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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經小吏一家人
——略說我參加抗戰后四年的故事
◎ 馬春陽
俗話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箲鹉甏目h財經局,統管財政、糧食、稅務、金融、貿易諸多工作。常言道,如此大小干部,凡秤稱糧、筆記賬的兩桿子,同樣與槍桿子發揮打鬼子的作用。所以說,我這個財經小吏,頗覺自豪而努力工作。直到縣城打敗了日偽軍,我才被調到高郵縣糧草供應總站當會計,以備為即將到來的解放戰爭而服務。
一
1941年,農歷五月初五端午。為歡度佳節,我家正在忙著葷蔬12紅中飯菜肴。其實所謂忙,不用進城上鎮花錢買來:因為蔬菜是長的,魚蝦是網的,生蛋的雞鴨是養的,糯米漿酒是釀的。這就是魚米之鄉的特征,故而揚名天下。若有人問我家住哪里?我會如實奉告:就居住在高郵東北鄉——三垛北、臨澤南、鄰縣興化城西,各距離二三十里路的馬踏港。
可沒料到,就在這天,駐守臨澤的偽軍馬佑銘團,在日軍一個分隊支持下,從鎮出發,沿著通往三垛的第三溝,水陸并進,進行掠、殺、奸外,還放火燒掉28莊舍,其中我莊更是一片廢墟。真是讓人目不忍睹呀。
當一家人含淚走進烏煙瘴氣的所謂家時,各自尋找自愛的東西,除撥出尚燙手的廢銅爛鐵零件外,都是一片哀嘆聲,而最可惜的是:我所念過的書,特別是雁過拔毛留下《水滸》等文學書,全都化成了灰,只有鉛絲、鐵鉤子還在勾著我心肺。在一家人中,唯有媽比較泰然。我就問她:媽,你為啥不焦慮呀?她卻告訴我:你和爸在幫縣中圖書館搬家的途中,除你被燒的文學書外,還有用衣服換的那桿寶貝,倒沒被日偽軍翻找去,不幸中的大幸么!而今壞人當道,還該藏著,等到真龍天子打江山,再拿出來使用不遲。
在這災難的日子里,跟左鄰右居一樣,我家赤手空拳,全靠親友主動撐船帶來造屋材料,還有自吃的飯菜。只花三天時間,幫助我家按原樣建成住房和礱坊,便好著手“安居樂業”了。在立冬這天夜晚,我同小弟已跨上專事運輸大船后艙睡覺。由于有風,左右兩條同是我家的中號農船和放鴨小船,微微地晃撞著大船,很像搖籃催人入眠似的。忽然間,有人敲我家礱坊門,還邊敲邊稱“老板老板”說:阿拉有事要跟儂商議。聽來講的是江南蠻話。當我家礱坊大門打開時,我從敲門人既急更溫和的語氣中聽出:他是個好人。當我走進門一看,原來從帽到鞋,都是灰色單薄的戎裝。我一喜:他就是“朱毛”指揮的新四軍!果然不錯,他指著礱坊工具對我爸說:名不虛傳,儂就是老板。我爸受寵若驚地說:不不!我是對外的當家人。我見軍人很爽快地作自我介紹:阿拉姓名顧海清,是新四軍挺進支隊后勤處的干事,特來拜訪儂老板,本是聽從首長話:一因向儂道歉,因為阿拉部隊來遲了,讓鬼子偽軍實行三光政策,讓儂家遭災受害了,真是對不起;二為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吧,阿拉特來跟老板商量:從今以后,礱出的大米,千萬別運到鬼子駐守的興化城去賣,聚集起來等阿拉來提取。爸不吭聲。忽見我媽邊扣衣紐邊與我使個眼色,我就代表爸媽做主說:謝謝你的關照。我一家人定按你說的辦。他聽了,竟高興地邊掏背袋邊說:阿拉部隊要在江、高、寶三縣鄉下流動打鬼子,不會常住寶莊。現先給儂家30塊銀元定金……爸不等他話說完,即伸手來接。不料卻被媽喝住。爸卻低頭向后屋跑去。接著,媽叫我打張收條交他放好。顧海清高興地又拿出那30塊銀元和那張收條,放在礱子上,同時說聲打擾儂家了,再見!
我和媽會意走進后屋,見爸依在床東墻。媽把銀元和收條猛地往父腿上一擲說:你看,這位新四軍多大氣,不像你見錢眼開。爸見了聽了,只是又喜又愧。
再也沒想到的是:出逃多年的王九恒,像冒失鬼似的也敲開我家礱坊門。只見他兩肩交叉背著駁殼槍和灰色布袋,雄糾糾地立正向我爸媽行個軍禮。我爸問他:九恒,你也是挺進支隊的長官嗎?王九恒答:小小副連長。這次跟部隊來,主要是打鬼子,支持地方建立抗日民主政府革命根據地,不是為報原雇主家的仇。當發現我站在他身邊時,連忙拍拍我肩頭、指指我肚子說:好年寶寶呀,你能文能武,跟我當兵去吧。我爸搶先回他:我兒我知道,他文不像秀才武不像兵,只能靠放鴨種田拉礱過日子。王九恒見爸心不在焉,只得向爸告別說:田叔,你是我的恩人。我本想把年弟帶去參加革命,以作報恩之禮的。至于有仇報仇事,以后再說吧。我就去安置各班到鄉親家宿營呢,再見。
二
從1942年以來,我從報紙上看到、人的口傳里聽到,知道新四軍挺進支隊,配合有關旅團,跟日偽軍打了不少勝利仗的喜訊,大大鼓舞了老百姓抗戰必勝的信心和決心。而我從開春起,深受民運同志的教育與啟發,協辦農民識字班、組織兒童團,還被選為民兵分隊長。接著便是搞田畝登記冊,到區幫造糧船,參加征糧隊。一直忙到11月,被區公所委任北極鄉的財糧員——這是半脫產領薪水的干部。
就在這秋末冬初的日子里。我家發生三件大事:第一件事,該回頭先從1938年說起:就是上面已提過的那桿寶貝和文學書事;那是——保里派我家啟用運輸大船,幫城里縣中圖書館為避鬼子飛機轟炸,把它搬到三垛東北橫鐵莊,再搬運到臨澤東北團莊。就在這半路上,遇到國民黨叫飛九部隊里的一個逃兵,可憐要以步槍換套老百姓穿的衣裳。我爸雖怕不干,我卻犟著脫下衣裳跟他對換了。可回家就被我媽藏了起來。當莊上鬧著聯莊會打鬼子和偽軍時,我曾想拿出來也去參加,可被媽臭罵一頓。直到新四軍來的今夜,媽才高興地對我說:明天你到圩岸莊參加民兵代表大會,我已把用油尿布油衣包扎的那桿寶貝挖出來,給你帶去獻給區民兵大隊部,也是打鬼子的武器呀!
至于第二件大事,那就是我莊西蕩里的蘆花,已被風吹向西南飄舞。空中灰暗的浮云,也隨著風向西南亂推,似有變天的預兆。在水冷草枯的現在,媽需要頂好的蘆柴,曬干剖開成條形,備著趕做草包裝入泥土,再用草繩捆扎起來,送給新四軍打仗做工事用。為了這個好事,我非常高興地撐著中號農船,腳套木桶,深入自家蘆地,開始用大刀砍砟起來??刹痪?,突然有了槍彈和汽艇的響動,突然,隨著汽艇聲,一梭子機槍子彈從我頭頂上飛過。僅一會兒,忽聽船北傳來涉水聲。我掉頭一看,有個人過來,也是兩肩交叉背著比小笆斗還大的帆布袋,這準是個抗日民主政府里的革命干部。我搶先把他拉抱上船。當見他渾身水淋淋的,我正打算脫下棉襖,他卻敏感地搖手說:除外襖與袋兒,貼身穿的都是皮衣褲,肉體不濕也不冷。這樣,我才請問他臺甫與來歷。他很坦誠地告訴我:他名叫徐魯,由興化農村領取專署財經處的經費后,就搭船往縣局駐地侍官莊去,可萬沒料到中途遭遇敵情。所好是船夫的提醒,讓我離船踩水游過河,正好遇到你。真是人在錢在,幸哉幸哉。說罷,許是敵人西駛遇阻,敵艇又回頭來了,又在我倆頭上掃了一梭子機槍子彈,好似得勝而鳴鑼開道,回到興化城邀功請賞去了。真是天從人愿。從興化城閻羅殿放出的魔鬼走了。冷颼颼、陰森森的氛圍沒有了,剛斜西的太陽又大放光彩了。我一家人再沒想到:我竟活著還帶個陌生人來。在高興之余,當爸知道兩袋內都是錢時,高興得眉笑眼開啦!至于如何抓緊時間讓濕鈔票弄干,爸積極主張鋪在天井地上曬。我媽反對:一怕旋風刮飄,二看太陽漸漸西斜,天井里就沒日光,三更擔心被外人看見,傳到幾個大煙鬼子耳內,那麻煩就大了。正在妹子要燒晚飯時,媽與我齊聲說出用“鍋烘”!于是,一家人和徐魯都聽媽的支派:爸去礱坊看前門,以防不三不四的人撞了進來。我兄妹倆與徐魯,就站在灶后看三口鍋烘的氣候。小弟給媽取草。媽右手拿火叉,左手接小弟遞來卷成小把子草。而媽始終讓鍋保持著恒溫,不致使鈔票烘糊或焦。我們仨更是手足不停,把烘好的鈔票疊起來,并用磚頭壓壓平。如此不停地燒、烘、壓,所有濕幣恢復了原樣,數數扎扎,即把同時烘干的兩袋裝滿,數量一張不少。雖然遲吃了晚飯遲睡了覺,但徐魯高興地覺得:馬氏一家人,真像福祿壽財喜五星臨門般的興奮不已。
果然不錯,五星中卻給馬家先送來個“喜”字。這所謂喜,就是第三件大事。今天,我原打算在農村大忙前,到全鄉各莊去走走,檢查去年秋征保管在原戶家公糧的。不料家里突然來了顧海清和王九恒。他倆兩膀一伸,擋住我媽,別去廚房燒鹽水雞蛋茶,并請我爸媽一道坐下來,聽他倆講明來意。顧海清先說:阿拉已從部隊轉到新劃的第五區,專任財經分局主任?,F經縣局徐魯介紹,又請示區委同意:決定調小馬到分局當會計。顧主任話剛落音,還沒得到我爸媽表態,王九恒立即拍拍掛在腹前的駁殼槍,竟把爸媽當著聾子而高聲擺譜:上級也決定我轉到五區來,充當民兵大隊副兼游擊連長。田叔是知道的,我與你都是文盲?,F經區長拍板,把年弟調到我身邊,當文宣干事……沒讓他說完,顧海清打斷他話說:沒經區委統一研究,單由區長拍板不算數。這下傻了王九恒。我爸卻來個投機取巧說:既是區長拍板不算數,我家年小伙就跟顧主任走吧。說罷,爸瞪著雙眼看媽的臉色。至于媽呢,明白我的心事,既愛文也愛武,在一手托兩家的平衡中,還是偏愛于顧海清。于是媽竟把難字讓我寫。我就動了動腦筋,勸王九恒說:賢兄,請高抬貴手,讓我跟顧主任去吧。好在是同鄉同區,如果你有啥文宣事要我干的,哪怕去打鬼子,我照拿大喇叭筒對鬼子喊話:放下武器,發錢讓你們回日本老家,與父母妻兒團圓。我話畢,獲得顧主任帶動我一家人鼓掌。王九恒只好合掌響了幾聲。
三
我上任后,首先的活動,就是跑遍了所有莊舍;第二,在顧主任領導下,配合總賬會計們,整理各鄉面積糧田花名冊;第三,以會計名義照兼出納工作。這天,我正在點數抗幣,準備飯后,從分局暫住地周羅舍,跑到縣局駐地姚家莊,上交給財務課。萬沒料到,我爸竟然摸了來。他見桌上的鈔票,便問我每月發多少餉?我說5角錢。他嘆氣說:還不如當財糧員每月70斤米錢呢。見爸妨礙我工作,就請他先出去看看玩玩。他像沒聽見,還順手拿了一把鈔票。當我掉頭發現時,又急又慌地從他手里搶回來,他卻掃興地說,大牛身上拔幾根毛,你這么頂真何苦呀?我說這是工商界交來的稅錢,屬于公款,做兒子如讓你拿去,就是貪污。見爸心仍在錢上,我就舉個實例給他聽:爸,前天姚家莊,浦代縣長揮淚斬馬謖——他把拿7000斤小麥,私通漢奸出口,送往鬼子據點的貨管所長丁曜給槍斃了。爸聽后反不在乎地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莊上馬治平保長,照到油鍋里撈錢,還想買個鄉長當當呢。我忙向他解釋:爸,你要知道,那是兩個政府人員不同的好壞行為。見無望了,爸站起來連話都不說,拔腳就往外跑。那時我只顧點數鈔票,竟把爸沒當回事。
誰知卻被后屋住的顧海清曉得了,當他走進前屋來,已不見我爸在,忙對我說,小馬呀,儂先拿20塊錢送給父親去,回來打張領據,由阿拉作為家庭生活補助費報銷。你快追去!當我約跑了半里路,只見爸一手扶黃連樹,一手用衣袖擦嘴巴。我走近一看,原是爸過分生氣而咳出血來。我難過得向他一跪:爸,請諒解我吧。爸卻邊搖頭邊說:我不怪你,是爸錢心太重。我說還是我錯,應該向你詳細說明:而今民主政府實行供給制,就是要節約一文錢,應該用在打鬼子的戰爭上。說到這里,我從袋內掏出抗幣,邊給爸邊說:這是顧主任批發的生活補助費,你就帶家去零用吧。見爸含淚接過錢說:我的紅年子乖乖呀,這等于是你20個月的薪水啦。我明白爸天良雖然暫時發現,但錢心仍沒全改,照對我說:你衣食都是發的,又不吸煙喝酒,我想我死后,看不到你燒紙請和尚放焰口。你省著五角錢,如回家就買些豬腳爪讓我補補身子吧。我邊為他揩淚邊說:爸,你放心回家,我會的。說罷,我向他鞠躬告別:爸,再見!
我爸走后三天。顧海清特慎重地分給我一項任務說:日本鬼子是垂死掙扎更瘋狂了,又看中我縣這塊魚米之鄉,已派出或明或暗的壞家伙,下鄉進行偵探,以備搶糧抓丁鋪好路。為打破敵人的夢想,除阿拉向東面對鄰縣興化,俞所長向南面對三垛外,儂就向北面對臨澤,做好保管在原農戶家公糧的工作。不得讓敵人搶去一斤一兩。我站起立正回著說:請顧主任放心,我保證完成任務。他又叮囑一句:為明早出發,別再開夜差,提前安眠。當我上床時,總是翻來覆去睡不著。西房里的羅大媽,卻拿來她兒子那套棉襖褲說:別煩,明早把公家發的制服暫留下,穿上這套,你就不像新四軍的干部了。還有聽我關照你:到北面三個鄉,不用全跑,就到臨南鄉馬澤溝找個人,他是我家未過門的媳婦她爸——溫保長,他會幫你完成保糧任務的。這么一聽,我九分信一分疑地做起了美夢來。
第二天大早,等不及區公所食堂開飯,拿著周大媽為我攤的一塊麥粉餅,邊跑邊吃,只花兩個小時,就趕到馬澤溝,經打聽,一座三間兩廂帶天井的瓦屋就在眼前,門沒關,我直接邊走邊問:貴府溫保長在嗎?一個中年漢子來到天井,我當即自報說:敝姓馬,是周羅舍羅大媽讓我來麻煩你的。他噢了聲說:在下聽說過,你早就是聞名的馬會計!我回不敢,小名內傳也。他把我接到大堂坐下,我抓住時間說明來意。忽從西房走出個姑娘,一眼就看出我渾身所穿的服裝,指著對他爸說:做女兒的求你了,千萬別還價,馬會計的任務,由我家包下了??磥頊乇iL頗有自知之明,他原是個人在曹營心在漢所謂兩面派保長,實是抗戰的勇士。還沒等到他表態,在菜園干活的姑娘她媽,急匆匆地溜進了門說:不得了,臨澤下來半個班的二黃兵,后面還跟著個鬼子,直奔我家來啦!姑娘忙叫媽別慌,快去把手上泥巴洗掉,爸去拿來麻將,并指著我說:爸媽南北對坐,我跟你東西對坐,先打個四圈再說。我的馬哥呀,你別怕,統通有溫家父女倆對付。
突然大門被皮鞋踢開后,能講半吊子日語的二黃班長同鬼子跨進大堂,鬼子只顧盯著姑娘看,不聽偽班長問這問那:保長,你家有幾個兒子?保長打出鳥形牌一條說:飛到地獄里去了,缺后代,只有一個女兒。偽班長指我問保長,姑娘搶著邊打九條牌邊唱——“勾郎腿子束住郎腰”。此時鬼子見偽班長點頭,雖沒忘了抓丁事,可忘了對共方公糧的偵探,直接叫偽班長問我與姑娘是啥關系?偽班長回說不是兄妹是夫妻。鬼子淫心大發,用兩手做出做愛的動態。姑娘竟高興地拖著我,直往西房內跑,并隨手閂起門。當聽門外溫保長夫婦倆哀求敵人:千萬別看男女赤身露體的丑事。乘此機會,姑娘已爬出窗外,正把我也從窗口抱拉出來,跟她一道向西奔跑。在奔跑的腦海里,她像已把鬼子拋到東洋了,只顧告訴我:她屬虎,在全溝虎丫頭出名,極少數人叫她溫如蘭。她還說心里并不頂喜歡羅家小伙,只為親上加親,才由爸媽做主。哎呀,你怎么不早來我家的?我因心掛在保糧上,沒給她回話。她卻進一步地問我:如果敵人不來,留你在我家過宿,你愿意跟我假戲真做嗎?我說如愿意,就得罪我的恩人羅溫兩親家了!她嘆口氣又問我:日后如遇到你,你睬不睬我?我回個睬后,說熱情接待你。誰知她兩手突然興奮地摟住我頸項,跟我親了親嘴說:恕不遠送,我該回家去啦。她剛轉身,我即請她站住說:你家會不會遭到敵人禍害呀?她說爸媽會拿銀元打發的。見我點頭后,她又補充一句:請我才愛上的馬哥放心,關于北三鄉的保糧事,都由我家辦!說著又親我一下,轉身飛跑,連頭都不掉一下。
四
回憶完成北三鄉保糧任務后的大半年來,我一直在顧海清領導下,投入夏糧征收和秋征準備,特別是配合縣局徐魯,深入有關鄉村,捉取原被征戶家保管的公糧,集中用船送到根據地的機米廠或礱坊去加工成大米,及時供給部隊吃飽打勝仗。真讓我這個財經小吏忙得不亦樂乎?與戰友徐魯交不亦悅乎?婉言謝絕溫如蘭不亦君子乎?若從反法西斯的抗戰形勢看,更加樂、悅與君子三乎,就在眼前啦——無論遠望蘇聯紅軍幫助我國打日寇也好,近視我蘇中第一軍分區也好,在粟裕、葉飛策劃下,僅寶應車橋一戰,就殲滅日軍465人,其中三澤大佐被打死,只嚇得駐守臨澤鬼子分隊和偽軍李虎臣團倉皇潛逃。特別是今年初夏我新四軍打勝了三垛伏擊戰,共殲敵1800多名,還俘虜了山本顧向和四年前火燒我故鄉28莊舍的偽軍少將團長馬佑銘等。怎不令人常念“毛主席當家家家旺,粟司令打仗仗仗贏”的對聯!
許是工作的需要,顧海清已調縣當財經局副局長,俞大哥被提升為分局副主任。我從會計頭上加了總賬兩字后,竟被調到四區去。臨走前,我向俞大哥請了兩天假,回去探親帶查問礱坊為打鬼子加工的公糧大事。當天上午我做好移交,只因兩天假期就從下午算起,我連中飯也不吃,在上街買好豬腳爪時,順買三塊燒餅,便于邊吃邊跑趕時間——從官垛莊到馬踏港還有25里路,夠跑的啦。
我還沒跑到自家屋前,就聽出礱坊里傳來各種工具的響動,像是一種無名的合奏曲,特為迎接我回家而奏的。當我兩肩雙手背的提的拎的行李木板箱和物品包更覺重外,快步跨進了門,耳里一切響動啞然無聲,只見一家人都向我擁來,小弟和妹子叫我“好哥哥”,姐姐呼我“好兄弟”,爸喊我“好年小伙”,媽對我順口說“紅年子乖乖肉冬瓜,難得回來看爸媽”,話完媽卻激動得流下淚來。使我慚愧得跪地道歉:媽,爸,做兒子的實在對不起二老呀!而今只為打鬼子的工作更忙,特別請兩天假回來,向爸媽賠禮的:一是爸媽吃辛受苦,把我們兄弟姐妹養大,就是我不能在家盡孝道——尤其爸媽身體欠佳,領著一家人還為打鬼子忙加工軍糧;二是爸媽花大錢為我成親,三年來讓爸媽仍沒抱到孫子……媽卻打斷我話說,這都不能怪你,主要是媽與做媒的錯。你看,那女人怕種田開礱坊吃大苦,早到上海去了。這里都是已出嫁的兩個姑娘抽空回家幫忙……在媽嘮嗑時,我卻低聲“她若像溫如蘭姑娘就好啦!”因為媽耳太聰,連忙問我:我的紅年子乖乖呀,你嘴里說的啥姑娘呀!我忙回:媽,我暫時無法奉告……媽是最了解我的親人,她似乎心里一高興,才發現我仍跪在地上,忙叫姐拿下行李大包,妹搶左手的木板箱,小弟拎走右手的物品袋,還把豬腳爪舉得高高地向爸報喜。爸媽這才拉我起來,吩咐說,讓一家人團團圓圓快活一回:以豬腳爪為主,為年小伙辦一桌洗塵酒。
晚飯后,媽和姐妹在家洗熱水澡,爸領我和小弟下河洗冷水浴。我發現爸過去水性極好,眼前只能站在河里抹抹身子。我和小弟暢游一會兒,在打過水仗時,小弟發現莊東碼頭板上,站著兩個人:一是馬治平保長家的獨子,一是爸原老板家的三兒。小弟想動手摳上泥巴,把他倆當鬼子出擊,我忙勸小弟;政財兩權仍在他倆爸手里,你若這樣做,等于蜻蜓撲蜘蛛網——又找死:小弟也就伸伸舌頭作罷了。
睡覺前,我姐妹忙去洗過鍋碗,一一放下蚊帳門。媽見了,就留爸在家,讓我陪小弟去看船。媽還宣布:做出軍糧大米雖忙,今兒就不打夜工,早點睡去吧。第二天清晨當我醒來,小弟已不在身邊,陡聽礱坊傳出那種悅耳的響動聲。我因慌忙忘穿了內衫和長褲,身上只有汗背心和短裩,隨即跑到屋前敲門門不開,又去推窗窗不動。我只得轉到房屋東,連蹦帶跳似飛落在天井里,又悄悄走入廚房,連喝了兩碗冷粥,竟不聲不響地走進礱坊,一家人都知媽的妙計已被告破,只好含笑而裝聾作啞讓我干活。我從拉、篩、風、舂等六種工序做起,一直忙到大米聚到后屋窩折里。一家人看著以汗換出這白花花的大米,不日就被五區財經分局提送到前線交給打鬼子的新四軍,這怎能不使我一家人歡欣鼓舞吶!
媽知道我明天中飯前就要趕到三郎廟,向四區區公所上任去。所以今晚,媽又吩咐說:年小伙難得回來一次,我想每個人肚里,都有酸甜苦辣的話要說。爸和姐妹還有小弟都異口同聲,說他(她)們肚里的話,媽都曉得,就請媽作代表,同我個人談吧。媽也不客氣地說:就這樣也行,免得七嘴八舌的。今晚睡覺,外甥打燈籠——照舊(舅)。只有媽把年小伙留在西房,來個四兩棉花八把弓——細談細談(彈)。媽話一停,我把小弟攙著爸送出礱坊門外,回頭又見姐妹已關好東房門。我媽和我同到西房,面對面坐在床上,好久都覺得有話無從說起,但從媽眼里看出:媽實在舍不得我離開她身邊,我先開了口:媽,我的好媽媽呀,兒只想向你談公私兩件事。媽點頭稱好:談吧。于是我先談公事:聽說我們新四軍昨晚就準備攻打興化城了。所以我要提前趕到四區接受新任務。媽似乎喜怒交加地說:駐在興化城里的鬼子和二黃,壞得頭上害瘡腳下流膿。無論城鄉老百姓,都在咬牙切齒仇恨著,你該走,媽不留你——盡忠不能盡孝么。對!我聽后含淚夸贊:媽,這句話是你聽說書先生說的岳飛母親的故事吧。媽點頭后,我該把私事談出來:媽,做兒子的絕對不會跟她做有名無實的夫妻了。媽問:一家人都會同情你,只不過你的領導人可允許把她休掉?見媽沒個肯定的說法,媽反轉問我:媽曾聽你說“她若像溫如蘭姑娘就好啦”的話,是什么意思?我只得又喜又愁地安慰著說:媽,你剛才耳聽來一句古語,兒就拿看過書上古言對你說:媽,說來話長,只好說句——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吧。媽只好嘆口氣說:兒呀,今夜讓我娘兒倆,同做個公私兩利的美夢——明天分別后,你去四區做好打鬼子的支前工作,媽在家專候五區干部,也是為打鬼子將把公糧已做成的大米,提取也送到前線去……
五
上午十點鐘,我就跑趕到三郎廟,找到財經分局辦公室,卻遇到個臉帶笑容的大胖子。我不認識他,他卻看到我背的提的拎的行李板箱和物品袋,主動問我:你是從五區調來的馬會計吧?我既驚喜又好奇,答話:是的,請問……他卻搶話說:我是區長,姓李,以后你就叫我兆森同志吧。見他忽向走來高而瘦的人招手,臉孔突然陰下來,指問來人:現在一切的一切,都是為做好支前工作呀,你又到哪里去啦?原來他就是分局劉主任——他只得誠惶誠恐地回:區長,因老婆趕來,說我媽又病了。李區長說,死不了的,啥???思想?。簱哪闵锨熬€送軍糧,受不了子彈飛飛的!見劉沒吭聲,并問:官莊機米廠里軍糧啥時送來?劉主任又開口回:中飯前到。李區長也就平心靜氣指我向他介紹:他是五區調來的馬會計。老劉呀,你趕快把分局的工作要點對馬會計介紹一下。好讓他看守老營。待軍糧船一到,你就要準時把糧船押送到興化城西冷家舍。許是廚房師傅出來,請李、劉兩位領導去吃中飯。李區長先走后,劉主任才指著掛分局辦公室的牌子,叫我就把渾身東西送進去,再跟他去就餐。我剛輕松一下身子,忽見一人喪魂失魄地哭進來報告:劉主任,怎辦?米船笑(裂縫)了,再不想辦法,軍糧跟船一道會沉到河底!不用說,這不幸的大事,幾一傳,準備吃飯的人都哄了來,李區長一到,就想伸手打劉主任的嘴巴,卻被我死死地扳下李的胳膊。見在場眾人,一時拿不出主意來,我靈機一動,計從嘴出說:區長、主任,我想讓劉主任負責,動員本地農民,幫助先把船艙內干米搬上岸,暫存在區公所??磥頋衩走€不多。現在最關鍵的問題是:如何準時把軍米送到冷家舍?李區長在默贊我的同時,急得只是跺腳,照忍住氣問劉主任:船怎來代用?軍米從哪兒提?見劉主任像死了娘似的讓人又恨又可憐那種狼狽相,為了支持軍隊打敗興化城里鬼子和二黃軍,不怕別人說我提出爭強好勝的點子來,我立即提議說:區長,我家種田又開礱坊,家里正積存25石軍糧大米,還有運輸大船。李區長忙問主任:25石是多少斤?劉支吾著答不出來。我即替他回:我們里下河時興“泰”秤,每石160市斤,乘出來計4000斤。區長哈哈一笑地說:俗說巧媽養個巧小伙,上級就是決定我區先送4000斤,又問:小馬會計,你家人可肯讓提嗎?這一問,倒弄出個問題來,我卻從問題中建議:區長,你最好跟五區通融一下。李區長覺得更難:現在仍無電話可打,若趕去又怕耽誤了時間。此刻,我見李區長兩掌不斷地搓著說:這真是逼死人的大事呀!為了不誤事,我本想雖無尚方寶劍在手,照可犯個先斬后奏之罪。當我把想法說出后,李區長再也不忍讓我這么做。在這時間緊矛盾多的面前,像唐僧的緊箍咒念到孫悟空般的李區長頭上,作為豬八戒的劉主任和沙和尚的我,都被圍困在這危難中而跳不出來……
說來真巧,吉人自有天相。如觀音菩薩的顧海清,從對岸唐家莊跑到通往三郎廟的木橋上,首先被我看見了,合掌念句阿彌陀佛,兩手一伸,拉著兩位領導,邊走邊說:快去迎接吧。說著,當我發現李兆森已看出了顧海清,笑佛似的甩掉我手,獨自跑步去橋頭,即指著跪在糧船上的老板,一五一十說了。顧海清急著像下命令讓我快回家,就照我的好主意辦。李兆森即讓劉主任快叫廚師再燒幾樣好菜,留著馬會計陪顧局長吃飯。我和顧局長一道謝絕說:時間不等人。我轉身就跑。
飯后兩點一刻吧。顧海清把愛睡午覺的李兆森拉起來,還有把“笑”船上干和濕米照我說法已處理好的劉主任,同去河邊碼頭迎接小馬到來。李兆森好奇地問:顧局長,你咋知道他這刻就到?顧海清說:阿拉跟他相處快四年了,作為兄長,怎能不了解做小弟的為人吶!對對,李指劉說,我對他也了解,就是家庭觀念太強。說著說著,顧海清忽見我在岸上拉牽,小弟在船頭帶篙,做媽的在梢后掌舵。船一下就停在橋下碼頭,我邊繞牽線邊對顧海清他們說:我上船了,開船就向冷家舍趕去。李兆森卻說:你剛來,不了解我區公糧情況,應由劉主任去交差。我見劉又是支吾的,就跟他做個手勢,他會意后就跟我上了船。岸上兩位領導眼送我船已行遠才回頭走了。
沒行20分鐘,劉照我的暗示和臨別贈言上岸也回去了。后來我聽傳說,劉雖想家,仍勉強趕到區公所,幸好顧局長已去五區,因財經上司不在,他就好向笑佛回報了。見劉又回來的李兆森,本想責問幾句的,但看他又跪下說:馬會計是個孝子,更是個忠于黨的好黨員,也很體貼人。所以他跟他媽他弟,都勸我回來為媽看病……他見區長沒再罵他媽是害的思想病——是由于深受馬氏一家人的感染,就忍耐聽劉說下去:馬會計讓我向區長呈報:他提前把軍糧送到冷家舍后勤處,原想拿到收據即回區向你交差的。可他又想到:很難得遇到這攻城打仗的機會,經他媽同意,讓他也跟新四軍學學打仗的本領后,再把媽弟和船先送回家,明早仍用雙腿跑回區向你交差,還把眼見耳聞手干的實況向你報告。李兆森聽著,邊鼓掌邊贊道:這才是賢母教出忠孝兩全的兒子來!
興化城打下后,一師指戰員又繼續在粟裕指揮下,打敗了拒降的全部駐守高郵城的日偽軍。從此暫住臨澤的縣委縣府各部門,也開進了高郵城。我也被顧局長調到新成立的縣糧草供應總站當會計。不久聽說溫如蘭姑娘,代表五區押運冬征的蘆草來了,她如來看我的話,我當守信熱情接待羅溫兩家恩人——配合成的一個甜美機智更勇敢潑辣的女子……