不能接受的事。他氣勢洶洶地大放厥辭,說什么正經人都不應該讀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因為念這些詩就像湊著小孔偷聽。
東方社會的中國女性的生存狀態同樣糟糕。自從中國封建社會起,女人一直是男性的附庸。儒家的代表人物孔子曾認為“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至此到宋代的程朱理學,提出夫為妻綱,這些表明社會對女人的束縛日漸加深,即使是進入近代的社會,情況也沒有完全好轉。王安憶曾說過:“我覺得更完美的人物形象不但要有時代特征,更要有超越時代的豐富內涵。”
王安憶《長恨歌》中的王琦瑤是近代上海女子的典型。“上海小姐”是一場選美比賽,也是玩弄女性的一種方式。不知道深淺的王琦瑤在程先生和蔣麗莉的慫恿下,參與了比賽,卻開始了王琦瑤的悲劇人生。千百年來形成的傳統使得女人在渾然不覺的狀態下按照男人的要求塑造著自己。正如嚴師母與王琦瑤燙頭回來的路上這樣說:“還是情和愛好啊,只要嘗過味道沒有肯放手的,你說我們做女人是為誰做?還不是為男人!為了男人做,還就是最省心。”
雖然千百年來,男人對女人的壓迫沒有停止,但是隨著社會的發展,這種男人為大的觀念也受到了挑戰,女性也越來越捍衛自己的權利,尋找自我。弗吉尼亞·伍爾夫所生活的19世紀末20世紀初正是英國婦女女性意識開始覺醒的時代,女性主義的發展,再加上戰爭的影響,使兩性之間的關系發生變化。覺醒的女性開始宣揚女性的權利,思考女人自己的價值,并對社會問題有所關注。達洛維夫人在好朋友薩利的帶領下,開始閱讀書籍。早餐前坐在床邊讀哲學作品。達洛維夫人認識到自己的生活的狹隘,等級制度的不平等,她想建立一個公平的社會,廢除財產私有制。后來達洛維夫人在聽到薩普蒂莫斯(薩普蒂莫斯是剛從戰場上回來的士兵,沉浸在友人的死訊中不能自拔,并因此換上了戰后恐懼癥)死訊時,震驚了,她意識到自己逐漸淪為父權社會的犧牲品,喪失了獨立的人格。她思索生與死。走出房門,達洛維明白自己舉辦宴會不是為了丈夫前途而是為了自己與朋友聚會的快樂。
雖然弗吉尼亞·伍爾夫的《達洛維夫人》中的達洛維夫人和王安憶《長恨歌》中的王琦瑤都受到來自父權社會的壓迫,也都有著不同程度的反抗,但是細細來看達洛維夫人和王琦瑤兩個人物的形象,還是有著很大的不同,如他們對待男性的態度,對待生活的態度,或是她們最終完善自我的方式。
二、女性各自對男人以及生活的態度
達洛維夫人要求男性達到完美的程度。所謂完美,是指這個男人既能與自己心靈相通,也能擁有滿足自己虛榮心的財富和地位。在達洛維夫人的眼中,彼得雖然有藝術才華,懂得欣賞自己,但是敏感多疑,如在和達洛維先生在一起吃飯時,薩利開克拉莉莎(后達洛維夫人)和達洛維先生的玩笑時,彼得便心里不舒服,所以克拉莉莎(后達洛維夫人)覺得彼得時刻束縛著她,不給她留下一點空間。而且相對于達洛維先生高貴的身份,彼得只是一個普通的友人,他無法帶給達洛維夫人想要的地位和財富。所以在遇到了達洛維先生之后,達洛維夫人毫不猶豫地嫁給了他,但是婚后,達洛維夫人認為她的丈夫是一個平庸的人,毫無情趣可言,這使得達洛維夫人生活得十分壓抑。達洛維夫人還時常懷戀和彼得在一起的時光,竟然在遇到彼得之后,還希望能和彼得一起離開,去過自己和彼得的兩人世界。其實在達洛維夫人的心中,她是多么希望能有一個人既有彼得的風趣,體貼,又有達洛維先生的財富和地位。
王琦瑤只要求男性達到完整的程度。完整是說,也許這個男人有自己的缺點,如不會體貼人,與自己不能形成默契,但是他可以給這個女人的東西,正是這個女人所想要的,而女人也不在乎這個男人存在的缺點,即兩性達到和諧的狀態。在王琦瑤的每段愛情中,她和那些男人達到了和諧的局面。認識到性別差異,主張在保留性別特征的前提下,發展各自的素質,豐富自己的生命價值,實現自己的人生理想。這種追求雙性完美的理想與中國傳統文化的“陰陽合一”、“陰陽互補”觀念有著相通之處。她認識到極端地否認男權主義對于男人和女人的發展都是不利的。王琦瑤的生存哲學帶有典型的中國文化特色,如道家學說,在道家學說中強調順其自然,知足和無為。文中可謂處處體現著王琦瑤的隨遇而安,但又有著自己的堅韌和不屈的個性。
達洛維夫人在沒有結婚前,她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愿愛自己喜歡的人彼得,和自己的好朋友薩利做瘋狂的事,甚至對薩利產生特殊的同性情感,可以自由地與朋友討論關于廢除私有制,有關社會的問題,讀自己想讀的書,從哲學到詩歌。但是在父權中心制度的熏陶下,達洛維夫人內心又有著躋身上流社會的愿望。然而,在她嫁給達洛維先生后,她享受到了世俗的快樂,地位帶給她的虛榮,財富帶給她的富足,她又開始覺得自己被家庭束縛住了,要不停奔波在無休止的宴會中,要為了自己的丈夫巴結權貴,所以終日眉頭深鎖,覺得自己的生活沒有快樂。再遇見彼得后,她又希望彼得能夠帶她逃離現在的家。達洛維夫人永遠不滿足自己所得到的。總是希望日子可以過得十分圓滿。
三、二人筆下女性人物同異之由
弗吉尼亞·伍爾夫和王安憶筆下的人物有同也有不同之處,她們的相同點在于中西方文化背景中對女性都有壓迫。在中國,從封建社會時期起,女性的地位一直就很低下,尤其是宋代程朱理學,更加禁錮了女性的情感、生活。在中國農耕時代,小農經濟時代,男主外女主內是天經地義的事。在18世紀的英國社會,父權主義統治著這個世界。女人的生存的來源來自出嫁時所得的嫁妝。為了以后的日子可以過得更好,他們必須有著長遠的規劃。如果他們嫁一個好人家,她們便可以擁有豐富的財富。在父權社會中女人沒有經濟來源。家產,只有男性才可以繼承。
《達洛維夫人》中的達洛維夫人和《長恨歌》中的王琦瑤為何又同中有異呢?
由于弗吉尼亞·伍爾夫和王安憶生活有著迥異的生活經歷,所以《達洛維夫人》中的達洛維夫人和《長恨歌》中的王琦瑤有著很大的不同。
一個人的成長經歷,生活環境對一個人的影響是巨大的,進而對其文學創作也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弗吉尼亞·伍爾夫的成長受到了父權中心制的影響。弗吉尼亞·伍爾夫的父親萊斯利·斯蒂芬對待女性的態度十分苛刻,母親是當時完美的女人形象,但是這樣的形象卻給伍爾夫帶來了焦慮。父母關系的不對等讓她感受到了女l生地位的卑微。父親對于伍爾夫也是挑剔的。“父親反對女兒的婚事,父親反對女兒的自食其力。她想結婚或掙錢養活自己的愿望激起他強烈的情緒;他為自己所找的理由總是老一套:淑女身份;女兒會辱沒了女人的本分。”
弗吉尼亞·伍爾夫幼年曾經遭受過同母異父哥哥的性侵犯,這就加深了她對男人的不信任和反抗,所以在她的作品中對男性都是不滿的,并期望能夠與他們抗衡。弗吉尼亞·伍爾夫還患有嚴重的精神疾病,精神抑郁癥,這種精神抑郁癥一部分來自家庭的遺傳,一部分來自自身,多位親人的離世帶給她的痛苦,還有一部分來自于其女性寫作身份的焦慮。她認為“作家在寫作時只想到自己的性別是致命的,人必須是具有女子性的男性或具有男子性的女性。”
因為弗吉尼亞·伍爾夫的疾病導致她的文本帶有她獨特的氣息,更有利于她運用意識流手法,運用暗示來表達人物的內心,從而塑造豐富多彩的女性人物形象,打破了男性筆下的非天使就是妖魔的女性形象。此外弗吉尼亞·伍爾夫喜歡讀書,盡管因她是女孩子而被剝奪了讀書上學的機會,但她的親戚們卻給了她很多幫助,她的米莉姑媽關心女權運動而她的安妮姑媽關心女性文化,在他們的耳濡目染之下,弗吉尼亞·伍爾夫也開始走上女性文學創作之路。
相比之下,王安憶的人生沒有弗吉尼亞·伍爾夫那么痛苦。王安憶出生于一個知識分子的家庭,從小就喜愛讀中國傳統的書籍,如唐詩,《紅樓夢》等,這給王安憶產生了潛移默化的影響。說起《紅樓夢》時,王安憶覺得《紅樓夢》寫得十分細致,包括了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她很喜歡這種“家常”,王安憶把生活中的瑣事稱為“家常”,這可見中國古典書籍中關注和表現日常生活的內容給了王安憶以巨大的啟迪。王安憶在安靜祥和的家庭氛圍中長大,使得她的筆下的人物都帶有脈脈溫情。王安憶曾說她寫《長恨歌》是想通過一個女人寫一個城市,透過那些繁瑣的生活細節的描寫,想寫出的是人面對自己,面對時間的虛無之感。王安憶對上海有著深深的眷戀之感,也便于塑造王琦瑤這樣典型的上海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